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施却面色平静,步履稳健,在被押上断头台前,她看了看人群,一眼望见远远站着的两个女儿,随后又抬头看了眼白茫茫的天际,嘴角竟浮出一抹欣慰的笑来。 这一生就这样了,哪怕重来一次,她估计自己仍会作出同样的选择,也仍会如这般被押上断头台。 因这一生,她压根儿就不曾后悔过。 她只是个出生寒微的女子,倘若不耍尽心机地往上爬、不营营苟苟地在男人间钻营,她如何能从一个女奴成为安平侯府的侯夫人,如何能将朝不保夕的穷困变为尽享荣华的安逸,她不能后悔,也后悔不起。 哪怕她终将殒命,但她还有两个女儿啊,她们一个嫁去了郡王府,一个即将嫁去将军府,她们可都是正室夫人,是正经八百的主子了。 她们虽比不得男儿身金贵,但至少再也不用像她一般背负女奴的印迹,被人歧视、被人指指点点嚼舌根了,她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刽子手已在鬼头刀上喷上酒水,随着斩首令牌“呯”的一声落地,刽子手也手起刀落,血溅出丈余远,柳若施人头落地。 场下围观的百姓一阵唏嘘。 楚梅和楚菊相互依偎,已哭得瘫坐在了地上。 国公府的三代人却长长舒了口气,国公爷更是心情大好,嚷着要周为去给他买糖葫芦。 冷凡却神色平静地穿过人群,行至楚哲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晚一点来我府中,我有事与你说。” 楚哲莫名问:“何事?” “你来了就知道了。”冷凡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而此时楚玉书正由顾姨娘搀着坐在了屋外的太师椅上,久不出门的他看上去瘦了、憔悴了,脸颊都略略凹陷了。 他微微眯起眼眸,定定盯着对面的屋顶,上面正有一群鸟在啄食:“那可是咱家楚桃养的鸟么?” 顾氏微微一笑:“不是呢老爷,那不过是一群麻雀。” 话刚落音,一只麻雀忽地从屋顶坠落,意外的摔死在了地上,顾氏吓得微微一怔。 楚玉书却面色不变:“那麻雀,死了么? “死了,老爷。” “让牛二去扔了吧。” “是。” 楚玉书抬头看了看天,那覆满云层的天边竟隐隐透出几许阳光来,他长长舒了口气,“明日,天就要放晴了。” 观完刑回府,已过了未时,楚哲先将姜欣然送回了怡安院,这才转身去找冷凡。 冷凡住在北门大街的一处后巷里,屋子不大,就一个两进的院落,还买了一个叫木冬的家仆打扫。 楚哲刚入得门内,木冬便迎了出来:“楚大人可到了,我家主子已等侯多时了。” “他究竟有何事?” “主子说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 楚哲蹙起眉头:“他成亲?” “嗯,说是和楚桃姑娘。” 楚哲:“……” 院中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连那席面上都铺着大红的绸布,离宴席不远处的正厅门口,冷凡身着一袭新郎的绯色喜服,手捧楚桃灵位,面上如沐春风:“大舅哥,你终于来了。” 楚哲满面疑惑:“你究竟要做什么?” 冷凡微微一笑:“今日楚桃大仇得报,也该到我娶她的时候了,我年幼便父母双亡,再加之与你那父亲也不熟,故尔只能请你来做个见证。” 他说着微微一侧身,朝楚哲做了个请的手势。 身后的正厅里也四处铺着红绸布,墙上还贴了一个硕大的“囍”字,看上去甚是喜庆。 楚哲并没急着进去,而是看了一眼楚桃的灵位,又看了一眼冷凡:“人死不能复生,你当真要如此么?” 冷凡收起脸上的笑意,神色肃穆了几分,“我什么时候在楚大人面前说过假话?” 楚哲见此便也不再多言,提腿迈进了厅内,并面色凛然地坐在了高堂的位置。 冷凡捧着那个灵位恍如捧着真的楚桃一般,嘴里喃喃低语:“桃桃,咱们要拜堂成亲了,你站在那边,我站在这边,你乖一些,好生拜。”他说着将灵位轻轻放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立于门口的木冬作为傧相大唱一声:“新郎新娘就位,一拜天地——” 冷凡屈膝而跪,朝着一旁的香案深深磕了个头。 木冬又大唱一声:“二拜高堂——” 冷凡转过身来,躬着腰也将旁边的灵位转了个面,再次对着楚哲屈膝跪下去,虔诚地深深一拜。 高堂之上的楚哲冷着面色,喉头哽咽,双拳在袖中暗暗握紧。 木冬再次大声唱颂:“夫妻对拜——” 冷凡转向地上的灵位,将它轻轻地挪到正对自己,面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桃桃,咱们要互拜了,你要认真一些。”说完对着灵位重重地磕下头去。 屋外暮色四合,屋内人影成单,愿我一生孤苦,换来生与你相守。
第85章 他喜欢她 木冬在门口偷偷抹泪, 冷凡却满脸欣慰,拜完天地, 他便如护着宝贝一般将楚桃的灵位放到了自己的寝屋。 屋中喜床喜被红彤彤一片, 连门扇上都贴了好几个大大的“囍”字,一看就知准备了不少时日。 楚哲一个人坐在宴桌旁,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一轮弯月, 竟情不自禁地想象着,若是楚桃在世,这场婚礼该会何等地热闹呀, 朝中的同僚应都会来吧,或许连皇上也会送来贺礼, 不说是十里红妆,至少上百抬嫁妆是有的。 想到此, 他看了眼清寂的院落, 给自己倒了杯果酒,一口饮下。 冷凡也出得屋来, 坐到他的旁边, 给他满上酒,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往后咱们便是亲戚了,我也只认你一个亲戚,来,干一个。”说完也不等楚哲端杯,自个儿一饮而尽。 喝完继续满上, 嘴角还露出一抹得意:“这辈子与她成了亲,下辈子她也就跑不脱了, 到时看谁敢与我抢。” 楚哲暗暗一叹:“谁知人有没有下辈子呢。” “不管有没有, 得先争取着, 万一有呢。”冷凡又饮下一口酒,“男人就得大胆,就得敢于抢先机,不然后悔莫及。” 他说着面色黯下来:“要是我早点向楚桃提亲,早点将她娶进门,说不定她就不会出事了,也就不会与我阴阳两隔了。” 楚哲一时无话,饮下一口果酒。 冷凡咬了咬牙:“但哪怕是阴阳两隔,我也定不能错过她,也定要她做我的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的妻。” 楚哲心头酸涩,仰头看向天空,“你看那月亮,多像楚桃的眼睛呀。” 冷凡闻言也抬头看天,继而踉跄着站起身来:“是啊,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这院子呢,今日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他说着激动地冲着那月亮大喊:“楚桃,你以后便是我冷凡的妻子了,你开心吗,楚桃……” 在寒气袭人的夜里,男人的喊声充满了喜悦,也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怡安院里,姜欣然也倚在廊下,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你看那月亮弯弯的,多像楚桃笑起来时的眼睛呀。” 玉儿给她披上外衣,幽幽叹了口气:“今日那柳氏总算是被斩了,楚桃也能瞑目了。” “但她终究是活不过来了。”姜欣然转身往屋内走,面色仍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玉儿瞧出些端倪:“姑娘今日回府后一直唉声叹气的,可是那柳氏与你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姜欣然坐到矮几旁,摇了摇头:“我两次差点丧命于柳氏之手,眼下又哪会被她不中听的话所影响,我不过是……”她顿了顿,“想到以后的日子,心里有些茫然罢了。” “以后?”玉儿略略一怔,给主子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依奴婢看,姑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虽姑娘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但眼下不是已经与世子圆房了么,若是世子执意要留下姑娘,姑娘不如……干脆从了他。” 姜欣然看着杯中的茶水,摇了摇头:“我与世子终究不是一路人,勉强拘在一处,我难受,他也难受。” “那若是世子不放姑娘走呢?” 姜欣然长长一叹:“我正是担忧此事呢。” 她虽并未将柳氏这个人放于心上,但柳氏今日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楚世子对女奴的偏见根深蒂固,长期与他居于一处,她心头必是不得舒展的,只待姑父能早日昭雪,她才有理由彻彻底底地离他而去。 但万一楚世子到时不放人呢? 这些时日她也留意到他的改变,虽性情仍是喜怒无常,却眼见着对她越来越好了,这份好让她感动,也令她担忧。 玉儿扁了扁嘴:“奴婢觉得,若姑娘执意要走,世子强留也是枉然,到时万一不行,咱们想办法从世子那儿将姑娘的身契偷出来,再找个机会偷偷跑掉不就得了。” “放肆。”楚哲突然一声大喝,阔步入得屋内,一身寒气,威风凛凛,桃花眼里的光杀气腾腾,恍如手握人命的罗煞一般。 玉儿吓得脑袋一“嗡”,话也说不出了,膝盖一软,立马跪了下去。 姜欣然也惊得失了魂,跟着屈膝跪下去:“刚刚是奴口不择言,下次再也不敢了,还望世子大人有大量,饶过奴这一回。”也不知她与玉儿的话他听去了多少。 楚哲行至近前,咬牙说了句:“出去。” 玉儿身子一颤,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口跑,姜欣然也跟着爬起来往门口跑。 “等等。”楚哲板着脸看向门口的二人:“姜欣然你留下,你,”他看着玉儿,“去屋外跪着,跪到明日早上。” 玉儿瑟缩着出了房门,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屋外的台阶下。 一切都发生得太空然,她们聊得太放肆,他也出现得猝不及防,情势在眨眼间便已无可挽回。 姜欣然看着夜色下的玉儿,神思仍有些恍惚,待楚哲坐到太师椅里,她再次朝他屈膝跪下,低声哀求:“世子,屋外天寒露重,玉儿乃一女子,若是跪一整宿,怕是要伤了身子,请求世子饶了玉儿这一次。” 楚哲面罩寒霜,冷眼盯着向他哀求的女人:“姜欣然,她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女奴,犯了错,没当场要她的命,没当场割下她的舌头,已经是很客气了,如今罚她跪一宿,过分吗?” 姜欣然听得浑身一阵恶寒,瑟缩着摇了摇头:“不过分,但……但奴也犯了错,奴愿意与玉儿一同去受罚。”她说着咬牙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往屋外走。 楚哲也立马从太师椅上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姜欣然,你到底想怎样?” 她抬头看他,杏眼里又闪出了无畏的光:“奴不想怎样,奴不过是想与玉儿一起受罚而已。”她说着想挣脱他的束缚往屋外走。 但她挣不脱,他力气大,又比她高了许多,擒她就如同擒一只小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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