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这会儿正在账房的另一面,隔窗观察小夫妻相处。 沈若锦今天出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把二郎带了回来。 小夫妻回府来,不回新房里待着,反倒来了账房。 一开始是沈若锦在拨弄算盘,对账本,秦琅在边上给账本翻页。 后来不怎么的,两人调换过来。 竟然成了最不把钱财当回事的二郎在拨算盘珠子。 沈若锦在案边看看账本,剪剪烛花,时不时说一声“二爷喝口茶,歇歇吧。” 秦琅桃花眼半眯,一副随时会睡过去的模样,拨算盘的手倒是没停过。 他喝茶水的时候手都没歇,下巴一抬,要夫人喂到嘴边。 侍女到王妃跟前禀报,说这对新婚夫妇在账房,看起来相处还挺好的时候,王妃啧啧称奇,嘴里说着‘今儿太阳从西边升起了’,赶忙过来亲眼瞧瞧。 这一瞧,不得了。 一双璧人,佳偶天成,连数钱比别人数得好看。 王妃越看越欢喜,正感慨这个新妇真是娶对了。 忽然间,她眼角余光瞥见镇北王黑着脸过来,要往账房里去,赶紧绕到另一边来把人拦住。 “王爷怒气冲冲的,这是要做什么去?没看见小夫妻正和睦吗?你一个做父亲的这时候进去打扰,也好意思?” 王妃给了镇北王一个眼神让他自己看看。 此时夜色满庭院,檐下灯盏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 账房里灯火通明,秦琅闭着眼,把算盘珠子拨得飞起,沈若锦站在案旁倾身去看。 不知她说了什么,秦琅忽然笑了起来,把面前的账本合上往箱子里一丢,睁开眼看她,“再来。”
第18章 暴殄天物 王妃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弧压都压不住,“多稀罕啊,咱们二郎也有被人拿捏住的一天?” “再来什么再来?他闭着眼拨算盘,吊儿郎当的,能算得明白帐?” 镇北王却是越看越来气。 越发觉得是沈若锦这个做新妇抹不开脸,不好意思真的动手管教秦琅,才这样让着他纵着他。 王妃横了他一眼,“二郎从前在国子监上学那会儿,君子六艺,样样第一,算个帐如何能算不明白?” “样样第一,就他?” 镇北王长年在北境,跟秦琅一起生活的时日并不多,根本就不记得这个逆子小时候学业怎么样,只知道近几年所见所闻都是镇北王府的小王爷如何如何荒唐不羁。 礼乐射御书数,为君子六艺,镇北王视秦琅为混账逆子,没有半点君子之风,自然也不觉得他擅长这些。 “对,就他。” 王妃气的不轻。 她在镇北王黑着脸往账房走去的时候,站在原地咬牙道:“若非四年前,二郎亲自去北境给你送粮草寒衣却差点死在那里,如何会变成今天这样?他本逸群之才,自北境归来就性情大变,其中缘由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吗?你这个做父亲的,当真没有一点心疼和内疚吗?” 四年前,秦琅十七岁。 那时候,他是帝京城里最出挑的少年郎,才貌无双,冠盖满京华。 彼时寒冬,大雪封山,北境苦战多日缺衣少食,朝廷的军需续不上,林家帮着集齐了一批粮草寒衣,为免途中再生变故,秦琅亲自带队押送。 王妃本来不放心他去,但秦琅说‘家国有难,我等岂龟缩不前?’ 做母亲的不求儿子建功立业,只希望他平安就好。 她想着前线有王爷在,二郎跟王爷常年不见面,父子俩很是生疏,借此机会增进一下父子感情也好,就让他去了。哪知道秦琅这一去,数月没有音信,等到消息传来的时候,就是说他险些命丧北境,幸得一人相救,才捡回一条命来。 那一年北境捷报频传,秦琅一腔热血地去,身负重伤而回。 王妃数次询问,他在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对那里的事闭口不谈,只是对镇北王再也没了从前的崇敬。 自那之后,性情大变,国子监不去了,武也不练了,做起了纨绔浪子,成日里醉生梦死。 镇北王对次子越发不喜,回京上表为长子秦祁报了首功,请封世子位。 皇帝允了,转头在宫宴上含笑问:“镇北王府的小王爷怎么没来?” 众人不解其意,席间有镇北王世子秦祁在,那还有什么别的小王爷。 只有大内监周吉祥笑着传达圣意,“秦琅,秦小王爷没来?” 自那之后,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秦祁虽是世子,但皇帝更喜欢秦琅,镇北王以后若是去了,这位子落在谁头上还不一定呢。 秦家兄弟不睦的种子就此埋下。 后娘难当,王府主母更难做。 王妃一向都避开二郎跟秦祁的事不谈,今日火气冲顶,实在是忍不住跟镇北王提了旧事。 镇北王忆起从前,脸色更沉,“那也是秦琅自己经不起事,年纪轻轻的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何必非要争这一时一事?” “反正在王爷眼里,世子是千好万好。二郎就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这四年你回京一次,就对二郎动一次家法难道还不够吗?如今他好不容易娶得佳妇,有点重回正道的苗头了,你作什么非要去添乱?” 王妃出身商贾之家,自是口才甚佳,平日里端着贤良淑德王妃架子,一遇到儿子的事,这脾气就上来了。 镇北王吵不过王妃,也不想吵。 他顿了顿,一一细数道: “二郎前日打了丞相府的公子,大婚当日丢下新妇去救什么戏子,今日拿了赌坊的契书还不知道要惹什么麻烦,他如此行径,你说他要重回正道?” “什么赌坊契书?” 王妃听了也觉得二郎确实离谱,但事还没问清楚,怎么能直接给人定罪? “回王妃的话。”和成见状,赶紧上前解释:“是四海赌坊的契书,二少夫人今日去找二爷的时候顺带赢了个赌坊。从刘老七手里赢的,当时世子也在场,这契书二爷还是托世子追的债。” 可算把话说完了,小和管事跪在后面许久都不敢吱声,差点憋死。 “这都什么事?” 镇北王听得头都大了。 这赌坊不是二郎要鼓捣? 这怎么还有大郎和沈若锦的事儿? “是若锦赢来的啊?好儿媳,有本事。” 王妃双手轻合,拿‘看你,生的什么气’的眼神瞅镇北王。 镇北王有点尴尬,脸没那么黑了,露出了几分不自在。 他没说话。 王妃故意催促道:“王爷去啊,怎么不去了?” 要教训二郎的时候那么有气势,一听是赌坊是儿媳妇赢得,立马不作声了。 老男人,偏心眼子,惯会区别对待。 “做长辈的不要随便打扰新婚小夫妻。”镇北王绷着一张脸,走回来跟王妃说:“天色不早了,本王与王妃一起回去安歇。” 王妃给他留脸,一道走了。 门前众人悄然退下,夜风悄然拂过庭院间,仿佛方才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秦琅算完了摆在桌案上的所有账册,在沈若锦另开一箱前,起身按住了她的手,“你还真想让我在这打一整夜的算盘?” 沈若锦用另一手抱了一叠账册塞到他怀里,“不然呢?你自己说的想怎么玩都行,莫不是要反悔?” 谁说男女共度一夜,只能是床上那点事? 是银子不香吗? 难道这天底下还能有比数银子更快活事? “是怎么都行。” 秦琅转身把账册放到桌案上。 “但是沈若锦……”他平生少有这样无奈的时刻,又忍不住想笑,“一夜可以做的事那么多,让我在账房陪你数钱,你可真是暴殄天物。” “我倒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拿“暴殄天物”这词形容自己。” 沈若锦转身看向灯下之人。 不过,秦琅如此品貌,倒也当得。 她笑着问道:“你是不是累了?” 从午时回府到这会儿,她俩已经在账房待了四五个时辰,午饭晚饭都是在这用的,账册都清了好几箱笼。 秦琅算得又快又准确,一个人能顶十个人用,再让他算下去,王府的账房先生都要担心丢饭碗了。 “累。”秦琅绕过桌案走过来,伸了个懒腰,顺势就往沈若锦身上靠,“夜色已深,还请夫人换个地方玩我?”
第19章 血气方刚 饶是沈若锦再淡定,还是会被秦琅这话惊到。 她这新婚夫君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啊。 对方都放出这样话来了。 沈若锦也不能不接招。 “好啊。”她伸出食指,轻轻勾了一下秦琅的腰带,“那咱们,换个地方。” 夜风潜入小轩窗,吹得屋中烛火摇摇晃晃。 两人离开账房,回了新房。 侍女嬷嬷们见两人一起回房,刚要上前伺候,就看见两人进屋之后,立刻就把门关上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有眼力见地悄声退了下去。 “姑娘和姑爷回来了……” 侍剑还想跟上去看看,却被一个小侍女拉住。 侍女低声道:“有事明儿再说,这会儿可不兴去打搅二爷和少夫人的好事。” 侍剑意会到什么,顿时小脸发红。 她以前跟着姑娘在边关是管兵器库房的,沈家几位少将军都还没娶妻,府里对她这种小丫头并无主子房中事项相关教导,不似王侯府中这些侍女小厮什么都习以为常。 但也不是完全不懂。 新婚之夜姑爷出府去了,没跟姑娘圆房,今日回来就睡在一个屋子里,难道是要补洞房? 小丫头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被几个王府侍女拉走了。 而此刻,新房内。 秦琅跟着沈若锦进屋,反手把门关上之后,就把人按在门上,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这动作来得突然。 沈若锦简直猝不及防。 不过秦琅吻技高超,她并不排斥他的气息,反倒在不经意间被引得共沉沦。 美色惑人心神。 沈若锦愣了一下。 片刻后,她抬起手刀,还没劈下来,秦琅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闺房之乐,床上过招是情趣,真要动手可就不合适了。” 秦小王爷心情愉悦极了。 笑的像只偷了香的狐狸。 沈若锦起手刀是下意识的,也不是真的要把秦琅怎么样。 许是沈家出事之后,她这三年来过的恍惚,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回京、定亲、出阁都是被安排,被人推着走,直到成婚那天裴璟和慕云薇走了…… 当时一道又一道催促响起,将沈若锦从恍惚间催醒,她毅然决然从那段糟糕而混乱的关系里抽身,改嫁给秦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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