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施暗暗冷哼了一声:“妾身记住了。”随后一脸阴沉地看向楚哲:“也多谢世子指教了。” 楚哲虽仍面带微笑,眼里却溢出一抹狠厉来:“在下才疏学浅,何德何能来指教侯夫人?若硬要说指教,我早逝的母亲倒是有资格将侯夫人从头到脚地指教一番的,毕竟她乃国公府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不比女奴出身的侯夫人,见识短,眼皮子也浅,明明天分不够,却为讨好父亲勉强自己学丹青,好不容易学个半桶水,却还想在人前现丑,今日倒是让李公公在这儿看笑话了。” 立于旁边的李公公闻言怔了怔,尴尬得不敢出声。 “你……”柳若施气得心头滴血,今日本欲让这嚣张的世子身败名裂,没成想竟被他倒打一耙,让她成为了最大的笑话,“老爷,妾身今日好心好意为楚家祈福,却被世子如此奚落,妾身当真是委屈。”她说着便用帕子擦拭眼角。 楚玉书正在琢磨着儿子的画法呢,被柳若施这么一打扰,语气也没好到哪儿去:“这画《百花图》的点子不是你想的么,画技最差的也确实是你,如今你还想要怎样呢?” 柳若施低头擦泪,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却不敢哭出声。 四下里的婢子小厮们噤若寒蝉,心里却吃惊得很,这侯夫人出身女奴之事乃府内禁忌,寻常人等是提也不敢提的,前几年有个婢女不知轻重在背后打探了几句,硬是被侯夫人生生地挖去了舌头,后被扔进水井溺亡了。 没成想,今日世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桩事,侯夫人不只没反抗之力,连侯爷也不曾帮着说话,也算是稀奇事一桩了。 鲁氏用拐杖“咚咚”地戳了戳地砖:“有什么好埋怨的,今日过节,再大的委屈都给老身吞下去。”说完转头看向姜欣然,语气也软下来:“姜姨娘还没画呢,快些去案前画上一幅吧。” 姜欣然微微颔首,这才行至案桌旁,挽起袖口,执笔在宣纸上画了一株红烈烈的虞美人。 老太太看着那昂然独立的虞美人,点头连连称赞:“姜姨娘的画技看上去精巧、细腻,倒与我楚家的画法有一脉相承之处。” 随后楚菊画了一株牵牛花,楚桃画了一株大丽花,周氏与顾氏分别画了长春花与桂花,如此,长长的宣纸变成一片花海,五颜六色,好不热闹。 一家人画完《百花图》,又在林立的牌位前磕了一回头,作了一回揖,这才各自回屋歇息。 柳若施一回屋就气得浑身发颤,咬牙坐在床榻前不发一言,两只吊眼里仿佛燃着熊熊火焰。 钱嬷嬷赶忙上前安慰:“夫人别恼,说不定是咱们料错了,世子的眼睛八成没毛病。” 柳若施一张脸绷得比石头还硬:“今日被他如此奚落一顿,来日,我必定十倍偿还。” “夫人不急于这一时便好,来日咱们有的是机会。” 柳若施将帕子一层一层绞在指尖,忍不住谩骂:“那老不死的,不照样还是帮着那对狗男女。” “夫人再忍忍,那老夫人再偏心,毕竟年纪也大了,说不定哪一日便没了,咱们急什么。” 柳若施咽下心底的气,缓了缓:“你且再去联络外头的人,他一回不理,咱们就联络二回,二回不理,咱们便联络三回,他总会来赴约的。” 钱嬷嬷满面忧心,却也不得不点头应“是”。 姜欣然也心情极好地回了怡安院,一想到那柳氏气得直抹泪珠子的情景,她心里不知有多舒爽,连走路的步子也变得格外轻快了。 楚哲却面色不变,一路沉默地回了书房。 片刻之后,丁秋生便来怡安院禀报:“姨娘,世子让您去书房伺侯笔墨。” “哦,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姜欣然进书房时,楚哲正在书案前习字。 她福了福身,便自觉地去案桌的一角去研墨了。 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姜欣然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开口:“世子今日……可还开心?”他们今日可是大张旗鼓地斗赢了柳氏。 “姜欣然。” “嗯?” 楚哲头也没抬,一边习字一边说:“你还挺聪明的。” 姜欣然也在低头研墨,嘴角偷偷弯出一抹弧度:“世子这是在夸奴么?” “嗯。” “谢谢世子夸奖。” “谢谢你。”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对方,时间好似停顿了片刻。 “你过来。”他语气里透着浅浅的温柔。 姜欣然放下墨锭,行至他身前:“世子有何吩咐?” 楚哲看了眼她如黑葡萄般的双眸,将毫笔递到她手上:“你来写一个字。” 她一头雾水:“世子想让奴写什么字?” “囍字。” 姜欣然:“……” 姜欣然不懂世子为何要她写这么奇葩的字,却也没多问,直接提笔写了个“喜”字。 她字迹清秀笔笔惊艳,那“喜”字也呈现出几分独有的灵气来。 楚哲却摇了摇头,直接将她写的那页纸一把揉乱,扔进了旁边的篓子里,“重写,不是单‘喜’,而是双‘喜’。” 姜欣然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世子究竟是何意?” “别问,先写。”完全是命令式的语气。 姜欣然没辙,只得乖乖地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囍”字,再次狐疑地看向他:“在奴所住的李子口,若是谁家有喜事,便会在窗子门扇之上贴一个这样的红色‘囍’,莫非世子也是要去给人贴?” 楚哲看着纸上的字迹,绷紧的眉间逐渐舒展开来,“不去贴,不过是想看着……喜庆些而已。” “难道世子觉得今日不开心?”所以才要她写“囍”字让自己开心? 楚哲犹疑地看了她一眼,又扭头移开了视线:“姜欣然,你今日为何要画一株虞美人?” 话引转得太快,姜欣然一脸懵:“奴就是觉得虞美人好看,所以就画了。” 他随手握住一块镇纸,握得指节都微微泛白:“你可知虞美人代表什么?” “奴没想那么多。” “代表离别。”他说完凝神看她。
第61章 呼吸交缠 楚哲与姜欣然皆立于案前, 隔着尺余远的距离,他高出她一个头, 身影完完全全可以拢住她, 但他不敢上前碰触她。 以前他敢的,甚至能毫无压力地去抱住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面对她时,变得胆怯了。 姜欣然故作淡然地一笑:“奴没想到,世子还信这些。” “本世子不信这些, 不过是……不想你在这府里留下什么代表离别的痕迹,不吉利。”他不过是不想与她离别而已, 所以便如惊弓之鸟般患得患失。 “那这‘囍’字?” “这‘囍’字便是与那虞美人两相抵消了。”他说着抬手将她所写的字一层层叠起来,放进了案桌的屉中。 姜欣然垂下眉眼, 转身回到了案角研墨, 嘴里喃喃着:“奴毕竟只是个奴,见识短, 眼皮子也浅, 所画所写作不得数, 世子也不必当真。” “你……”楚哲被她哽得说不出话来,这不就是拿他嘲讽侯夫人的话来嘲讽他么,“姜欣然你什么意思?” 姜欣然拿着墨锭在认认真真地研墨,眼也没抬:“奴以为,若世子计较奴所作之画不吉利, 奴是不是也可以计较,世子在嘲讽侯夫人时, 实际上也是在嘲讽奴, 因为奴与侯夫人一样出身卑微。” “你知道我没有要嘲讽你的意思。” “那奴画那虞美人, 也没有什么离别的意思。”姜欣然说完放下墨锭,幽怨地盯着楚哲。 他竟被她幽怨的眼神盯得心里百般舒适,唇角也不禁暗暗扬起,低头,掩饰住心底的快意:“那……全当我想多了。” “世子知道就好。”姜欣然这才拿起墨锭重新研墨。 两人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楚哲故作平静地又写了几幅字,偷偷瞟了瞟姜欣然,只见她一直闷不吭声地研墨,头也不抬。 “姜欣然。”他唤她。 “嗯?”她仍没抬头。 “你想不想,看我打络子?” 姜欣然这才抬头看他:“世子又想打络子了?” “嗯。” 自那次在融洞里见他打过络子,自此便再没见他打过了,她倒是有几分新奇,“想。” 楚哲微微一笑,收起案桌上的宣纸、毫笔及镇纸,“那我现在便打给你看。” 案桌前有一颗暗钉,楚哲从一侧暗格里拿出几缕黑色绦线,在指尖转了转,继而挂在了暗钉上。 姜欣然也移步行至男人跟前,端了张圆凳挨着他坐下,继而看着他一双白皙均匀的手在绦线间不停穿棱、翻转,不禁看呆了眼。 “世子。” “嗯?” “奴有个主意。” “那让我猜猜你什么主意。”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她,桃花眼里闪着片片光影,恍如秋水剪瞳,“你想让我多打些络子?” 姜欣然盈盈一笑,露出嘴角的梨涡:“世子如何知道的?” 他极少见到她笑得这般自在,不由得晃了晃神,随后垂下头继续打络子,一边打一边应道:“你还想将打好的络子吊在床头,这样即便晚上熄了烛火,也能见到一抹不寻常的光亮,对吧?” 姜欣然惊讶地挑起眉头,两只眸子恍如亮晶晶的琉璃一般:“世子当真是料事如神了。” 他微微一笑,又唤她:“姜欣然。” “嗯?” “绦线不够了,去那边木柜里取些过来。” 姜欣然雀跃地从圆凳上起身,行至离案桌不远的木柜旁,并“吱呀”一声打开了柜门,“世子,第几个抽屉。” “第三个。” 姜欣然抬手打开第三个抽屉,眼前蓦地出现一副璀璨的点翠头冠,冠子上的珠宝熠熠生辉,恍如满天星辰。 她怔了怔,一眼认出这是她从李子口出阁那日所戴的头冠,后因家中急需用钱,与弟弟拿去当铺当了,且还是个死当,没成想,这头冠竟再次出现在怡安院的书房里。 “怎么了?”楚哲扭头看她,随后神色一敛,立马也起身行至木柜旁,看到头冠的刹那脸上霎时浮起一层薄红。 “你……”他滚了滚喉头:“应该打开右边第三个抽屉。” 姜欣然缩在柜门前的阴影里,心里一时有歉意,也有难堪,沉默片刻后喃喃问:“世子将它……赎回来了?” 楚哲紧挨在她身后,稍一吸气,便能闻到她后颈里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味,胸口也不由得乱了半拍,随口“嗯”了一声,“这……定制的,我自……自然是要赎回来的。” 他说着伸手要关掉那个抽屉,但手触到抽屉边沿后却并没有着力,低声道:“你若是……愿意,再将它拿回去收好,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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