在疲惫面前,或许矜持可以靠边站站。 钟楚泠耐心等他的呼吸不再那般粗重,慢慢地缓了过来后,扶着他走到了护栏边。谢安执下意识扶住了护栏,一抬眸,满山金黄便涌入他的眼中。 登高望远,仰首是湛蓝苍穹,俯首是连波秋色。 “很美。”谢安执的目光随微风浮起的金黄叶浪而动,赞声喟叹道。 “是很美。”钟楚泠也跟着说道。 瞧了半天风景的谢安执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他下意识偏头,果真瞧见了支颐浅笑、直盯着他看的钟楚泠。 “陛下又戏耍于臣侍。”谢安执后退几步远离栏杆,也远离了盯着他看不挪眼的钟楚泠。 “没,真心的。”钟楚泠背靠栏杆看着短暂入尘又立马高高在上的谢安执,轻声道,“无论是景色,还是你,都是真心的。” 谢安执招架不得钟楚泠总挂在嘴上的真心,他躲开了她灼灼的目光,问道:“陛下何时看够,臣侍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 “你先走吧,朕再在这里待会。”钟楚泠随意拉了一个躺椅,大抵是她常来坐的缘故,躺椅与栏杆都很干净,她瞧也没瞧,就倚了上去。 谢安执无意陪她,既然她出言放他走,他也不会磨磨唧唧,只是下楼又是八层,让谢安执狠狠地拧了拧眉。 以后还是躲着她点,若她心血来潮想去爬山,谢安执怕他根本熬不过五年。 目送着谢安执远离灯楼的背影,钟楚泠懒懒地合了目,说道:“出来吧,他走了。” “乖乖儿,将一个揣着野心的狼崽子养在身边,是想管住他还是馋他那张脸啊?”从阴影里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瞎了一只眼,下盘倒是稳,健步如飞地走过来,与钟楚泠颇为亲昵打过招呼,便大大咧咧坐到了她的对面。 “嗯,馋脸。”钟楚泠嫌冷,将躺椅上的毯子裹在了身上,淡淡地应道。 男子失笑,说道:“老头子我信了。” “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明叔,你查好了吗?”钟楚泠睁开眼,眸底是谢安执从未见过的认真。 “自然,”男子坐正了身体,“与权氏有交际的不是谢氏。” “那是谁?” 男子手指虚虚点了点谢安执消失的方向,说道:“是你的娇娇凤君。” 听了这话,钟楚泠的眼中又是了然,又是欣喜:“也就是说,他果真与谢家没拴在同一条线上,怕谢家毁了他的筹谋,他留了不止一个后招。” “没错。”男子应道。 “那么,挑拨他与自己母家,倒是轻而易举的事了。”钟楚泠面上喜色愈深,也忍不住正坐了起来。 “谢安执……他真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啊。” ---- 今日份调戏谢喵喵计划,完成。
第12章 狡狐 目送着钟楚泠和谢安执离开,谢太卿放下茶盏,开口道:“若不是你不乐意,这皇位本也轮不到她来坐。” “父君,慎言。”钟泽瑾连忙打断道。 “有何说不得?”谢太卿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说道,“就算这宫里有她的人,吾也不怕,有本事她便与吾撕破脸,眼下光日日来膈应吾却不对吾下手,不就是她压根动不得吾么?” 钟泽瑾哭笑不得:“阿泠心思单纯,待人坦诚,或许她根本不知您不待见她,只将您当父君,所以进退没什么度。” “心思单纯的是你!”谢太卿见不得自家儿子被卖了还给人数钱的德行,捏了捏眉心,说道,“若她单纯,她根本就不会在先帝面前卖乖,唬得先帝立了她为太女。还有那个谢安执,吾将他当自家人看,谁料他偷着帮那个混丫头,还当吾不知道,两个人一道来寻吾不痛快!” “阿泠黏着母皇怎就不单纯了?儿臣小时也爱黏着母皇呢!”钟泽瑾给谢太卿拍着背顺气,耿直说道,“阿泠聪慧,也勤奋,儿臣本就比不得她。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而不是儿臣让的。儿臣不愿争这皇位,一则是因儿臣不喜皇权,二则是因儿臣知晓若自己想要,谢家必然会把儿臣推上去,这对自小孤苦无依、只能靠自己的阿泠来说太不公平了。” 心大的钟泽瑾并没有发现自家父君越来越黑的脸,自顾自地说道:“不要再说什么儿臣让不让的话了,儿臣本就不配。” “小混蛋!”谢太卿想发火,可念着这是自己的儿子,疼都来不及又怎会凶,只能又一次压下了怒火,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 钟泽瑾看着谢太卿软了口气,咧嘴一笑,揽住谢太卿的肩头,一脸耍乖模样。 “都多大了,还冲父君撒娇?”谢太卿勾着唇,话里嫌弃,手却摸着钟泽瑾的头,像是小时哄他睡觉一般。 “在父君面前,瑾儿永远长不大。” 谢太卿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伸手推开钟泽瑾,说道:“说起来,那丫头都成婚了,你长她两岁,还不快点?过几日吾遣人办个赏菊宴,邀些世家贵女给你相相?” 钟泽瑾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连声道:“别别别,父君,婚事急不得,尤其是那些个世家女。做皇妻意味着仕途终结,稍微有点志向的都不乐意当。若是寻常百姓便罢,世家女没志向的,那不就是整日眠花宿柳的纨绔么?这是火坑,儿臣才不跳!” “不选世家女你还能选个穷丫头?”谢太卿听不得他张口就来的胡扯,拉下脸说道,“别说这些浑话,吾还想抱孙儿呢!” “儿臣还急不得,父君若实在着急,便等着阿泠的孩儿呗!” “皇帝再如何,她都是外人!”谢太卿摇头,说道,“终比不得自家孩子亲厚。” 知晓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动谢太卿接受钟楚泠,钟泽瑾索性闭了嘴,又抱着谢太卿撒起了娇。 …… 谢安执回了栖凤殿,桌上摆着凉了的汤。经钟楚泠带着他又是跑又是爬楼的折腾,胃里早就空空如也。他摸了摸空瘪的腹,吩咐冬雪道:“把汤热热,再弄些小菜来。” 冬雪利索出去,冬青拿了帕子来为谢安执拭汗,好奇问道:“凤君这是怎么了,这……” 谢安执维持着面上的清冷,努力拾了力气摇头,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说道:“无事,去看了看景,吩咐人打桶水来,本宫要沐浴。” 白日沐浴不大好,但冬青懂谢安执,他定然忍不得身上再多一时的黏腻。 在入浴桶前,谢安执突然唤住了准备离开的冬青,说道:“若是陛下来了,拦住她。” “这……说您不便?” “她必刨根问底……”谢安执叹息道,“罢了,便直说本宫在沐浴,她也不能不知分寸至此。” 好在直到谢安执沐浴出来,钟楚泠都没来找他。 谢安执坐于桌前执起汤匙,窗外涌进来一道凉彻骨的风,令发未干的谢安执打了个寒颤。 守窗的宫人连忙上前合上窗,冬青喃喃道:“今晨便觉得天太凉,恐要下雨,眼见着天阴了,估摸着一会儿便要下了。秋雨最是恼人,凤君用完膳便早些歇下吧!若是雨大恐睡不着。” “嗯。”谢安执抿了一口汤,淡淡应下。 然而当他准备上床入寝时,外面的雨便霎时倾泻。 谢安执稳了稳心神,展开被子盖好躺下。 这雨果真不小,如鼓似轰鸣。不知那个孤落落凭栏远眺的姑娘,回去了没有。 …… 事实自然是……没有。 这是钟楚泠第七次被雨雪困在那座废旧灯楼上,百合已然习以为常,在凰归殿等不到人,自然会带着伞来寻。毕竟只有在这里,钟楚泠才不会带人,自然不会有人回来通报帝王被困。 百合在楼中放过伞,有时钟楚泠被困,就拿着伞离开,末了忘了还,下一回又被困在灯楼上,今日便是如此。也亏得是百合放伞,不然被困次数远大于七次。 这一点百合时常絮叨她,她也觉得奇怪。明明平日精细聪明的自己,怎在拿伞之事上这般马虎。思来想去寻不到理由,她便想,或许自己打心底,是想借着雨雪围困,而在灯楼里找寻真正的静谧。 她搬起躺椅往里走了走,确认雨不会飘进来,又优哉游哉地躺在了上面,哼着不成调的歌。 明叔早已离去,整座楼滴水可闻,只剩她一个人,歌声在空旷灯楼回荡,倒显得有些可怖。 明叔是江湖人,本来与皇室中人没什么牵扯,将他与钟楚泠系到一起的,是钟楚泠的父君萧云笙。 据说那萧云笙也是个四海为家的江湖人,没什么名气,但生性洒脱,广交朋友。一支箫,一身白袍,一生逍遥。 这样自由自在的人入宫便只有爱情这一个缘由,说起来也只是俗套的话本子故事,乱花迷离间,袖染花梢露,他拨开遮住自己视线的花枝,便于层层花影中遇到了微服出巡的先帝钟箬婕。 动心在一瞬,交付整颗心却是用了整整一生。 而明叔则是他曾经仗义疏财救过的亡命徒,在江湖浮沉许多年,报了家仇后来寻恩人,却早已觅不得恩人影踪。 明叔见钟楚泠第一眼的时候,她刚从民间被人找回,一个人待在房里,刚卸下唯唯诺诺的伪装,便遇上了闯入房中的不速之客。 少女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冷静、犹疑,却带着星点兴奋的熠熠生辉。 所以后来明叔除了叫她“乖乖儿”,还叫她“狐崽子”,因为她太像林间心眼儿多到数不过来的狐狸了。又爱演,又狡黠。 灯楼的位置有些远,百合一时半会到不了。钟楚泠等得无聊,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突然想起了方才谢安执的狼狈,钟楚泠便弯眸快活地笑了出来,越笑越开心。 百合到时,便看到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的钟楚泠。 百合:? 钟楚泠见百合来了,收住笑声,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嘴还弯着,看样子是没笑够。 “陛下,可是瞧见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百合抖开臂弯挂着的大氅,为钟楚泠披了上去,与她向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唔……也不是什么笑话,只是有趣罢了。”钟楚泠拉了拉身上的大氅,将脸埋在兔毛里,试图暖化冻得冰冰凉凉的脸。 “朕也是第一次瞧谢安执那副模样,一边恨不得捏死朕,一边还装得清冷高矜,咬着牙跟朕爬了八楼!明日起来估计他的腿要酸死了。” 百合不理解钟楚泠的笑点在哪里,但是看她开心,便自动觉得这事儿挺好笑,也跟着弯起了眉眼。 此时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谢安执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只祈祷明日起来不会感染风寒。 …… 第二日的谢安执双腿果然酸痛无比,连腹部动一动都发疼。原本他以为自己能忍,可是下了床,在触上地面的那一刻,钻心的疼痛从小腿蔓延至心口,疼得他几乎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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