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不会做饭吗?我怎么感觉你和妩娘都不曾在家里做过饭,是家里没有厨房吗?” 谢狸坦然的目光立时变得虚浮起来,不自然地目移一侧,良久,才开口道:“家中以前,是有过厨房的。” “以前?” “秦叔也有教过我们做东西吃。” 钟楚泠挑眉:“所以?” “但,”谢狸长出一口气,有些自暴自弃,“我不小心弄大了火,险些酿成火祸,是以自那日起,家中便再无火灶了。” “……”钟楚泠干笑,“无事,在外买着吃也是一样的。” “其实,险些惹出祸事,我便不会再进厨房了,可母亲应当是怕我不服气,偷偷潜入厨房再试,于是便将那处拆掉了。” 不,她应该是被秦琼玉逼烦了,但又不想进厨房,所以借着你这件事将厨房拆掉,以绝后患。钟楚泠如是腹诽。 眼见着谢狸越来越难为情,钟楚泠转移话题道:“你说秦叔,是不是就是之前家里来的客?” 谢狸点头,引专注说话的她拐过了一个弯。 “我瞧他和妩娘感情甚笃,怎就没住在一处?” “秦叔应当是住在南炎别的族落,各地族落忌讳颇多,我也不好多问。” 说话间,谢狸止了步子,说道:“到了。” 正在忙活的摊主抬头见是谢狸,立即热络打招呼:“谢小郎君,今日吃点什么?” “来份添肉的糯米饭,”谢狸点完,又转头问向钟楚泠,“你吃什么?” 钟楚泠没有看那边的添料,目光胶在他身上,勾唇道:“同你一样。” “那便两份。” 糯米饭填在竹筒里,谢狸与钟楚泠一人捧着一个在摊边吃,天际晨光渐渐展露全貌,过往行人也多了起来,时而有人同谢狸打着招呼,谢狸也一一点头回应。 “你与街坊倒是十分熟稔。”钟楚泠出言道。 谢狸抿入唇角粘的糯米饭粒,开口道:“是母亲与人相熟,他们自然也识得了我。平素,我便只在学社与人有交际。” “说起来,你在学社里每月能赚多少银钱啊?” 谢狸摇头,开口道:“不知道,每月管事会将银钱送来,都是母亲接下的。我需要钱时便会同母亲要,平日倒也不缺钱花,所以便没对工钱上心。” 说着,他试探地开口问道:“你呢?游商行经此处,应当……不只是做糖人吧?” “啊……”钟楚泠挠了挠脑袋,说道,“还在观望,没有想好。” “今夜村南有围火节,有不少邻村商贩会来此处,母亲今晚也去,你可以叫她捎上你,去瞧瞧有何营生可做。” “你不去吗?”钟楚泠问道。 “不去了,”谢安执摇头,“围火节开在很晚,我得起早些上学社,不能睡太晚。” “哦,那我想想。” 钟楚泠当然没有去围火节的意思,晚上钟箬婕下楼邀约她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钟箬婕眨眨眼,说道:“真不去?阿狸也去哦!” “你少诓我,”钟楚泠抬起眼皮,兴趣缺缺,“今日他同我说了他不去。” “哦……”钟箬婕了然点头,“他不去你便不去,你真不怕他发现你的心思?” “无所谓,”钟楚泠耸肩,“你别在这里提多了让他听见便好。” 钟箬婕闻言看了看隔壁虚掩的门,说道:“他不在啊!” “他去找云吞了。” “云吞?”钟箬婕短暂迷惑后,了然道,“你是说小雪吧?怎么?你没同他一道去?” “没有,我在看皇姐的信。” “小五?”钟箬婕偏头,“你都退位了,还管京中的事。” “皇姐刚接手皇位,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我自然是能帮便帮,不像某些人,退位甩手得潇洒,说不管便是不管,一点母女情也不念。” “小九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钟箬婕眨了眨无辜的眼睛,说道,“为娘自然是信得过你,所以才放心做这甩手掌柜的。” 说着,远处响起马蹄声,钟箬婕转头,秦琼玉驾马踏尘的身影跃入眼帘,她顺势转身,也不看钟楚泠了,甩下一句“娘先走了,你与阿狸好生相处”,便扬长而去。 钟楚泠吃瘪,忍气退回了屋子里,继续看钟楚然寄来的信。在她凝目细思回信内容时,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还有小猫“喵喵”叫的声音,应当是谢狸找到更名“小雪”的云吞回来了。 接下来他应该就准备歇下了。 想到这里,钟楚泠面颊起了绯红,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端着的狼毫尖端在她走神间凝下了一滴墨,滴在雪白的信纸上。 现在是他的沐浴时间。 钟楚泠心烦意乱地搁下笔,胡乱揉了揉自己乱发红的脸,试图让自己躁动的心静下来。 老想人家沐浴,太流氓了你! 钟楚泠挣扎着没有去看他,谢狸也不知晓钟楚泠会有这种挣扎。 今日沐浴的时间要长,因为小雪那小混蛋跑去了泥地玩,折腾了他一身泥点子,为它洗净时,它还将未冲干净的泥浆甩到了他身上。 他沐浴完后擦净周身,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然后就着粼粼泛着月光的水搓洗弄脏的衣服。 水面上的月光渐渐消失,谢狸原以为是云遮住了月,于是颤颤巍巍闭上眼睛,估算着云过的时间再睁眼。然而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想象中的月辉却没有再出现。 他慌张睁着猫眼看向天边的月,却发现它缺了半边,并且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快速被吞食。 书上所记,此为天狗食月。 天狗食月的速度并不算快,谢狸倘若现在站起来往竹楼那边跑,应当能赶在最后一丝月光消失殆尽时跑回竹楼,但他如今想到即将陷入黑暗的自己,周身的恐惧便侵蚀得他无力再动。 彻底黑暗。 他并拢双腿抱住自己,身上的水汽被晚风吹过,身子越发冷。 母亲今夜总会回来,等她点了灯,他便能回去了。 不过是等罢了。 他瑟缩地抱住自己,维持不断流失的暖意。 钟楚泠好不容易整理完思绪,沉下心将信写完,耳边一直回荡着小猫弱弱的叫声,应当是谢狸出去沐浴,将它关进了屋子里。 钟楚泠收回思绪,将信折好,此时灯花剧烈跳动了一下,便弱了下去。 钟楚泠顺手摸出灯油往里又加了些,又不免自哂,她忙着回信忘了时间,竟然连灯油都快用完了。 嗯?谢狸出去了多久? 钟楚泠估算着时间,心里一惊,站起身的动作带倒了木凳,隔壁小猫听到声响,叫得更是凄厉。 她飞快跑到门边推开门,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让她心底蓦然一惊。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想到钟箬婕的话。 谢狸来此处,惧黑。 想到这里,钟楚泠遏制住双腿想要急速奔到河边的冲动,忍着焦躁返身执起灯盏,而后护住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的灯火,向楼下走去。 河边那人抱膝而坐,头紧紧地埋在膝间,不知是恐惧还是寒冷使然,他不住发抖,似乎要将瘦弱的身子抖散。 钟楚泠连忙解下身上的外袍,将它披到了谢狸的身上。 身上异样的感觉令谢狸瑟缩地抬起头,火光透过眼皮映入他眼中,他睁开眼,迷茫地看向钟楚泠,眼底似乎还有泪。 “你来了。”他抖唇,艰涩道。 “是,我来了,”钟楚泠一手执着灯盏,一手伸向他,努力将同样发抖的声音放平,轻声道,“快回去吧,外面凉。” 谢狸小心翼翼将手搭到她的手上,颤颤巍巍站起身,而后随着她的步子慢慢回到了竹楼。 钟楚泠送他到他的屋门口,小猫已经急得在屋里挠门了。 “好了,回去吧,小雪应当急坏了。” 谢狸下意识抓紧她要抽回去的手,启唇道:“今日……多谢。” “不必言谢,应该的。” 似乎发现自己握着女人的手不太合适,谢狸慌张松开了手,可眼睛却始终黏在钟楚泠身上,不说走,也不动。 “是不是怕黑?”钟楚泠垂睫看了一眼手上的灯,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回去点上灯,我再回屋。” 不是。 他想这样说。 可是钟楚泠的目光过于坦诚清白,他那奇异的心思皆成了不可言说。他抿抿唇,收回目光,轻声道:“那……今夜安寝。” 她笑着点头:“安寝。” ---- 一只怕黑小猫
第127章 自省 妩娘回来的时候,买了不少东西,秦琼玉在后头抱着那些玩意儿跟着她,她信步走到钟楚泠和谢狸两人的房门前,在他们的门口分别悬系了两串绿晶石雕的风铃。 于是一向睡眠很轻的钟楚泠便被那闹腾声响给吵醒了。 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应当初初五更。 她本就睡得晚,现下被吵醒后头昏脑涨得厉害,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耳朵,本想再睡个回笼觉,却听到隔壁也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睡意不免驱散了许多。 与钟楚泠不同的是,谢狸被寥糟心事叨扰,彻夜未眠,听得外面喧嚷,便披衣起身,想去看看外面清灵的声响源自何方。 开门后,低低悬系在门口的风铃便映入眼帘。而此时恰好起了晨风,风铃声动,心跳不止。 谢狸一手拢紧外袍,一手伸指触碰铃/口,他没有看见隔壁的窗悄无声息打开,一双眼正沉静地看着他。 是谁心动。 似乎是觉得有点冷,谢狸轻轻碰了碰冰凉的铃,便缩回玉雕似的手,而后合上了门,隔绝一帘风动。 钟楚泠也适时收回目光,抱臂不语。 今日谢狸托人向学社告了假,休息在家。钟楚泠也没出门,撑开窗子托腮看窗外风景。 其实窗外并没有什么风景,那里只有一棵树。 说起来,谢狸……不,谢安执会爬树这回事,钟楚泠在他装疯卖傻时瞧过一回,当时虽然被他疯魔样子吓到忽视了许多事,但她现今仍能记住彼时心头突兀升起的震惊。 她在民间时,许多小门小户的男孩子,都被家人严格教养。不能说他们言行皆一丝不苟,但爬树这种不淑雅的行径,是绝对不允做的。 哪怕当初谢太君提起谢安执小时之事的时候听过一耳朵,她也没想到谢安执真的会。 或许他生来便不该是囚困在笼中的燕雀,而当初生养他的谢主君应当也期盼着他能无拘无束,自在一生。 可谢家成为束缚他灵魂的囚笼,她也想着要囚禁他。 没有人真的懂他心底的想法,或者说,没有人在意。 尽管钟楚泠自诩她如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但她心底的算量,她自己最清楚。 谢安执当初崩溃叱骂她的话她还记得,因为他好巧不巧,直接戳破了她不愿承认的隐秘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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