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在黑夜中也好看,尹盍呈笑容满面,仔细在心底描摹了一遍她的身形,才突然将灯笼递给她。“我日夜为殿下祈福,殿下放宽心,好生去睡吧。”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盏灯笼,白馥莫名其妙了许久,正要不悦反驳自己没什么不放心的。 可一抬头,就见他已经远去,平直的肩膀像是载了星河。
第36章 吹梅角远(七) 身处牢狱之中, 好似对时间的感知也弱了下来。 天牢中并没有窗户,牢房里光线的变化都不明显, 白芜就像是身处在这一片混沌之中, 晕晕乎乎的做梦。 自从那日霍旻辰与尹盍呈离去,也已不知晓过去了多久,再也没有旁人出现过。白芜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 困在这方寸天地。 身体的适应能力, 倒是出乎寻常的好,肚子感到饿意, 白芜便知道是该送饭的时候了。 不多时,外面果真传来了脚步声。 挪了挪身子, 白芜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身后的门被哐啷一下打开。 “放下吧。”不愿以如此污垢的容颜面对别人,白芜并未回头,说完后略侧身颔首,“多谢。” 她眼下总归是个晦气的坐牢之人, 旁人还来送吃食, 已然是该万分感激了。 可这次, 却没有像平常一般响起饭盒被重重扔下的声音,反倒是一声轻柔的叹气。 眼中突然一喜, 白芜激动的转过身来, 却在看清来人后顿时失望,“国师。” 尹盍呈对她行礼, 看出她眼中的失落后, 轻声解释道:“皇宫重地, 霍郎君还是少来的好。” “你说的是。”白芜乖巧点点头, 笑笑便低垂下头。 尹盍呈的身后, 这次却还戴着一个面带纱巾的人,几乎从头裹到脚的装扮,似乎是他的信徒。看这身形,倒是和白芜有些相似。 轻咳一声,尹盍呈的眼尾扫过牢房外看守的太监,朗声道:“我遵陛下之命,前来审问长公主,你们都先退下。” “是。”太监招手,连同别的小吏一道退开几步远。 尹盍呈立刻往前半步,将白芜的身影推到黑暗处,急声道:“殿下快与我的人换衣服,我带你出去。” “什么!”白芜愕然反问。 “公主莫不是忘了,你要我为你查清陛下不喜的真相,已经九天过去了,我也总算是不辱使命,觅得了一丝踪迹。”一边快速说着,尹盍呈帮忙脱下信徒的衣袍。 原来已经过去九天了。 白芜手脚麻利,很快穿好了他的外跑,用面巾在自己的脸上围了一圈。 眼神扫视他们二人的穿着没问题了,尹盍呈立刻将拂尘一甩。 “看来长公主不肯认罪,本国师就不该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徒儿,我们走。” 白芜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小心的低着头,生怕与看守她的太监撞上。 太监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她那里,上前将尹盍呈奉承了好一阵,才弯着腰分外恭敬的送他离开。 门扇一开,总算是踏到了外面的土地,空气在瞬间清新了起来。正是日落没多久,天边尚有余光,白芜的眼睛一时不适,眯眼站了许久。 总算是适应了光线,才勉强眯着眼去打量四周。 宫中的走廊上,被挂满了新年祈福的纹饰,连树上都挂着小巧的福字,红色点点。 原来已经过年了。 “今年情况特殊,皇后病重,边地开战,京城中压根没有多少年节的意思。就连年夜赐菜都免了,陛下只亲自参加了年终祭礼。”看出了她的慨叹,尹盍呈在旁边轻声道。 喉咙干涩,白芜默默跟着他的步伐,半晌才问,“皇后还没醒来?” “是。” 心口发堵,白芜转头,隐隐能看到朝凤宫高翘的宫门。 带着她侧身躲开一队迎面而来的宫女,尹盍呈道:“殿下,我们去观星台。” 皇宫之中,北方地势最高的地方,修建了一座观星台。占卜吉凶之事,历朝历代都有,只是帝王重视与否。 景昌帝偏生就是极为重视的那一个,登基以来,这观星台已经扩修了两次。 原本占地不大的观星台,如今甚至拥有三座配殿,台阁高悬,矗立在这里,好似不止是观星,更是要通往天际去做那天上人。 白芜仰头看着观星台,天上的星辰黯淡,连月亮都不见。 尹盍呈的偏殿就在此处,这观星台也是以他为尊,算得上他的地界。眼下安全,他放松的笑笑,示意白芜可以摘下面巾。“平日里我会在此处观星卜筮,公主可放心了。” “你为何带我来此处?”松下面巾,白芜总算是可以大口的呼吸。 步伐顿了顿,尹盍呈直直看向正前面。 那是观星台正对的一座殿宇,在往常都是锁起来的,不准有人进入。自他接手以来也未得进去过,只听说此处是可通天的地界。 带她走到门前,尹盍呈的手指拨弄一下上面挂的锁,纹饰复杂却没有锁槽,浑身浸染着一种铁锈红。“殿下可知,在我之前还有过一位老国师,他算得上是我的师父。” 仔细回忆着自己年幼时的记忆,白芜隐约能想起来一张脸,枯瘦蜡黄,眉心的痕迹总是严肃,看向她时的眼神复杂而冰冷。 “师父归去之后,我才登上了国师之位。这几日来,我日夜探问殿下之事,终于从一位宫中老人得到一个模糊回答。陛下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也是十分欢喜的,甚至拟好了公主敕号。” “直到有一日,老国师卜了一个卦象。” 眼前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景昌帝身着道袍,对着天地毕恭毕敬的叩拜模样,白芜讥讽的撇了撇嘴。 尹盍呈单手执起锁,“得知此后,我便翻尽了师父留下来的所有手记,却也找不到任何痕迹。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只除了这所谓的通天之所。” “可这如何能进去?”白芜蹙眉问,门被锁,连窗户都被封死了。 “说来也巧。”尹盍呈笑笑,让她莫要着急,“就在意识到此处之后,师父的手记里掉出来了一张薄纸,上面写的就是解锁之法。” 就像是算准了,他们会来此一样。 不太信他这玄乎的说法,白芜皱眉,“什么法子?” “长公主,得罪了。”尹盍呈突然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刀,径直划破白芜的手指。 而后在她的痛呼声中,将滴落的血珠接在锁身上。 血水顺着纹路延展,也不知是不是白芜的错觉,纹饰在血水滋润下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缠枝纹舒展生长,就像是要冲破什么。 啪嗒一声。 不知是锁里面的什么断了,只听一声响,锁头便掉落在了地上。 门轰然而开。 里面黑洞洞的,就像是在欢迎他们进去。 呼的一声吹开火折子,尹盍呈一脚踏入里面,“公主若是害怕的话,只我一人入内寻找答案也可。” “无妨。”压下心中的讶然与胆怯,白芜深吸一口气,提脚跟上。 火折的光在这空洞的大殿中,显得微弱而渺小。 这外观看起来胸围广阔的殿内,称得上是空无一物,只在最中间立着一块石碑。 对视一眼,两人俱是十分的莫名,深吸一口气,白芜慢慢走向石碑。 积年累月,石碑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用手掌抹了两次,尘土掉落,才露出上面刻的字。 却赫然是她的生辰八字。 辨认出来,白芜手指猛地一惊,脸色也难看起来。手下更快的擦拭着剩下的浮土,随着她的动作,小字一一浮现。 “今日卜长公主命数,八字入卦,卦卦凶险,引狼入室,国亡君死。” 咕噜。 火折子掉落在地,滚在石碑前,跳动的火光反复照映石碑上的字。字迹飘逸,即便是数年过去,也笔划深刻。 白芜呆呆的看着石碑。 极短的一行字,生硬滞涩,如同这冷硬的石碑一样砸向她的心底。 “当年公主走丢,于皇室中收养白馥公主时,就是合准了她的命数是大吉祥瑞,也因此封为福顺公主的。”尹盍呈也是一脸震惊,下意识的想起白馥。 随后目光久久停留在引狼入室四个字上,扭头复杂的看着白芜。 白芜尚在出神,手指轻颤着抚上石碑,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在许茹婧面前的追问。勾起唇角,白芜轻声道; “原来,我真有十恶不赦的罪名。” 蹙眉,尹盍呈温声劝慰,“命数不是凡人可以参透的,即便是师父,也不一定卦卦都准。公主,我们来只是要搞清楚父母离心的原因,已经够了,切勿多想。” 深深吞咽一下,白芜只觉茫然从心底蔓延了出来,荒谬又可笑的卦象,就判定了她甚至整个大梁的运数。难道就因为她的出生,就能让一个王朝覆灭? “你说的对,不准。”忽然转头冲他一笑,白芜想要起身。 双腿却有些发不上力,她下意识的用手撑住石碑,将将勉强站起身。 咯咯—— 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石块碎裂的声音,白芜低头去看,就见石碑出现了一道裂痕。 顷刻之间,崩碎倒塌,连带着将她的身体也一并带倒。 “长公主!”尹盍呈惊呼一声,立刻想要去扶。 白芜却愣愣的坐在碎石堆里,仰起头,竟看到一条垂死的龙雕在正上面。 后背之上,突然蔓延起了一层凉意,白芜仿佛看到命运化作了实际的爪牙,意图伸向她,捏死她。 —— 景昌帝刚刚沐浴结束,躺在矮榻上闭目养神。 皇后仍旧沉睡不醒,可他这几日在朝凤宫待的时间却越来越短,新进献来了一个美人,身体娇软性子温和,眼下正在兴头上,方看过她回寝宫。 只是如今身体不力,与美人温存了几日,越发的困顿,景昌帝合眼想,明日要叫国师再给自己炼些丹药来。 “殿下,你不能进去……” 外面突然传来了争闹声,几番忍耐,也没见减弱多少,景昌帝不悦坐起来,“闹什么!” 话音落下,殿门却被一脚破开,吓得景昌帝也哆嗦了一下。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浑身脏污的白芜,赤红着双眼向他走近,旁边是没拦下她的太监。 “混账,这也做不好。”先冷声骂了太监一句,景昌帝才看向白芜。 心头翻涌起烦躁,景昌帝脸色更加难看,“私逃天牢,擅闯朕的寝宫,可都是死罪。” “哦。” 白芜却只是平静的应了一声,而后抬起头,看着他开始大声的笑。 笑到肩膀都在抖动不停。 景昌帝眉心紧皱,难道察觉到一丝异常,“你什么意思?” “死罪就死罪吧。”白芜抹了抹嘴角,声音发冷,“我就是想问问,这是父皇第几次想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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