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义?”楚哲略略一怔,抬手将扯落的被子重新覆在她背上,低声问,“难道在你心里,没有……别的吗?”没有喜欢、没有爱慕吗? 姜欣然将身上的被子拉紧,坦然地看向他,一双杏眼里光影跃动,清澈、磊落:“世子对奴有救命之恩,没有世子,奴怕是早就死在外头了,所以当世子危难之时,奴自然也要全力以赴地来救助。” 楚哲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犯堵,提腿转身下了床,背朝她站在床前的空地上,“但你……如今已是我的人了。” 姜欣然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嗫嚅着:“奴……不觉得自己会是任何谁的人……奴只会是属于自己。” 楚哲无措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懊恼与愧疚两种情绪在心底交织,她明明已经是他的人了,她却还要这般将他推开,当真看不透这个女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姜换然,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姜欣然被问得一懵:“奴在想,究竟是何人给世子下毒?会不会是郑淑娴?” 楚哲也被她答非所问的话弄得一懵,不由得扭头看她,这才发现不只她背上,连她下颌处的脖子上也有一块他咬出的淤痕,心底的愧疚再次汹涌而来,罢了,都由着她吧。 他抿了抿唇:“单凭郑淑娴一个人怕是还没这个胆量,背后必有助力之人,待我将其揪出来,定要让她们数倍偿还。” 话刚落音,便听邹伯在屋外禀报:“世子,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三姑娘出事了。” 楚哲闻言看了眼姜欣然:“你再歇息一会儿,我出去看看。”说着转身出屋,并轻轻带上屋门。 邹伯哈着白气迎上来,眼角泛红:“世子,三姑娘,殁了。” 楚哲如遭五雷轰顶:“你说什么?” “事发突然,但眼下三姑娘的遗体已拖到主院放着了。” 楚哲身子软了一下,气息发颤:“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府里的牛二说,昨日大门口出现过一辆来接姜姨娘的马车,那车夫谎称世子在醉仙楼多饮了些酒水,特意让姨娘过去接回来,三姑娘见天冷,想替姨娘去醉仙楼接世子,于是坐上了这辆马车,之后……便被发现落在了灵山的悬崖下。” 楚哲握拳转身就朝主院的方向走,边走边问:“谁在灵山发现的她?” 邹伯提着那条瘸腿急火火地跟在他后头:“听主院的人说,是一江湖人士。” 此时主院也是一团混乱,柳若施早哭得晕死了过去,楚玉书神色灰败地呆坐在正厅门口,像痴呆了一般,不哭、不言,四下里正有婢子小厮们忙着布置灵堂。 楚桃的尸体暂被停放在正厅的门口,底下垫着草席,身上覆着白布,一个如此乍乍呼呼爱笑爱闹的女子,此时竟那么安静地躺在了冰冷的地上,从头到脚,躺得笔直。 鲁氏坐在她身侧,哭得一声接一声,“天爷啊,我的桃桃还这般小,你何故要收走了她,你何不将我这老命收了去啊天爷,你竟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守在一旁的婢子也忍不住抹眼泪。 孙姑姑哽咽地劝鲁氏:“老夫人,您的身子骨要紧,可得要节哀呀。” 鲁氏却只顾着哭,停也停不下来。 楚哲阔步行至楚桃的尸身旁,蹲下来,轻轻揭开那覆着的白布,小姑娘清丽的面容缓缓呈现出来,格外的白皙,也格外的安祥,仿佛睡着了一般,眼睫微微卷曲着,嘴角好似还藏着一抹笑意。 他从未见过妹妹睡着的样子,也从未这般细细地看过她的长相,她从小就是个讨人厌的跟屁虫,总是蹬着两条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嘴里还嚷着“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 为此,她没少挨柳若施的责罚,要么是被骂,要么是抄经书,但挨完罚,她丝毫不长记性,头一转,又跟在哥哥的屁股后头了。 在这座偌大而冷酷的府邸里,小姑娘曾是他心里唯一的慰藉与牵挂,但自此之后,这份慰藉与牵挂便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人喊他“哥哥”了。 楚哲伸手穿过白布握住了楚桃的手,哽咽地低语:“你放心地走,哥哥会给你报仇的。”说完他咬了咬牙,起身就往主院外走。 才行至侯府门口,便与急匆匆跑来的冷凡撞了个趔趄。 冷凡面色发白,一双眸急得冒火,声音也微微发颤:“楚大人,是不是真的?楚桃的事是不是真的?” 楚哲眼角湿润,盯着冷凡:“是真的,楚桃已经不在了。” 冷凡身子一软,好似整个人都失了神:“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与她就一日没见。”他说着一把揪住了楚哲的领子:“是谁害的她,告诉我是谁?” 楚哲一把甩开他的手臂,甩得他一个踉跄,“我正要去查,有可能就是身边人。” 冷凡松开了他,转头继续往侯府里跑。 楚哲纵身一跃,握剑挡在他的跟前:“你现在不能进去。” 冷凡双目赤红,咬着牙:“我想去看看她,看她最后一眼。” 楚哲也咬着牙:“你与她并未订亲,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她的葬礼上,莫非你要让她到死也名节不保?” 冷凡闻言一怔,往后退了一步,眸中含泪:“那我就偷偷的、远远地看一看她。” 楚哲也后退了一步,收起了手里的剑,两个男人彼此对望了一眼,继而相背而行。 不过几个时辰之后,楚桃的死讯便传遍了京城的各高门大院,众人皆唏嘘不已,这才大年初二,侯府就发生此等惨事,实在令人痛心。 但侯府的葬礼却办得极为简陋,一来是新年,正值喜庆的日子,不宜大操大办,二来楚桃刚及笄,且还未定亲,虽谈不上夭亡,却也算是个半大的孩子,不宜在家中久放,故尔一个对时之后,便入棺下葬了。 整个葬礼的时间柳若施一直躺在床上,中间也醒来过两次,一醒来便像失了魂般闹着要出去找楚桃,钱嬷嬷与两名婢子合力,又将她按回到床上,几番折腾,她又晕死了过去。 冷凡偷偷躲在侯府的屋顶,一直看着那个发誓要嫁给他的姑娘被人装入棺中,继而徐徐地被抬出了府邸,抬向了太阳山。 明明已经晴了的天,突然间飘起了雪花,星星点点地落下来,覆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就那么一眨不眨地跟到太阳山上,站在山头,看着众人将他心爱的姑娘埋进土里。 等众人散尽,他独自趴在那座坟冢上,低声痛哭。 怡安院盥室,姜欣然泡在热水里,任由玉儿给自己搓洗。 水波荡漾的浴盆里,她肤如凝脂起伏有致的身体上淤痕斑斑,从脖子、背,一直到双腿,已不剩一块好皮,每一处都在暗示着昨夜那个男人的疯狂。 玉儿看得呆住,不由得心疼难抑:“世子真是……竟将姑娘伤成这般了。” 姜欣然眼里有泪落下来,她立马用热水抹了一把脸,以掩盖住脸上的泪痕:“玉儿,楚桃都死了,我这点伤又算什么呢,若没有她拦住牛二,死的人就会是我,她是为我而死的。” 玉儿也忍不住哭起来:“昨日世子被人下毒,无端地又有人出来想害姑娘,却最终弄得三姑娘丢了性命,若天上真有雷公,就该将这些偷偷摸摸的坏蛋活活霹死。” 姜欣然听得喉头哽咽,又鞠了捧热水抹了一把脸。 末了,她沉沉一叹:“楚桃在世时爱鸟如命,眼下她不在了,那鸟语林的鸟儿估计一时也无人去照料,咱们到时多去那里转转,帮着她喂一喂鸟。” “好的姑娘。” 洗完澡,玉儿又给主子全身上下涂了药,熄了屋内几盏多余的烛火,这才提着炭盆退了出去。 夜已深了,姜欣然却仍是睡不着,拿了一本书准备在床头阅读,才翻了两页,便见楚哲披着一身寒气进屋。 “世子,你回来了?”姜欣然欲提腿下床。 楚哲忙阻止:“你别动,躺着。”他行至床榻前,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从袖兜里掏出一个药瓶:“这药,你涂到身上,伤会好得快一些。” “玉儿今日已找邹伯拿了些药过来。” 楚哲伸手将药瓶放到床头的案几上:“多涂一些,总是好的。” 姜欣然看出男人满身的疲惫,目露关切地问:“世子今日一整日都没在府中,可是去查……楚桃的死因了?”
第72章 挖坟 楚哲从床沿处坐下, 背朝她,胳膊肘支在膝上, 沉默着。 府中两个他在意的女子, 一个死,一个伤,这让他感受到了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他必须用最快时间揪出背后之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出声:“楚桃的仇,还有我母亲的仇, 我这次,要一并报了。” 姜欣然略略一惊:“都是侯夫人么?” 楚哲“嗯”了一声, 又不出声了。 他不出声,她也便不再问。 她想, 他或许是真的累了, 只想静静地待一会儿,歇一歇。 楚哲确实是太累了, 不只心累, 身体也累, 整整一日,他奔波了太多地方,也找到了几个关键的证人。 他先是找到了醉仙楼的掌柜叶开,通过叶开又揪出店中伙计赵狗子,证实了他所中的情人花之毒乃出自柳若施之手, 而郑淑娴则是故意守在那儿引他上勾的。 接着他又找到了背回楚桃尸体的那位所谓的江湖人士,几番拷打逼问之下, 知晓了那人才是杀死楚桃的真正凶手, 此人本是受命于柳若施要杀死姜欣然的, 没想到杀错了人。 楚哲扭头看她,眼底仍是微微发红:“你身上是不是还很痛?” 姜欣然摇头,又垂下了头,“奴知道,楚桃是因奴而死的。” 楚哲直起身来看她,咬了咬牙:“她不是因你而死,她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杀死的。”说完他仍默默地盯着她。 今日楚桃走了,但他也差点就失去了她,想来心头便思绪万千,“这侯府就是一座虎穴,我本不该带你进来的。”他转过头去,再次将胳膊肘支在了膝盖上。 姜欣然赶忙摇头:“既然已经来了,奴便不怕,世子尽管放手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沉默着,没吭声,橙色烛光落了他一满背,将他的黑色劲装映出一层浅浅的光泽。 “姜欣然。”他突然出声唤她。 “奴在。” “你能不能挨着我坐一会儿。” 他一向在人前要强,却也几次在最难的时候想在她这儿讨那么一点温暖。 “好。”姜欣然低声应着,继而往床沿处挪了挪,轻轻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又宽又结实,像一堵牢不可破的墙,她的泪悄悄落了下来,打湿了他后背的衣裳。 他感受到了她的轻颤,知道她在哭,却不敢问她为何而哭,或许是为了楚桃,或许也是为了自己,毕竟他将她伤得那样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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