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想用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将谢安执捆绑到她的身边,以满足她阴暗的邪欲。无论以他害她多年艰辛为由的报复,还是以解决他自毁倾向为由的假死筹谋,都是借口罢了。 这些时日的靠近,也不过是为了填满他的生活,让他在她步步攻心下,让他觉得非她不可。 妩娘受她的托,哪里是照顾谢狸,分明是监视他。 这些,他都不知道。 事态本按照钟楚泠的算筹下步步发展,她也能感觉谢狸在她出现后的改变,以及对她的亲近。这对善于攻心的钟楚泠来说是不值一提的战利,她只是在等待最后收网真正得到他的那一天。 昨夜应当是飞一般的进展,可她站在他对她微敞的心门前,却生生止了步子。 她的出现是他畏黑时的光明,这本该是戏台上久唱不衰的救赎戏码,没有人会不动容,但她心里却突然觉得悲哀。 他畏黑是因为谁呢? 钟楚泠抓住了窗框,用力至指骨发白。 她明明是施害者,可她却借着她压给他的阴影,成了他溺水的浮木。多讽刺的一件事? 接下来的发展很好推演,无论谢狸想什么,他迟早也会在妩娘与钟楚泠日常予他的暗示中,对钟楚泠动心,而后嫁给她。往后余生他也不会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他的妻主会告诉他应该做的一切事。 没有人告诉他可以自己再选择自己的命运,他的人生就只剩下无趣、和令他不再无趣的那个人,而不是自己终结无趣。 钟楚泠松开被她紧紧抓着的窗,垂睫看去,手心一片红。似乎哪处被木刺扎入,没有骨肉震颤的疼痛,却偏偏让人难受到心口不适。 她与父君都是执念成痴的人,父君使尽手段,如愿嫁给心爱的人,有了与心爱的人血脉相连的孩儿,他到最后为何会疯癫至饮毒自尽,甚至连那来之不易的孩儿都不顾惜? 现今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难道便能保证日后结局圆满,永不落缺吗? 钟楚泠不知道。 她走神间,窗口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看去,谢狸正站在窗外看着她。 他来此处的这么多年,没有精神奕奕的光彩,平素总给人一种要死不活的病美人情态。现今他虽是一如往昔的沉静模样,但那双猫眼却亮得出奇,似乎尤其期待她答应他的邀约。 他启唇欲言,钟楚泠却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张干脆地关上了窗,隔绝那双光亮的瞳眸。 “我……我感染了风寒,你离我远些,莫要被我过了病气。” 被钟楚泠断然关窗的动作吓到,谢狸眼底难掩失落,听她那般解释,他暗自松了口气,关切道:“要不要去看大夫?我可以带你——” “不用了!”钟楚泠连忙道,“小病小灾,修养一阵便好。” “如此……”谢狸双手攥紧两侧衣摆,轻声道,“便不打扰你了。” …… “所以,你不想和谢狸在一起了?”钟箬婕摆弄着秦琼玉走时给她做的小玩意儿,挑眉看向愁云满面的钟楚泠,悠然道。 “我只是觉得,如今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欺负他。” “欺负?”钟箬婕轻笑,“从前种种我不便评价,现今你只是带着别的心思接近他,喜不喜欢你是他自己的事,你又没有摁着他的头逼他喜欢你,又何来欺负一说?” “母皇,倘若让你住在一个村落,里面只有一个男子,你即便是成婚娶夫,也只能选他一个人,对你而言,这算不算欺负?” “这比不得,”钟箬婕又玩起了自己的指甲,“我们又没拘着谢狸的自由。” “其实都一样的。”钟楚泠空凉的目光看向窗外,因着视野受限,便瞧不见广阔天地,只能看见那棵树。 钟箬婕收回手,微微偏头,示意她说下去。 “他被我抹去了所有的记忆送到你的身边,便只像一张空白的纸,没有人告诉他可以去别的地方,也没有人告诉他天外有更广阔的风光。他的目光被局限于一处,他只能在这处抉择自己的下一步该如何走。所以,在他选择受限的时候诱他对我心动,这本就是欺负他。” “你又不是头一回欺负他,就这回良心发现了?” 钟楚泠顿了顿,而后缓缓摇头,道:“我怕他像父君一样疯掉。阿狸寻死,绝不是谢家覆灭一个原因致使,倘若我还拘着他,保不齐哪一天,他又会觉得人世没意思而生了死意。” “那你想做什么呢?”钟箬婕漫不经心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似乎钟楚泠的想法每一点都被她早早地预料到。 “你觉得,我该做什么?”钟楚泠定定地看着她。 “比起放过他,我更觉得你该放过自己。先理清自己的思绪再说。”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钟箬婕粲然一笑,说道,“我不是你,不可能用我的想法点醒你。所以,你不妨自己先给自己更多的选择,去瞧瞧外面的天地,再想一想,你和阿狸,到底该何去何从。” 钟楚泠明了了她的意思,报以同样的笑,说道:“看来母皇是要赶人走。” 钟箬婕耸肩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但你若走,不妨快一些,毕竟南炎这个地方雨不少,趁着天晴好赶路,待到过几日多雨时节,可就走不了了。” “我这一走,可能就不回来了。” “无所谓,”钟箬婕牵唇笑道,“既然是你的选择,我自当尊重。” …… 第二日谢狸去上学社的时候,钟楚泠没有跟上来,他看着钟楚泠紧闭的门,目光微顿,还是收了回去。 他下午时有意提前下学,没有走回家的那条近路,反而绕了远,去药铺抓治风寒的药。大夫提醒他须得对症下药,还是把家里那位病号带医馆看看再好。 谢狸空着手回了家,思来想去,还是敲响了隔壁的门。 “你的病若是没好,明日……我带你去医馆瞧瞧罢。” 无人应答。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谢狸还是声如蚊呐地轻唤她的名字,“泠泠?” 依旧没人来应。 谢狸失落垂睫,收回了叩门的手。 “在这杵着干嘛呢?”妩娘从楼上探出身问他。 “母亲,”谢狸抿唇,摇头道,“无事,只是这位游商似乎染了病,我恐她拖久,所以想带她去医馆瞧瞧。” “还瞧什么呀?”妩娘状若苦恼,眼睛里却带着笑,说道,“那姑娘早走了。” 谢狸的猫眼一瞬间瞪很大,失声道:“走?” 惊呼完后才发现自己反应过了,一边抑制心底异样心跳,一边故作镇静道:“她因何要走?是寻着新生意了么?” 妩娘戏瘾上身,说道:“那不是。她走时痛哭流涕来寻我,同我告罪,说是她心思不干净,惦记上了我儿,对此羞愧难当,这才走的。哎,年轻人啊,就是冲动,就算你对她无意,她也不用这般自疚啊!” “她往哪里走了?”谢狸抬睫道。 妩娘微笑指路:“南边。” ---- 钟箬婕撑眼皮:让我看看是谁家小孩谈个恋爱这么拧巴?哦,是我家的。
第128章 逐春 南炎各族落习性不同,但热闹与好客却差不离,钟楚泠行经一处村落时,不过在那处住了小一天,第二日屋主便敲响了她的门。 “这位姑娘,今日下午有献花节,你要不要来逛上一逛?” “献花节?”钟楚泠心有郁结,正想找个事做转移自己的差情绪,没有多久犹豫便点头应下了。 “说起来,南炎竟然也有献花节么?”钟楚泠奇道。 她记得献花节是东乾云州的一个习俗节日,到了那天,未婚男女都要走到集会上,少男少女若有心怡的人,便编织花环赠予对方,倘若对方应下,便将花环戴在脖颈上,若无意,便拒绝花环。 倒是没想过,南炎某地竟然也有这个节。 房主是个和善的老人,听钟楚泠这么说,慈祥地笑道:“姑娘,瞧你的脸蛋,就是东乾人,有这疑虑很正常。这节的确不是咱们这里原有的节,是现今南炎君后带进来的。君后秦氏是此地人,年少时常在东乾游历,便带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回来,这节就是他带起的。” “原来如此,君后也是一位妙人。”钟楚泠想了想秦琼玉对她一直没有好气的那张脸,心里毫无波澜地敷衍夸奖道。 但秦琼玉好像在此地名声颇良,老者听她夸秦琼玉,脸上的笑意再度加深,拉着她又说了好多秦琼玉的好话。 钟楚泠在中午的时候休憩了一下,是被街上欢欣的声音给闹醒的。她睁着惺忪的双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献花节准备开始了。 她随意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素白衣袍,走上街汇入人潮,身边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与少年,她虽然不觉得自己年岁大了,但到底还是有些玩不来。 人群汇集在一处临水的空旷地界,钟楚泠随意找了一处不算挤的地方坐下,托腮开始放空自己。 走神间,与她一同来的几对男女,都已经纷纷戴上倾慕者赠与的花环了。 这千万万人同生的世间,寻一个自己心爱之人,本就不太容易,而对方又恰好心悦于你,那更是难上加难。钟楚泠向来是如此认为的。今日献花节上一瞧,为彼此戴上花环的人倒是不少。 可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多半是年轻人心智不成熟,当有人同他们说爱时,他们便将初涉情感的紧张误当做心动。 这不是爱,这是欺骗与被骗。 钟楚泠足尖轻捻地上沙土,周身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怨气,让人以为她是送花环被拒使然。 可是生得这样好看的小女郎,是谁这么不开眼拒绝她啊? 有几个小少年已然蠢蠢欲动了,他们带着身为男子而该有的含蓄止步不前,又因年少情窦初开而满心攻欲。终于,有一个少年率先摆脱羞赧,抬步向钟楚泠走去。 搭讪的话语逸于唇舌,却被不知哪里来的一个男人生生隔开,他不满地看向那个身量极高的男子,却被他惊为天人的侧颜所惊止。末了小少年只嗫喏着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钟楚泠不知自己这么抢手,她还托着腮半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 “为什么要走?”头顶上突然传来了清冷的男声,她讶异抬睫看去,眼帘却被锦簇的花所扑满。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先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先问这些花是怎么回事。 “你……不想收?”谢狸咬咬下唇,眼珠在眼眶下端滑动,似乎欲盖弥彰地掩饰眉眼中突兀染上的情。 “我不收。”钟楚泠摇头,别开了头。 谢狸千里迢迢追过来,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怎么回事?妩娘不是说她喜欢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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