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苦笑看向钟楚泠,道:“臣侍竟到他弥留之际,才知他是不愿的。正如臣侍闺中之时早有心之所系,阿渟也早早有了心仪的姑娘。只是臣侍的心怡早露端倪,而阿渟却从未对人提及。” “你的母亲应当不希望你同朕说你与三皇姐的事。” 闻言,苏渊清露出了然的笑,说道:“您瞧,您都知道臣侍的心事。那您知道,阿渟的心事吗?” “他喜欢朕。” 苏渊清脸上的笑意凝滞,愈发苦涩:“原来只有臣侍最为迟钝。” “但朕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朕当时其实想过,召他入宫,在谢氏伏诛后,予他凤君之位的。” 苏渊清脸上的笑尽数退却,他愣愣地看着钟楚泠,缓缓道:“如果当初阿渟知道就好了。” “他不入宫,到底是为什么?”钟楚泠发现他的反应不对劲,出言问道。 “他怕因他缘故令帝卿心生嫌隙,又怕您是被迫聘他入宫而对他满心嫌恶,所以才拒绝入宫,郁郁而终。” 说着,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果他能再等等就好了……” 低声呢喃后,苏渊清的眼神突然变得坚毅起来,他开口继续说道:“臣侍愚钝,日夜思量臣弟夙愿,终得一解。今日在此等您,便是带着死志想同您求个恩典,方才听您所言,更是坚定心中想法,跪求陛下成全。” 语罢,他伏地叩拜,眸光灼灼。 钟楚泠后知后觉猜到了他的意思,开口道:“你想要朕追封苏渊渟为凤君,对吗?” “既然生不能如愿,臣侍只求阿渟死后能得成全。” “朕或许无法与他同葬一处。” 苏渊清虽然不懂钟楚泠的意思,但还是说道:“阿渟如今所眠之地便已足够,不必再行迁移,扰他安寝。” “那你呢?”钟楚泠问道,“你应当知道苏御史一心想要你们入宫,不只是为了得个凤君名头那么简单。她要做国丈,要有着你们苏家血的人得这天下。你要如何呢?” “立储有才者居之,阿渟做这凤君,臣侍来教养孩儿,为陛下分忧,这并不冲突。” “你甘心吗?”钟楚泠定定地看着他,问道。 苏渊清没有说话。 “你喜爱山水,甘心被宫墙困住,囚缚一生吗?你有心怡之人,甘心与一个你不爱的女人生儿育女,将她在你心里的位置尽数挤占吗?” “人生在世,多的是意难平。”苏渊清低低地笑了。 钟楚泠摇了摇头,轻声道:“就当是朕害死他的补偿,朕答应你,再赠你一个恩典。” …… 从鸣鸾宫出来,钟楚泠想了想,还是去了栖凤殿。 远远便听得栖凤殿乱成一团。 她疾步进去,里面又是熟悉的里三层外三层场面。 钟楚泠额角突起青筋,剧烈地跳了跳,心里不祥的预感果然更加真实。 院子中间有一颗高耸的树,堪堪得四人环抱的粗壮,此时春夏交替,树上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她走近了才看到里面似有若无的一寸白影,在树影中缓慢地穿行。 青萝看到她,想哭的心情都有了,钟楚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回陛下,今晨凤君闹着要玩纸鸢,奴想着您说要由着他,就给他弄来了。谁知他放着放着纸鸢,那东西就一头栽进了树里,奴张罗着找人上树去够,一时不察,凤君便爬上去了。” “简直胡闹。”钟楚泠沉声道。 话音刚落,谢安执的头便从密密的树叶中钻了出来,笑嘻嘻道:“你们快去叫我父亲来,告诉他,我可以自己爬树啦!” 然而当他说完这句话,才发现钟楚泠等在树下,一脸怒意地看着他。 谢安执嘤咛一声,张扬肆意的眼神立马变得怯生生起来。 “给朕下来。” “可是纸鸢还没有拿到。” “朕耐心有限!” 谢安执扁扁嘴,还是屈从地打算照做了。然而当他尝试着往后挪,手脚的陌生感直白地告诉他,他还没有学会下树。 “谢安执!”她又在下面催他。 他被她这一喊叫得心慌意乱,手脚也没了主见,慌张抱着树干往下溜的时候,身子一滑,而后是令人窒息的下坠感。 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谢安执——” 快要落地的他被人快速抱了个满怀,抱他那人没法消受这巨大的冲力,只能抱着他一同倒下,甚至因为力度过大,还滚了两圈。 他摔得不轻,那人也浑身发疼。 谢安执支起上半身子,茫然无措地看着身下的钟楚泠,这讷讷的表情气得钟楚泠直翻白眼。 “现在,从朕身上滚下去!” 谢安执慌张照做,而后反应过来的宫人急忙将他们两个人扶起。 钟楚泠不知是被他吓狠了还是气狠了,双眼通红,怒喝道:“再这么冒失,罔顾自己安危,朕就打断你的腿!” 谢安执愣在原地,一句话也没有辩白。 印象里,也有一个女人盛怒的表情与她现在无所差异,只是那个被他唤作母亲的人,将爬树爬得正欢的他从树上揪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而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样,哪里还有半分男孩子的模样!” 被父亲娇养得异常活泼的小男孩,死在了那场盛怒中。 ---- 感谢在2023-01-28 23:25:23~2023-01-30 00:3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房子 20瓶;奶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取悦 钟楚泠又气又急,心口隐隐作痛,看着谢安执呆在原地宛如蠢鹅的样子,心底的火气莫名其妙便消解了。 “宫里这么多人,不让你爬树,难道是在害你吗?”钟楚泠虽没给他几分好颜色,但语气缓和不少,起码没方才喊的那么凶。 谢安执蔫蔫地垂着头,任她训诫,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可不见得他有多服气。 “陛下,不若奴带您去梳洗一番罢。”青萝有意为谢安执打圆场,上前说道。 “先带他去,”钟楚泠闷声道,“头发上都嵌了树叶子,这般不修边幅,都不知是他真的记忆重回二十多年前,还是直接脑子傻掉了。” 青萝福身应是,吩咐其他宫人烧水后,就带着委屈扁嘴的谢安执去了浴堂。 周遭霎时安静了下来,宫人四散去做自己的事,钟楚泠还站在树下,仰头出神。 “百合,去叫四大来把那只纸鸢弄下来。” “是。” …… 谢安执洗完出来后,钟楚泠接着走进了浴堂。 寝殿内,青萝为谢安执擦拭半干的发,谢安执蔫蔫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凤君,陛下今日呵斥您,只是因为她太在乎您了,您不要放在心上。” 谢安执已经习惯了青萝等宫人对他的称呼,所以也没有再纠正的意思,听他这么说,他低低地应答:“对不起嘛……只是在这里太无聊了,我除了爬树,就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了。” 青萝语塞,有些话,是以他自己的身份立场所不能说的。 “男孩子不可以爬树吗?”谢安执突兀地问道。 “凤君何出此言?” 谢安执抠了抠手指,鸦羽般的眼睫下敛:“刚刚,我好像看到昨天打我的人,她说我爬树没有男孩子的模样。” 青萝虽不知昨天陛下到底带凤君出去做了什么,但却隐隐猜测凤君口中的那个人是谢丞相。既能打他,又能以长辈身份说教他的,应当也找不到别人身上去。 陛下竟然带着凤君去见了谢丞相吗? 青萝想通后,看向谢安执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同情。 依照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带凤君去,应当是想找到凤君伪装的缺漏,她不肯相信谢安执是装的。 也难怪,为君为帝,多疑总是没错的。 青萝随手又换了块干净布巾,继续擦拭着谢安执的长发,看着他低头玩着自己的发梢,心底不免苦涩。 其实在昨日见到谢安执反常的第一眼,他就深信谢安执的确是疯了。毕竟这样的凤君与平日的他相差太大,一个像是夏日炽烈的太阳,一个像是冬日披雪的梅花,若真是装的,就是逢场作戏的莺儿与戏子,演技都比不得他好。 可就是这样疯癫的他,也逃不过陛下狠辣手段的报复。 钟楚泠心狠,这是青萝早于谢安执知道的事实,平素见着伪装自己痴恋谢安执的钟楚泠,他都觉得陌生,到她与谢安执撕破脸皮,他才见到了熟悉的那副冷峻面孔。 而见这幅面孔的第一眼,是他还在北地之时。 青萝是北地一个猎户的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家四口,在北地终年覆雪的地方,过着平淡的生活。 然而西坤与东乾交战,波及北地,虽有驻边东乾军誓死抗敌,但还是经常混进一些西坤军,在边界地区胡作非为,致使民不聊生。 因着时局动荡,母亲许久没有出去狩猎,而遇见钟楚泠的那一天,母亲恰好猎来一只兔子,全家时隔多日,终于又喝上了一口肉汤。 那天年岁尚小的小妹不慎将肉汤洒到了身上,青萝懂事地放下汤碗,替小妹换了衣裳,而后趁着外面还有日头,将衣裳洗了洗,晾晒在外面。而就是那时,他听到了门扉外微弱的呻/吟声。 他推开门扉,外面倚着身带血色的少女,见他开门,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轻声道:“我就在这里歇一歇,一会儿就走。” 他看着少女身上穿的东乾军的衣服,没有犹豫,问道:“你要不要进来烤烤火?” “不用。”少女摇头,又合上了眼睛,腹中不合时宜出现了异响。正常人一般都觉得尴尬了,但少女却并没有什么异样神色,微微动了动眼皮,继续瘫在原地。 “真的不需要吗?到了夜里,会更冷的。” “真的不用,”少女笑了笑,说道,“我已经留了记号了,一会儿我的同伴就会来接我。这几日西坤军又偷偷摸了进来,你们一定要关紧屋门,保护好自己。” 青萝点头应下,不再坚持,转身回了屋。 此时父母和小妹已经歇下,桌子上还给他留了吃食,用碗扣着留存热气。青萝想了想,还是将本就不多的馍馍掰了一半,又盛了一碗肉汤,捎进去几块兔肉,而后端着碗和馍馍再度出现在少女眼前。 “你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罢。小门小户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过你来得巧,今日恰好有肉汤。这地方太冷了,你同伴又不知什么时候来,喝点汤去去寒总归没错。” 少女的确是饿了,青萝这般体贴,她再拒绝就显得矫情起来。于是接过汤和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一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汩汩淌着血,让青萝看着都疼,但少女却像没事人一样,用馍蘸干碗里最后一滴汤,吃得干干净净,而后将碗还给了青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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