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因抬目,看了眼男子:“罹四爷回去了?” 林业绥轻嗯了声,停在原地烤了会儿火,待烘热后,走去暖榻,淡垂眸子,捻了颗石榴籽女子:“自个身子还没好,便急着去担心旁人了。” 男子发热的指腹紧贴唇肉,宝因张嘴,吃下的时候,舌尖不免碰触到,舔了下,她只当是难以规避的意外:“爷日日都差人回来问,玉藻那丫头说的都比我自个知道的还详细。” 感知着舌尖舔过的酥麻,林业绥隐忍下笑意,开口与女子说起这次离开建邺:“我要去西南一趟,明日便走,卫罹会跟着一起去。” 剥好余下的石榴籽后,宝因从榻边起身,拿丝帕裹着这些皮膜,扔在烧得猩红的薪炭上,淡淡果香漫出:“怎会这么突然?” 她记得上月末便开始准备调兵事宜,广汉郡那边应当兵力充足,何事竟要综理天下政务的一省长官亲自前去。 “西南军情告急,有些棘手,王烹和那边幕僚毫无计策。”林业绥走下脚踏,去了外间,“文书往来再快,也比不上亲自过去监军。” 回来时,手里多了条湿帕。 他在榻边坐下,朝女子伸手。 宝因以为男子是要丝帕,走过去递给他时,连掌心也一并被握住,她:“罹四爷今日来我们院里跪着,便是为了这事?” 把女子手中丝帕拿走,扔在旁边矮足几上后,林业绥半垂眸,擦拭着她被染红的指尖:“还有擅自解冠一事。” 林卫罹会涉入军营,宝因并不意外,那些策论亦大有可为。 可辞官...的确过于意气用事。 还有...她低声道:“官家会同意吗?” 林氏长子已在朝中有如此地位,若军中再出一位人物,岂不有当年谢氏风范,哪怕林卫罹未必就能建功,可终究是隐患。 擦完后,帕面残留着淡淡红色。 林业绥搁下,虚揽过女子的腰:“不累?” 不明不白的一句,宝因几乎瞬间听懂,她摇头,另一只闲着的手提起几上的小瓮,将乳酪浇在高足盘面,拿金匙搅着:“月份大了,站着要舒服些。” 林业绥掌心轻落在女子腹部,答她前面问的话:“丢了两个郡,官家如今便是顾忌也不能如何。” 只有天下局势过于稳定的时候,世家才会被忌惮。 既然左右都是一盘危局,为何不利用一番。 搅匀好,宝因起了别的心思,垂头,执匙递给男子,只是目光倏地被旁的给吸引而去:“爷还要出府?” 女子递来嘴边食,林业绥正要张嘴吃,却又被拿离,叫她自己给吃了。 他微拢眉,抬眼,眼尾漫出几丝被戏弄的可怜:“明日直接出发。” 自生了林圆韫,现又怀着一个的宝因最见不得他这副神情,只好重新舀了些给他,毫不遮掩的说出心中的疑窦:“那怎得还换了发冠?” 这冠是收在他们二人所睡的屋中的,近几日男子也没有派那小厮也没有来拿,她差人送去的也是另一顶束冠。 林业绥抹去女子唇上残留的乳酪,未拿帕子擦去,直接抬手,用舌尖舔去,轻声笑道:“初六夜里,幼福以为是谁给擦的身?” 宝因脸颊微热,见他不吃,一面送金匙入嘴,石榴的甜与乳酪的咸甜交织,一面低思起来,在初五吃药施针后,翌日自己便开始断断续续的出汗,到了夜里,更是发了一场大汗,可睡得迷糊,不愿睁眼,只躺着叫了水。 紧接着便能察觉到有人坐在了卧床边。 在她要昏沉再入睡时,压在身上的翡翠衾被掀开一角,一双手进入寝衣,轻轻擦拭着... 反应过来后,宝因低垂下脑袋,对上男子那双笑眸。 那夜,他回来了。 林业绥又问:“帕子可有收好?” 宝因轻轻点头:“爷留给我那帕子是何意。” 林业绥炽热看她,笑了笑:“自然是担心幼福过于思念。” 宝因蹙起眉头,不知是真不解,还是欲掩盖,转而言其他:“我又不是阿兕,她可想爹爹得很。” 比起从前在襁褓中不大亲近男子的时候,如今林圆韫已开始会粘他,一两日见不到,便会耸起鼻子,口齿不清的要找爹爹。 这十日来,爹爹二字也都差不多快能学会了。 “是吗?”林业绥神伤的垂眸,忽问,“那我给你的帕子呢?” 他意味深长的笑着:“既不思念,还是物归原主的好,我很是喜爱那块帕子,从隋郡便贴身用着的,这次去西南也想带上。” 宝因被男子的话噎住,那块帕子叫自己掖在了夜夜卧睡的枕头下。 她本想胡乱扯个谎搪塞过去的,可看见男子若有若无的笑意,又想到玉藻那丫头几日来都被眼前这人问话,只好真假参半的开口:“初五那日身子乏顿,也没气力归置,被我随意掖在了枕下,爷若是要用,我去找...” 林业绥喉结一滚,打断她的话:“那侍婢婆子呢?” 宝因已大概猜到了男子的意图,红着脸缄默。 林业绥饶有趣味的盯着她,嗓音低沉:“不过几日没回府,竟不知这些人趁着幼福病了,都已懒惰成了这副模样,连个东西不帮主子归置。” 男子缓缓相逼,用最温润的方式。 局促过后,宝因笑着轻抚他喉结。 “我思念。” 作者有话说: 林业绥:老婆想我! - 【出处】 1.《魏书·张普惠传》:“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 2.解冠就是辞官的一种说法。
第93章 爹爹 东府鸿鹄院外, 天刚发白,便有人前来叩响了门环。 被吵醒的婆子边来开门,边骂骂咧咧,待看清门外的人, 马上又讪皮讪脸的:“六娘子和罹四爷来了。” 林却意和林卫隺兄妹二人, 昨夜得知自己四哥要走, 特意起了个早, 赶来相送。 他们跨过院门,走过游廊, 去到林卫罹的屋中,只见外间放着两个大的箱笼, 什么闲散东西都摆在地上, 叫人没个落脚的地儿。 两人艰难绕过这些, 进了里间,便一眼瞧见那个早已束冠穿衣的少年在收拾着行装。 “怎么这些东西也要四哥亲自动手,还有外间也是乱糟糟的一团。”林却意不满的嗤了声, “那些婆子倒是惯会偷奸耍滑, 连个主仆尊卑都罔顾了。” 心愿达成的林卫罹春风满脸, 笑嚷嚷的开口,似是早春的风先将那天下的春意都吹来了他这里:“这些都是历来兵家的大成之作, 上头有阅时批注, 于我而言值千金,婆子们粗手粗脚,我可舍不得, 外间也是我叫她们先别乱动的。” 林却意仍还皱着鼻子, 闷闷不乐着。 林卫罹以为是他哪句话说错, 忙要问自己的罪。 “与四哥无关。”林卫隺翻着这些兵书, 说明其中缘由,“我寅末去叫她的,还没怎么睡醒,窝着股起床气没发出来,前面来敲门时,又叫个婆子给背地里骂了,心里的气正不顺着呢。” 林卫罹也冷下了脸,放下书,走出去怒骂了顿那个婆子。 听得屋内的少女瞬间喜笑颜开。 看见人回来,林卫隺抬头问道:“四哥是不准备回家了?” “呸呸呸!”林却意立即皱眉,偏头连呸三声,然后朝人看过去,“五哥竟瞎说些什么呢。” 看着林卫罹要把所有的书都搬走的架势,林卫隺才有此一问,可面对指摘,也不解释,反打趣的笑道:“是我回不来行了吧,他不过是出去帮你说了几句话,便那么护着你四哥了。” 谁知林却意还是不开心,追上去,踮起脚,两只手作势就要去扯少年腮帮子:“五哥你这张嘴若不要,撕了倒干净,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怎么便回不来了。” 尾音刚落,眼泪也落了下来。 看见妹妹被惹哭,林卫罹警告的瞪过去。 从高平郡回来后,林却意便害怕听见人死之类的话,他们大人死时,这个妹妹还没生。 他们打闹惯了,还没有过这样的时候,林卫隺也变得手足无措,嘶牙叹气的,最后搬出她曾经说过的话来安抚:“四哥还要去南边呢,我也要去做你口中那个愚公,山都还没移,哪能回不来的。” 林却意扯出帕子,自己擦着:“我又不是因为五哥的话哭,只是心里闷闷的,你们都各有各的去处和归宿了。” 林卫隺见有用,继续笑说着:“等四哥成了大将军,便是六姐的倚靠,若你未来夫君敢欺你瞒你,直接叫他提刀上门去。” “五哥呢?” “我移山去压他。” 兄妹二人对视良久,捧腹笑成了一团。 - 青色纱幔垂下,女子在床帏之内安睡着。 林业绥披上外衣,去了外间。 邮驿送去尚书省的文书,在天还昏黑的寅末初刻便送来了,这类事关朝政的公文,二门外的小厮不敢私自接,顾不得平日的规矩,只能事急从权,赶来微明院请示。 得了允准,立马引那名小吏前来。 听见室内脚步声,站在廊下的小厮十分有眼力见的打起帘子,拢手在胸前的小吏看见男子阔步迈过门槛出来,也连忙整理仪容,有礼有节的行稽礼,递上两封文书。 这会儿天还是灰蒙蒙的,府内奴仆已有开始忙活的。 林业绥徐步至阶前,接过后,左手一并捏着,背过身后,吩咐走后的一应事务:“我即刻要出发去西南,这几日省内关于那边的文书,你回去归整好后,送太史局入册。” 小吏拱手作揖,而后由小厮陪着离开。 打点好车驾箱笼的童官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他快步走至还立在原地的男子跟前:“不知大爷有什么吩咐。” 听着坊门大开的街鼓声,林业绥垂眸缄口,待鼓声消弭后,才不急不缓道:“书斋案上有两封信,送去给裴爽、裴敬搏二人。” 童官转身要走时,又折回来问了句:“可要说些什么?” “离开建邺后,我与王烹的性命便系在他们二人身上。”拂过左手粗糙的信袋,林业绥已能预想到自己离开后,朝堂上将会发生什么,征战沙场的将军最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这些文臣,“不得已时,去东宫。” 庙堂之高的君心不能被扰乱。 童官脸色微变,但也说不了什么,脚步滞了稍许,弯腰恭顺应下后,疾速出了院门。 - 昨夜的雨下得淅淅沥沥,蕉叶被打湿,人也汗津津,叫了热水擦拭过后,方枕着雨声入眠。 宝因打着呵欠醒来,躺着合眼舒缓了会儿,心中所思的是好在寝衣所用的料子是顺滑细密的,若不然,稍动动,便能疼。 她想,该是破皮了。 比兕姐儿那时还凶。 见时辰不早,宝因掀开衾被,下了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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