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哭。”他轻声劝道,却未扭过身来为她拭泪,她一向倔强,从不让人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他便顾着她的感受,不去看她。 “嗯。”她悄悄拭泪。 “杀人偿命,待解决掉柳氏,你姑父的案件也便有了突破口。”他像是在叙述,也像是在安慰她。 姜欣然又“嗯”了一声,“世子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好。” 两人如此静静地相依了好一会儿,直到府外传来了梆子声,他这才扭头看她:“天冷,你也早些歇息吧。” 姜欣然从他背上抬起头来,“世子不歇息么?” 楚哲抿了抿唇:“我去书房……你身上伤得厉害,我现在尽量不挨着你。” “嗯。” “我看着你躺下。” 姜欣然便攥着被子慢慢地挪到床头的位置,侧着身子忍着身上的痛轻轻躺了下去,“奴躺好了。” “嗯。”楚哲随手挥熄了屋内的烛火,转身走出了屋外,并轻轻带上屋门。 屋外夜色凝重,冷风呼啸,墙角未融化的雪堆散发出一抹诡异的白光。 楚哲阔步而行,才行出怡安院大门处,忽见不远处的上空蹿过一道黑影,直往鸟语林的方向蹿去。 他大惊,纵身一跃跟了过去。 在鸟语林的观鸟台上,冷凡正冒着冷风拿着石子在石壁上不停地写着数字:“26.27.28……” 夜太黑,从观鸟台看下去,压根儿看不清那些笼中的鸟儿,只能听到它们偶尔的拍翅声,及时不时传来的叽叽喳喳声。 冷凡压根没心思看鸟,只顾借着莹莹夜色写数字,连楚哲走上观鸟台时他也未曾发觉。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问他。 冷凡头也不回,继续写,“写到了100就好了,写到100楚桃就会嫁给我了。” 楚哲看着他佝在墙角下的身子,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咬牙道:“楚桃已经死了,你别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冷凡也不带怕的,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臂,“这怎会是无用功呢,你根本就不懂。”说完继续佝下身子写数字。 楚哲看不下去,再次将他揪了起来,“冷凡,你清醒点。” 冷凡发飙了,一把推开他,喘着气厉声回道:“楚哲你给我听好了,从我遇到你妹妹第一天起,我就不清醒了,也没打算要清醒,这辈子,不管楚桃是死是活,她都必须是我冷凡的妻子。”他说着指了指石壁上那个隐隐若现的“1”,“这个‘1’是她写的,是她开始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她说只要这数字写到100,便会嫁给我,我现在必须一口气写到100,你别打扰我。”他说完弯下腰继续去写。 楚哲喉头发硬,无言,默然地立于一侧,看着冷凡一笔一笔地写着数字,直到写完最后一笔。 石壁上写得满满当当了,那些数字恍如一颗颗小脑袋,哪怕是在幽暗的夜色里,也莫名透出几许灵动来,就像楚桃如月牙儿般弯弯的眼睛,也像她霸道、任性,又脆生生的嗓门儿。 冷凡扔下手里的石子,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终于直起了身子,“这下楚桃该会心满意足了吧?”说完顿了顿,也不与楚哲打声招呼,纵身一跃,消失在夜空中。 当晚,楚桃的灵位在楚家祠堂失窃。 柳若施一连两日滴水未进,这日起床后总算吃了几勺小米粥,一听灵位失窃,悲凄过度的吊眼里溢出一缕凶光:“去查查,看此事与怡安院那位姜姨娘有没有关系。” 钱嬷嬷满目忧心:“夫人,眼下咱们还是别招惹那边的好。” 柳若施压低了声音,咬了咬牙:“这次我的桃桃可是为那姜姨娘抵的命,这笔账,我怎能轻易罢休?” “夫人,咱们如今怕是要好好防备世子啊,他这两日一直在外头调查三姑娘的事,连葬礼上也不见他人影,还不知他查出了什么明堂没有,如今那烟锅子也联系不上了,老奴这心里当真慌得很啦。” 柳若施轻咳了两声,缓了缓,冷笑一声:“随他查,哪怕真被他查出个什么,我自是打死不认,他又能奈我何?想当初,我光明正大地毒死了他的母亲,不就一点事也没有么,你慌个什么。再说了,又有谁会相信一个母亲会杀死自己的孩子呢。”她眸中又溢出几许泪来,“不只外人不会信,怕是连侯爷,以及那个老不死的婆子,都定然不会信他。” 钱嬷嬷长长叹了口气:“老奴这几日会尽力跟外头的人联络上,好歹有个援手在,咱们心里便有底气一些。” 柳若施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湿痕:“也行,你尽力去安排吧。” 锦秀苑里,鲁氏这两日身子也不大舒坦,头晕,胃口也不好。 孙姑姑变着法子将甜的、酸的、辣的端到老太太跟前,想让她多进些饮食,老太太仍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一来是楚桃过世,心里头伤悲,二来是天寒地冻,年老的人难免要受些寒气,精神头儿自然就不好了。 孙姑姑面露忧色:“眼下老夫人能顾好自个儿,便是天老爷开大恩了,旁的事您要想开点儿,少操心。” 鲁氏幽幽一叹:“老身为楚家操了一辈子心了,哪是说想开就能想开的,我瞧着怕是还有大事要发生呀。” 孙姑姑一怔:“老夫人这是在担心世子么?” 鲁氏敛住眉眼,看了看屋外阴沉的天色:“子仲这两日都在外头奔波,连楚桃的葬礼也不曾露面,老身估摸着他在背后查柳氏。” 孙姑姑压低了声音:“我听府里的人传言,那日接走三姑娘的马车,本是来接姜姨娘的。” 鲁氏苍老的手暗暗攥紧衣袍一角,“柳氏这次怕是要栽跟头了。” “那往后侯爷该如何是好?” 鲁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自作孽,不可活。”沉默片刻后,她转而吩咐:“听闻子仲这次被人下了情人花之毒,多亏姜姨娘给他解了毒,你且将我收着的那上等参给她送一盒去,让她补补身子。” 孙姑姑立马应了声“是”。 姜欣然收到老太太的上等人参后,心下倒涌出些许不安来,这大过年的,她与世子没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倒是给她送来了补品。 于是吩咐玉儿准备了些食材,亲手做了盒糕点,又亲自拿去锦秀苑向老太太问安,陪着老太太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回了怡安院。 进怡安院大门时,她朝书房的方向瞄了几眼,“世子一直没回来过么?” 玉儿摇了摇头:“奴婢大清早就见到他与丁秋生一块儿出去了,一直没回来过。” 姜欣然也没再问什么,转身进了院子。 国公府。 周为这几日累翻了,休沐在家当真是比上朝还要累,不只对妾室们要雨露均沾不能有任何偏袒,还得给妾室们的娘家人准备同等份量的过年礼,反正诸多事挤在一块儿,琐碎得很。 到了初三这日,他本想赖赖床多歇息一会儿,没成想刚翻了个身,便一眼瞥见楚哲正站到他的床前呢,他神情一震,睡意顿时消了大半:“你……你大清早的来我屋里做什么?” 楚哲冷眼睥睨着他,随手将被子一掀:“起来,陪我去见外祖父。” 周为仍没出息地蜷着身子:“要见你去见,拉着我干嘛,我与祖父可是天天见的。” “你得与我一起去挖坟,须跟祖父说一声。” 一听“挖坟”二字,周为惊得从床上“嗖”的一声坐起来:“你挖谁的坟呢?” 楚哲神色沉静,一字一顿回道:“我的母亲。”
第73章 骸骨 国公爷所住的静心阁里冷火秋烟, 连个炭盆也没烧。 老头儿虽年逾古稀,但身子骨向来硬朗, 体内火气旺, 不惧冷,年年冬天比年轻后生还能扛寒。 但这一日也不知怎的,自起床后就时不时的咳上几声, 咳得那白须上都抖着口水。 李婶儿见状心头担忧,将库房里尘封多年的炭炉提了出来,装了银炭再用火星子引燃, 端进屋内供国公爷烘烤。 国公爷仍想逞强,连连摆手:“你将那玩意儿拿出来做什, 老夫不需要。” “等太爷不咳了再说吧,如此天寒地冻的, 连小公子屋里都放了暖炉呢, 太爷一把年纪了,何苦与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 老头儿咳了一声, 赶忙饮了一口热茶:“你要点炉子也行, 且换个普通的炉子点去, 这个可是婉婉留下的,那炉子底下还刻着一个‘宋’字呢,须得好好收着。” 婉婉乃长公主的闺名,长公主乃国公爷已过世的妻子。 “长公主若是在世,见到太爷这般犟, 定也是要说几句的。”李婶儿幽幽一叹:“两位主子都走了多少年了,您却仍将她们的东西一样样地收着、封着, 连她们当初住过的屋子也挂着大锁, 不许旁人入内, 逝者已逝,活人还得继续过日子呢,太爷能不能将心思放宽点儿?” 国公爷一拍案几:“你这个奴婢,竟管到老夫头上来了。” 李婶儿正在煮姜茶,斜了老头儿一眼,不理他,这个她伺侯了多年的主子,当真是越老越不讲道理了。 国公爷讨了个没趣,也不吭声了,老老实实地又饮了两口热茶,这才喟然一叹:“也是,婉婉与音音都去了地下,她们娘俩儿有个伴儿,定也不会觉得孤苦的,老夫与青山活在阳间,撑着这份儿家业,也是该放宽心,将日子好生地过下去。” 李婶儿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姜茶:“太爷这样想就对了,人啦,心一宽,身子骨必然健朗,说不定您到时活两百岁都不止呢。” “那岂不是活成了一只老乌龟?”周为突然打起帘子进屋。 国公爷一听孙子骂他“老乌龟”,气得要死:“你这个牙尖嘴利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当即就举起拐杖去霹他。 周为往后一闪身,嘻嘻乱笑:“我今日可是将表哥给您带来了,您竟然还要打我。” 话刚落音,便见楚哲入得屋内,朝着国公爷行了一礼。 老头儿面色一喜,忙收起了拐杖:“子仲来了,快,来坐,李婶儿,快去给子仲泡茶。” 周为不甘心地朝楚哲瞥了瞥嘴:“你看,待遇就是不一样,祖父偏心偏得太现形了。” 楚哲没理会他,也并未去坐,一张俊美的脸庞冷静、沉着,却也看不出丝毫情绪,“外祖父,不孝外孙今日专程过来,是想向您请求一件事。” “何事你非得站着说,未必坐下了就张不开嘴了?” 楚哲仍是没坐,反而屈膝跪下,以额触地:“不孝外孙今日想去挖母亲的坟,还请外祖父准许。” 国公爷手一缩,差点碰翻了旁边的茶盏:“你……”他忙缓了口气,顿了顿:“为何要如此?” “母亲确实为柳氏所害,但此事一直被家父及家中祖母所掩盖,当年的证人皆失去踪影,证物也被销毁,要查起来很难,也颇费时间,外孙思虑了几日,只得另辟蹊径,从毒源上来查找证据,若母亲中毒而亡,她的尸骨上一定还会残留毒性,外孙想去开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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