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周应怀刚刚小憩了起来,正坐在屋内的软榻前饮茶吃果子,他虽已年逾古稀,白发白须,身子骨却硬朗得很,尤其是牙口厉害,年轻人咬不动的糖葫芦,他能一口吃一个。 李婶儿打起帘子进屋,一张老脸笑得稀烂:“太爷,您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的外孙儿,来看您啦。” 话刚落音,楚哲阔步入得屋内,屈膝便拜:“不孝外孙让外祖父担心了,今日特来请罪。” “哎哟哟,是子仲来了,快起快起,请什么罪,李婶儿快赐茶。”国公爷抖着白须,笑得欢喜。 楚哲起身坐到了软榻的另一头,中间摆着小案,案上放着新鲜的茶水及果子。 待李婶儿退下,国公爷迫不急待地问:“你身上的伤势到底重不重?子炎只说无大碍,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便知这小子去看望你看得敷衍,今日你既然来了,倒要让我好好瞧瞧那伤口可否愈合。” 楚哲弯唇一笑:“伤口已经在愈合了,今日出门前已换过药、缠上了绷带,此时打开怕多有不便,不过请外祖父放心,既然外孙已好端端坐于您面前,定已是无大碍了。” 国公爷也不强求,幽幽一叹:“那楚玉书当真是个无心人,你可是侯府独子,他这么下得去手,是成心想让楚家绝后么?” 楚哲低头饮茶,没吭声。 “听子炎讲,你那妾室只是买来当幌子的?” 楚哲点了点头:“柳若施想要撺掇楚家与郑家结亲,我偏生要让她枉费心血。” 国公爷起先没吭声,半晌后才应道:“柳氏固然可恶,但楚玉书才是最可恨的那个人,不只性子爆烈,且还听信枕边谗言,当初若不是他偏爱柳氏,任凭那柳氏上下撺掇,你母亲过世前那几年又怎会受尽委屈,最后竟丧命于一碗有毒的蘑菇汤,何曾可惜?何曾可疑?”他说着握紧苍老的手:“若不是看在楚老夫人的面上,老夫定不会放过楚玉书那等小人。” 当年国公府嫡女周虞音可是名满京都的大家闺秀,不只性情温婉天姿聪慧,更是敏而好学才貌俱佳,尤其擅长丹青与音律,她所绘制的《山水歌》一图,以技艺高超的画面展现灵动轻巧的音律之美,被士人争相传阅,一时传为佳话。 后来在太后的寿宴上,她献出的贺寿图因与安平侯世子楚玉书所献的松鹤图有异曲同工之妙,故尔与其相识相爱,并不顾国公爷的反对,义无反顾地下嫁到了安平侯府。 只是堪堪不过几载,伊人便香消玉殒,国公爷想来便痛极、悔极,自此,国公府与安平侯府也断了明面上的来往。 楚哲疑惑地眯起桃花眼:“外祖父的意思是,当年母亲的死,有隐情?” 国公爷一怔,继而垂目抚须:“老夫刚刚不过是一时兴起,胡诌了几句,你当不得真,眼下你仕途平顺,又颇得皇上看重,该将力气都使在朝堂上,你母亲若泉下有知,看着你如今这般争气,也定然能瞑目了。” “那母亲的死……”他还想探问几句,却被突然进屋的周为打断:“呀,楚大学士降尊纡贵来看望祖父啦,看来今日祖父又能多吃一碗米饭了。” 国公爷斜了他一眼:“你小子这张臭嘴也不知收敛收敛,什么‘降尊纡贵’的,你表哥深得皇上信任,自然有许多政务要忙,咱们得多体谅体谅。” 周为抓了块果子塞进嘴里,屁股一歪坐上了软榻:“表哥忙,我就不忙么,祖父就知疼他,却不疼我。” 楚哲比周为略高,睥睨着他:“莫非周公子这是吃醋啦?” 周为翻了个白眼,“呵,本公子是那般浅薄之人么?” 两人嬉闹一阵,楚哲又提到大理寺受贿案,简单聊了几句,丁秋生忽然打帘进屋:“世子,不好了,邹伯来报,侯夫人不知何故,刚刚派人将姨娘接去侯府了。” 楚哲:“……”
第15章 手段 侯府主院。 柳若施坐于镜前,用手指轻抚脸上松弛的肌肤,屋外的光亮淡淡地映进来,在她面上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泽。 她细细地端详自己,“这神仙粉的效果确实是不错的,敷一次,脸上就跟着水润一次。” 郑淑娴立于她身后,面色有些黯然:“夫人喜欢就好,待夫人用完这罐,晚辈再给夫人多弄些来。” “那就多谢淑娴了。”柳若施从镜中觑了她一眼,见其面色恹恹:“怎的心不在焉的,莫非还有顾忌?你就放心好了,有我在,没事儿的。” 郑淑娴绞着手里的帕子,眉间露出一抹凝重来:“楚哥哥本就不喜欢我,若是知道我逼走了那位姜姑娘,他往后怕是更要厌弃我了。” 柳若施微微一笑,从镜前转过身来看她:“你这孩子呀,得学着将目光放长远些,郑楚两家的亲事乃皇上御赐,任谁也改变不了他是你未来夫君的事实,眼下他身边过早出现了阿猫阿狗,咱们合力将其赶走,这不是很正当的事儿么?何况世间男子向来吃软不吃硬,待你们成亲了,你用女子的柔软好好哄一哄他,又何来厌弃一说?” 郑淑娴仍是心头不安:“当真可以么?” “若是不可以,你莫非就能眼睁睁看着世子与那姜氏琴瑟和鸣,早诞庶子?” “自然是不行的。”郑淑娴眉头紧锁双拳紧握,这样的事她哪怕是想想也会很生气。 柳如施略挑眉头,温言细语道:“这就对了,后宅之事最讲究个先下手为强,今日放手不管,明日便后悔莫及,斩草除根方能以绝后患。” 话刚落音,钱嬷嬷欠身进屋:“夫人,那位姜姨娘已到前厅候着了。” “知道了,让她先等着吧。”柳若施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吊眼里溢出一抹冷光,吩咐左右奴仆:“眼下你们都给我将嘴闭严了,若是让锦秀苑知道半点消息,拿你们是问。” 钱嬷嬷吓得后背一僵,勾着头应道:“奴都交代下去了,没人敢透露半句口风。” 柳若施这才满意地温柔一笑。 姜欣然端端正正坐在侯府前厅的官帽椅上,有些拘谨地等待着侯夫人的出现。 她本在云溪苑百无聊赖地阅书,后一小厮上门传唤,称侯夫人想请她进府一叙,她心头一沉,想到前次进府时侯夫人瞪她的那一眼,便料定来者不善,忙差玉儿去正房找楚哲,谁知楚哲早就上朝去了。 姜欣然没个商量处,又拒绝不下,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那小厮坐马车进了侯府,如今茶水已喝下两盏,却仍没见侯夫人的踪影。 她抬眼四顾,厅中鎏金香炉里轻烟袅袅,四壁皆悬挂名贵字画,首位案台上摆放了几件瓷器宝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哪怕她身旁放置茶盏的小几,也是用昂贵的黄花梨木所制。 这厅中随便一件器物,都够她母亲在李子口卖好几年鱼了,想到这,她喉头又莫名有些哽咽了。 正恍惚间,忽见郑淑娴信步出现在正厅门口,一身清丽的装扮,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哟,姜姑娘在这厅中倒是坐得挺安适,好似进了自己家中一般。” 姜欣然赶忙起身行礼:“郑姑娘严重了,奴乃侯夫人传唤过来,特在此厅侯她。” 郑淑娴冷哼一声,“夫人现下正忙着,先由本姑娘来招待你。”她说着在姜欣然对面的官帽椅上坐下,轻抬下颌,一脸轻慢地看过来。 姜欣然今日的装扮颇为简朴,一件浅紫的禙子,里面是一件白色马面裙,头上梳着回心髻,再在发间插了根银簪,但即便如此简朴的装扮,仍掩不住她绝色的容貌及傲人的身段。 郑淑娴看得心头刺痛,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毫不掩饰自己心底的厌恶:“果然是个‘卖鱼西施’啊,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狐媚劲儿,当真是身为下贱心比天高。” 姜欣然也屈身坐下,故作淡然地微微一笑:“郑姑娘过奖了。” 明明是嘲讽,却被她当成了夸奖,郑淑娴愈加心头火起:“你该知道,本姑娘乃皇上赐婚给楚哥哥的未婚妻,郑楚两家门当户对心意相通,是一桩人人称羡的好姻亲。” “奴知道。”姜欣然恭恭敬敬地答。 “你在我之前成为楚哥哥的妾,我自然是不欢喜的,而以你的出身,哪怕是给楚哥哥做妾也是高攀了的。” “奴有自知之明。”姜欣然仍是面色镇定。 郑淑娴却已沉不住气,“嗖”的一声从官帽椅上起身,朝姜欣然步步逼近:“楚哥哥眼下不过垂涎你的美色,待时日一久,色衰必定爱弛,到时谁来护你?” 姜欣然也起了身,迎视着郑淑娴充满敌意的目光:“奴不知郑姑娘究竟想要说什么?” “你若是识相,便趁早离开楚哥哥,去一个他找不到你的地方,作为他的未婚妻,我自会补偿你一笔银两,保证是你卖一辈子鱼也挣不到的数目。” 姜欣然沉静地看着郑淑娴,眼眸恍如泼墨般幽黑发亮:“若是奴不愿意呢?” 郑淑娴又朝前逼近了一步,两人隔着半丈的距离,剑拔弩张:“若是你执意要留下,待楚哥哥弃你之时,便是你落到我手中之日,本姑娘向你保证,到时,你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 姜欣然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手心又冒了一层细汗,她沉默一瞬,释然一笑:“莫非郑姑娘觉得,只要奴离开了世子,世子便会爱慕郑姑娘了吗?人之所爱乃心之所向,又岂是你能强要的,到时即使郑姑娘如愿嫁给了世子,怕也是能得到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如此一段姻亲,郑姑娘觉得有幸福可言吗?” “放肆。”柳若施突然出现在门前的空地上,钗镮满头,华服裹身,松弛的脸上覆着一层阴沉之色。 厅内的姜欣然与郑淑娴赶忙福身行礼。 柳若施由钱嬷嬷扶着进入殿中,行至首位旁,屈身坐下,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郑淑娴,她本想让她给姜氏来个下马威,没成想竟被姜氏骑到头上去了,当真是恨铁不成钢。 随后她才冷脸看向姜欣然,“你一个小小的奴仆,竟敢对侯府未来的少夫人口出恶言,若不是顾着世子的颜面,我现下便可将你发卖给牙婆子。” “是奴失礼了。”姜欣然老老实实低头认错。 柳若施冷哼一声,并没立马理会她,而是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垂目饮茶。 晶莹的茶盏在她手中发出清脆而轻盈的碰撞声,那碰撞声里,好似都溢满了她对她的不屑。 “你家住李子口,父亲叫姜大鹏,好赌,母亲叫李春娘,卖鱼为生,家中还有一弟弟,名姜志泽,在学舍求学,我说的没错吧?”柳若施仍看着手中的茶水,眼也没抬。 姜欣然胸口一紧,原来这侯夫人还查过她,心中涌出一阵不祥的预感:“侯夫人何意?” 柳若施冷冷一笑,嘴角的纹路也跟着深了几许:“明人不说暗话,你出身过于寒微,侯府自然是容不下你,今日叫你过来,便是想给你指两条明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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