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从谢太卿宫中出来,钟楚泠还假模假样地说道:“皇兄已然封王出宫,朕平日又忙于政务,父君一个人待得寂寞,你若得了空闲,要多来父君宫中走动。” “太卿不见我们,便是最大的安逸。” “你可是他外甥呢!”钟楚泠微微掩唇,装得倒是惊讶,就是太夸张。 谢安执不再搭茬,扯开话题问她:“接下来做什么?若无要事,臣侍便想回中宫歇息了。” “和朕睡一个寝宫委屈着你了?”钟楚泠旁若无人地贴近他的耳朵,阵阵热浪不断地吹拂他的耳廓。 “不合规矩。” “也对,朕的凤君,可是最重规矩的人呢!”钟楚泠含笑说道,在说“规矩”一词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所以,接下来?” 钟楚泠耸肩道:“没什么流程要走了,我们还未用过早膳,一同吃些,如何?” 说着,她又无奈地嘀咕道:“真是的,还以为父君会留我们在这里用早膳呢!” 若不是知晓她内里是个什么人,谢安执还真的以为她不知道谢太卿对她的嫌恶。 名义上,谢太卿是钟楚泠的父君,但他对钟楚泠从无舐犊之情,加上谢氏宗族是他背靠的强盛母家,帝王根本不会因为他怠慢自己的女儿而冷待他,所以他连装都懒得装爱她。 对她从不缺衣断食,只是没有事事为她考虑的爱。 谢安执没忍住,说道:“陛下,装傻也要有度。今日在场之人皆知您与太卿无父女情分,何必要自欺欺人地演戏。” “你们谢家人不都如此吗?”钟楚泠敛下眸子,表情好似十分受伤,轻声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朕若待你们好,你们会接受朕的,对吧?” 这一语倒是让谢安执哽住了,他越发看不透钟楚泠,不知她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哪句话出于真心,哪句话出自假意。他只知道,若是不算心底那些算计,钟楚泠如今的样子是真的很可怜。 如果他没被她强行娶入宫中的话。 谢安执重拾理智,冷声道:“陛下自己用膳吧,臣侍不饿。” “不能不吃早饭,时间久了会饿坏胃。”钟楚泠拉住他的袖子,关切道。 “吃也吃不下去。”谢安执一动不动,缓声道。 “就当是陪陪朕。”钟楚泠又说。 “昨夜臣侍没睡好,太乏了,还望陛下应允臣侍歇息。”谢安执没被她可怜兮兮的表情打动,依旧冷言冷语地说道。 “那好,凤君好生歇息,朕得空便去看你。”见他软硬不吃,钟楚泠脸上可怜的表情消失,换上了往常那游刃有余的表情,好像方才的柔弱只是谢安执眼花的错觉。 最好是别来了,谢安执心想。 钟楚泠派了人领他入中宫,自己去了御书房。两人背道而驰,谁也没有回头。 ---- (探头)女鹅让麻麻康康你制定的攻略黑心莲计划!
第6章 招妹 之前在谢府时,谢丞相并不少派人伺候谢安执,只是他不喜人多,所以身边只留了冬青和冬雪。跟随宫人来到中宫凤栖殿,满屋子的人瞅着让他的额角隐隐作痛。 “都出去吧,殿中不必有如此多的人。”谢安执淡声道。 然而宫人们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依言离开。 宫中管事的宫人叫青萝,他走出队列,恭敬道:“凤君,各殿规格不同,所用的宫人数量也不同。栖凤殿在宫中仅次于凰归殿,若是殿中留的人少了,来不及顾全殿中各陈设,怕会怠慢凤君。” “那便少在我家公子……凤君面前晃悠。”冬雪说道。 冬青轻轻以肘戳了一下冬雪,也没止住他狐假虎威。 他叹了口气,对冬雪的任性颇为无奈。 在他愁云笼罩的时候,谢安执开口了:“既如此,你们便各人做各人的事罢,本宫有冬青和冬雪就够了。” 青萝俯身行礼,回道:“是,今日当值之人便在殿门口守候,若凤君有何需求,直接唤奴来便是。” 待宫中人走了个干净,快嘴的冬雪说道:“公……凤君,这个宫加上外面的院子得有咱丞相府大了吧?而且奴听说,其他宫都有侧殿,是一群侍君居住,但凤君住的宫里清净,没别人一起住呐!” 比起冬雪的咋咋呼呼,冬青倒是很稳重,没顾着欣赏这宫陈设有多好,只是眉头紧皱着,说道:“凤君这般对陛下,若是陛下恼了,欺辱凤君该怎么办?” “此身囚于深宫,已然是身不由己,若是事事不能随己心意,那这人生不免太过无趣。” 冬青叹着气,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便也随他去了。他只是有些忧心,若是陛下今夜再来,自家公子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刺挠陛下。 谢安执向来习惯早睡,夕阳余晖方谢幕,他便有了困意,从小到大皆是如此。昨日是特殊情况,所以强打着精神熬到了新婚夜。而今日无旁礼,谢安执困了便想睡,丝毫没考虑到钟楚泠今夜会来找他的可能性。 于是,在钟楚泠处理完政务颇为好心情地哼着歌去凤栖殿时,里面乌漆嘛黑的,人已经歇下了。 “奴这便通传。”青萝道。 钟楚泠抬手示意他停步,轻声道:“朕明日再来。” “是。” 然而到了第二日晚上,钟楚泠提前来了一个时辰,依旧是被拒之门外。 她好脾气地笑了笑,并不计较。 再白日时,谢安执便躲不过钟楚泠了,因为今日新夫要回母家归宁。 不知钟楚泠是对白衣有什么执念,婚前便吩咐人给他做了好几身浅色衣装,里面自是白衣居多,搞得冬青打开衣橱,满目银白。 他明白帝王心意,又看了看坐在梳妆台前眸色淡淡的谢安执,内心挣扎许久,还是给他挑了一身里面最深的衣裳。 钟楚泠坐在马车上等他,时不时掀起车帘看他来了没有。在她再一次撩起厚重布帘时,眼前便涌入满目的靛蓝色。 “这衣裳很衬你,很好看。”钟楚泠由衷夸赞道。 谢安执坐于钟楚泠身侧,轻声道:“陛下也是。” “朕不知道谢丞相都喜欢什么,所以随便备了一些礼,只期望到时谢丞相不会嫌弃。” “天女所赠,诸民惶恐,又岂有嫌弃之理。”谢安执淡淡道。 钟楚泠却摇摇头,说道:“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怎能因赠礼之人的身份而转变态度?” 谢安执目带奇色地看了一眼钟楚泠,又收回目光,继续目视前方,无所谓道:“人心哪有那样简单。” “谢安执,朕就是喜欢你试图说服朕却又说不服的无奈样子!”钟楚泠嘿嘿一笑,伸出指尖戳他的脸,问道,“你用的是什么颜色的胭脂,怪好看的。” 可她指腹蹭了蹭,又没蹭掉颜色下来,讶异道:“还蹭不掉呢!” 谢安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反应过来她是在调戏自己,脸色更红了,说道:“抹没抹胭脂陛下看不出来吗?还要出言顽笑臣侍。” “夸你今天比以往更美呢!”钟楚泠凑到他的耳边,调笑道。 谢安执胸口憋了一口气,愤愤转过头,决意不理她。 马车似乎走到了闹市区,沿街叫嚷不断,钟楚泠掀开马车帘,挺翘的鼻头动了动,又颇灵气地咽了咽口水,眸子亮晶晶的,说道:“姜娘子摊上的葱油饼刚出锅呢!安执哥哥,要不要吃?” 谢安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骨子里的帝师魂,半是震惊半是训斥地说道:“您是帝王,当街买平民粗食成何体统!” “平民粗食?”钟楚泠因他的话后背微微一僵,轻笑道,“这对吃不饱肚子的人来说那也是奢侈呢!” 说完,她没再理谢安执,固执地叫停马车,要百合去给自己买一张饼来。 百合像是习以为常一样,上前熟稔地与摊主沟通,而后买了一张飘着热气的葱油饼,将它从窗口递给了钟楚泠。 刚出锅的葱油饼还有些烫手,被油纸包着,往外一层层渗着油。钟楚泠爱吃这家的原因便是葱油饼的葱量很足,用手轻轻掐开,满目翠色伴随着新一轮的热气扑入钟楚泠的眼睛里。 她深深地闻了闻香气,满足地喟叹一声,便张嘴咬下,哪怕是被烫到也不肯吐出来,只在口中用舌翻着,咽下这一口,又迫不及待咬下下一口。 谢安执已经被气味逼到角落里了,他眼睛里还有没退却的震惊,许是没想到,一国之君能接地气至此,让他有些不忍直视。偏生那人还吃得十分香的样子,“嗷呜嗷呜”吃着,好像要故意馋他,可那厚重的油味却只让他养娇了的胃觉得恶心。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又被她油滋滋的双手嫌弃到,看她无所谓地接过百合从窗口递来的帕子,凑合把手擦干,心里更是被堵住一般难受。 “今天,陛下还是不要再碰臣侍了!”谢安执压抑着胸口翻江倒海的呕意,低声道。 钟楚泠擦了擦嘴,眼神复杂地看向谢安执,也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收拾好心情,她又欠兮兮开口道:“民间好东西可多了去了。姜家的葱油饼是一绝,赵家的油条松软扎实,油也干净,林家招牌小笼……不,她家所有口味的的小笼包都好吃,但招牌小笼和灌汤包最绝!还有王家的炸酱面、白家的茄盒、宋家的馄饨……” “陛下,够了。那些东西您喜欢吃便自己吃,不要再同臣侍说。” 钟楚泠看着谢安执一副要吐了的模样,得逞般笑了笑,说道:“自从吃过了民间的食物,朕便不觉得宫中那些挽着花样做的菜有多香了。瞧着精细,也只是浪费时间,让人吃个心理慰藉而已。” 无意与她讨论民间的食物如何如何,谢安执求生般掀开了车窗帘,大口大口呼吸着外面新鲜空气。 “人在饿急了的时候,是不会挑眼前的食物的。”钟楚泠突兀道。 然而那人并没有回她,她无奈笑笑,也没放在心上。 谢家人早早地便候在府门口恭迎圣驾,谢瑶姝昨夜本想醉卧花楼,结果被谢丞相派人找了回去,就是怕她第二日醉得不省人事惹陛下恼怒。这厢人醉是不醉了,但整个人看着怨气极深。 钟楚泠先一步下了马车,转身伸手欲接谢安执下来。 谢安执本想顺势搭上她的手,可他想了想那双手方才油滋滋的模样,还是挣扎着大逆不道,压下了她的手腕,自行下了马车。 钟楚泠倒是无所谓,一回头,谢丞相的脸都黑了。 不过谢丞相面上情绪掩饰得极好,同桌吃饭时,对谢安执嘘寒问暖,嘱咐他好生服侍陛下,全然看不出方才阴鹜的模样。 钟楚泠趁谢丞相不注意,偷偷凑近谢安执耳朵说:“你说,同样都是谢家人,怎么谢丞相掩饰表情的功夫就比你和父君要好太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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