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然摇了摇头。 她一摇头,发髻便碰到她颈侧他的臂弯,更多的香味飘出来,钻入他的鼻际,让他神思也禁不住恍惚起来。 “你不喜欢这顶冠子?”他声音低低的,软软的,像泡了水。 若她不喜欢这顶冠子,他再去给她定制一顶她喜欢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奴没脸再收它。”她说着蓦地转过身来,额际猝不及防擦到他的下颌,肌肤的触感柔软而温暖,她一愣。 他也一愣。 两人挨得实在太近了,近到呼吸交缠,四目相接,他灼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拍在她的发间。 她想退,但身后就是木柜,退无可退,只得慌乱地重新将身体转回去,背朝他。 他微微拢下来身体,头几乎要埋进她的后颈里,手臂伸出去,想要揽住她,但指尖触到她瘦弱的肩时又胆怯地收回来,低着头,声音微微发颤,“姜欣然。” “嗯?”她缩在他胸前,胸口“呯呯”乱跳,不知道这楚世子究竟想干嘛。 他的声音仍然浑厚,低沉,且还发着颤,“你记好了,这顶冠子,不管你收不收,它都是你的。” 他的气息热得都快要烧起来了,将她的后颈到后背灼得滚烫一片,她转手拉开柜子右边第三个抽屉,抓起一把绦线后迅速从他腋下穿了过去,一溜烟跑回到了案桌前,留下他一个人静立于木柜前。 楚哲心头一空,略略失落了一阵,黯然地关起那个放置头冠的抽屉,缓了缓,又关上了木柜门,这才转身回到案桌前打起络子。 两人仍如先前那般挨着坐在一起,只是谁也没再说话,气氛免不了变得尴尬起来。 楚哲心里堵着一口气,仿佛发泄一般不停地打着络子,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缭乱,两只手像要起飞似的在绦线间穿梭。 直到“嘶”的一声响,他一顿,抬起手来,霎时见到有血从他指尖渗出。 姜欣然一惊:“世子的手被绦线划破了?” 他不理会她,放下手继续去打络子,打得比之前更快,更不管不顾。 “世子别打了,手都流血了。” 他仍不理会她,继续打。 “世子再不痛惜自己,便要流更多的血了。”姜欣然说着一把拉住他受伤的手,语气里又带上了隐隐的幽怨。 他喜欢她关心他的样子,终于不再动作了,任由她举着那只流血的手。 “邹伯。”姜欣然对着屋外大喊了一声。 邹伯应声入屋:“老奴在。” “世子的手受伤了,麻烦邹伯拿些绷带与伤药过来,我好给世子包扎。” 邹伯瞄了一眼世子指上的伤,面上微微一笑,“哎,老奴这就去。”片刻后便返身拿来了包扎所需的用具。 她握着他流血的那根手指,吹了吹,“痛吗?” 他盯着她不停撅起的嘴唇,滚了滚喉头,嗓音有些哑,“不痛。” 她用指尖抹了一些伤药,轻轻涂于他的伤口处,继而用剪子剪了一段窄窄的绷带,一圈圈缠于他的指上,“幸好是左手,不影响世子写字,不过怕是一连几日也不能打络子了。” “你想学吗?” 她眨着长长的眼睫看他,眸中的光纯净得如一只麋鹿:“世子肯教奴么?” “你若想学,我便教你。” 姜欣然抿唇一笑,笑出了嘴角的梨涡:“奴想学。” 他也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于是两人在案桌旁换了位置,由楚哲仔仔细细地指点她如何打络子,有时他还会握着她的指尖,从绦线的这边穿到那边。 姜欣然天生聪颖,一学便会,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案上的络子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待用了晚膳、洗漱完毕,姜欣然早早就将玉儿及几名婢子屏退,继而与楚哲将络子一条条悬挂于床榻顶上。 随后楚哲伸掌一挥,屋内的烛火“噗”的一声熄灭。 色彩绚丽的络子在黑暗中如同一朵花,静静地绽放在床榻的承尘之下,璀璨,夺目,将整间屋子也映衬得如圣殿一般。 “真好看。”姜欣然仰卧于床上,静静凝视着黑暗中的络子。 楚哲也提腿上床,与她肩并肩躺着, “世子。” “嗯。” “奴恍惚之间觉得,好似又回到了那日的融洞之中。”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生怕他不愿提及那时之事。 他好似并没介意:“姜欣然。” “嗯?” “我想……你挨我近一些。” “世子冷吗?” “嗯。” 她虽仍觉得挨他太近会尴尬,但好在有黑暗掩饰,好在楚家世子对自己并未存觊觎之心,于是便轻轻地侧转身,往他的身前挪了过去。 这次他面朝她,鼓起勇气伸出了手臂,轻轻从她颈下穿过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身体,揽得她后背一僵。 继而,她便听到了他“呯呯”的心跳声,恍如战场的鼓声,激昂有力。 “姜欣然。”他语气温柔。 “嗯?” “我也觉得,此刻我们好似是在融洞里一般。”
第62章 可怜人 在融洞里时, 他们一起对抗恐惧、承受绝望、面对死亡,到最后也如这般在络子昏暗的光亮里温柔相拥。 姜欣然闻言胸口一松, 便知他不介意提那时之事了, “世子,奴斗胆提个建议。”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 “你说。” “世子的眼睛,其实可以找个信得过的医官看看, 说不定能治好。” 他好一会儿没吭声,之后答非所问:“葡萄是不是黑色的?”她的眼眸如葡萄一般,他想知道关于她的颜色。 姜欣然摇了摇头:“葡萄是绛紫色。” “你的眼睛像葡萄。” “但奴的眼睛是黑色的。” “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姜欣然略略一思量:“淡一点的颜色, 譬如月白、天水碧、藕荷、十样锦、菘蓝等等。” 他暗暗在心底记下了这些颜色,握住她的手揉了揉:“你的指甲什么颜色?” “所有人的指甲皆是白色。” “你嘴唇是红色吗?” “嗯。” “红色最好看。” 他一连又问了好多关于她的颜色, 她抵在他胸前,一边感受着他温热的滚动的喉头, 一边慵懒地回应着他, 渐渐的倦意袭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 她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他呼吸变得格外重, 随后又知道他起了床, 去了盥室,回来时带着满身水汽,后面的事便浑然不知了。 此时北门大街的一条巷子里,迟明轩浑身酒气,正走得是踉踉跄跄。 李东极搀在他身侧, 忍不住埋怨:“你呀,也不知脑子里是哪根筋搭错了, 今日腊八节, 这么大的日子, 那郑家给足了脸面差人请你进府一起过节,没成想你竟一口拒了,拒了便拒了,当你有什么要紧事要忙,结果呢,你竟一个人跑来酒肆饮酒,还醉成这般。” 他说着忍不住摇头叹息:“迟兄苦读多年好不容易登科,莫非在仕途上就没半点进取的野心么?” 迟明轩踉跄了一下,苦笑一声,并未回应。 他曾经也是有野心的,想要建功立业、步步高升,用自己的本事为所爱之人打拼出一份理想的生活,只是,那人现在不在了,他也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再提不起劲头去打拼了。 李东极仍是喋喋不休:“听那郑元辰的口气,他父亲对你颇为欣赏,有意将其独生女许配给你呢,你若是不积极一点,怕是要错过这桩好亲事了。” 迟明轩吸着夜色里深重的寒气,不屑地问了句:“什么样的亲事才叫好亲事?” 李东极脱口而出,说得斩钉截铁:“那种能让你跨越门第之别,从此在仕途上平步青云的亲事,就叫好亲事。” “我不稀罕这所谓的好亲事。”迟明轩说完趔趄了一下,扑到路旁的一棵樟树下,难受地呕吐起来。 李东极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掏出身上的巾子递与他:“瞧你,大过节的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偏生如此狼狈嘴还这样硬,我真不知你那脑瓜里究竟在想什么。” 迟明轩吐完后缓了缓,接过他递来的巾子擦净嘴角,直起身来:“你且回去吧,我没事。” 李东极看了眼天色,不放心:“今日这般晚了,你干脆宿于我家中算了,明日我让家童去你住处取来官服直接上值便可,也不影响。” “不麻烦了。”迟明轩甩开他的胳膊,“我回去了。”说完转身朝另一条路口踉跄行去。 “喂,迟兄,你都醉成这般了,要不要如此逞能啊?” 迟明轩却头也没回,一个人踽踽独行着消失在夜色中。 李东极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也转身消失在相反的路口。 郑府正厅里。 郑元辰还在陪父亲饮茶下棋,两人向来少眠,哪怕夜深,面上皆看不出丁点倦意。 “父亲当真觉得那迟明轩能为郑家所用么?” 郑时初果断地落下一枚黑子,沉声道:“他出身寒门,背景干净,眼下虽已成为朝中新贵,身后却并无依傍,若能诚心将其拉拢,必能为我所用。” “听闻他可是前大理寺丞孟喻之的门生。” 郑时初将棋子在指尖摩挲了片刻,不屑一笑:“前大理寺众官员皆已落败,还能翻出多大浪来?” 郑元辰也落了一粒白子,语气犹疑,“就怕淑娴也不听劝。” 郑时初冷哼一声:“既已纵过她一回,下回就由不得她了。” 郑无辰偷偷瞄了一眼父亲:“总不能将淑娴……捆着与别人去成亲吧?” “若好言相劝无效,便只得捆了。”郑时初说着眸中溢出一抹狠厉:“为了德妃娘娘,为了五皇子,郑家可以牺牲任何一个人,包括为父。” 郑元辰听得身子一僵,冒了一背的冷汗,“既然如此,那儿子过年之前必将那迟明轩请进府中一叙。” 郑时初再次果断地落下一枚黑子:“腊月二十七是个好日子,就这一日吧。” 郑元辰低头应了声“是”。 腊月二十七是城中各家各户置办年货的日子,这一日的集市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大大小小的商贩挤上街头,将那琳琅满目的货物齐齐摆满,于是叫卖声、吆喝声、呼喊声、碰撞声连成一片,大人、小孩儿、马车、独轮车汇成一汪,当真是热闹无比。 楚桃这一日早早就溜到了怡安院,倚在门口脆生生唤了声:“嫂嫂。” 姜欣然正坐于铜镜前,由着玉儿给自己挽发,见到楚桃面色一喜:“快些进来吧,可否用了早膳?” 楚桃点了点头,提脚进屋,朝屋内环视了一眼:“我哥呢?” “早就起了,这会儿怕是正在书房看文书呢。” 楚桃凑到姜欣然跟前,眉眼一弯,甜得跟个糖人儿似的:“嫂嫂,今日可是置办年货的日子,我哥又休沐,莫非你们不想出门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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