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和林勤搬出去,便是杨氏要跟着林益出发去蜀郡时,见不得他们夫妇在东府享福,硬搬出祖宗礼法逼得,那时林业绥还不算是正式成为大宗。 杨氏咬了咬牙,只能认下,赌气应着回去就搬。 走之前,帐也得先算清。 宝因低垂下视线:“前些日子瞧账目时,我发现年末至二月的账面也有些问...” “表嫂。” 话至半截,院外走来个身段清妙的女子。 郗雀枝轻步走来,瞧着众人脸上的情绪,像是无所适从,小声说了句:“姑母听说这儿出了事,叫我来看看。” 这里正说着,林得麒已先清理好出来,因伤口不算重,裹着布反会悟出炎症,故不曾包住,一眼就能瞧见。 “表弟这是怎么了?”好比眼神好的郗雀枝,她两条愁眉皱起,瞧着煞是好看,又捂嘴惊道,“瞧着怪疼的。” 突然被人打断,宝因冷眼瞧着郗雀枝将话头牵到别处去,笑了笑:“表妹要是心疼,过会儿也不急,这会儿我还有事要与叔母说。” 郗雀枝惊慌失措的赶紧退开,露出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对、对不起表嫂,是、是我僭越了。” 看着这位表娘子被吓得期期艾艾,杨氏不仅维护,还难得认错:“是,今日的事是麒哥儿不对,但人家心好,寄人檐下本就酸楚,用得着如此说她?她可是绥哥儿的表妹。” 郗雀枝低眉,咬唇。 宝因眸中凝出一层薄冰,不欲与她们纠缠在这上面:“年末至二月,二叔母院里好几样日常用物都多拿了份例的一半,各院份例都是定下来的,叔母突然多拿,旁人心里要怎么想我?那些东西,还有劳叔母按照市价去李阿婆那儿结清。” 随后,她便进屋看林卫隺的伤去了。 杨氏也领着林得麒要走。 而郗雀枝离开前,看向屋内的眼里充满探寻。 - 林卫隺的伤口处理好后,宝因吩咐从小照顾他的妈妈带着人去了福梅院,她在进了西府后,便径直往微明院走去。 红鸢和乳母也已先带着林圆韫回去了。 沿着曲水岸柳、根根竹林来到院门口时,她一手轻落在身侧,稍提裥裙,视线落在台阶上,留神往上走,没几步便到了平地。 刚抬头,便笑道:“这是要去哪儿?” 玉藻赶紧出来,谨慎着扶女子进去:“大奶奶这么久不回来,我担心,想要去瞧瞧来着,这不出来,赶巧就遇见了。” 小心跨过门槛,她猛地记起别的来:“太太没事了吧,还有东府那边。” “太太醒了,东府也处理好了。”宝因简短答她,念起范氏说的那事,仔细嘱咐,“哦对了,你在我们院里收拾间屋子出来。” 玉藻咂舌:“谁要来?” 府里亲戚来,可以住别处院子,能住进微明院的,必是关系不简单的,难不成是十姐想来暂住。 可女子答的是另一个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人。 “李姨娘。”走到正屋前,宝因瞧着廊下鹦鹉,过去逗弄了下,又拿起鸟食喂它,“这次回去,太太说她想要照顾我月子,大概五月份我从正屋搬去产室的时候过来。” 玉藻欸着应下:“那我月末便去收拾。” 转身便去端水来给女子净面擦手。 逗了会儿鸟,听它学了两句诗文后,感到乏累的宝因也放下食筒,进屋拿湿帕轻轻擦了擦脸上和脖颈处,又将双手在温水中洗过拭干,而后去到里间,睡了一会儿。 只是这一觉睡得不长,两三刻钟就醒了。 侍女进来侍奉。 宝因靠着软枕歇了歇心神,喝完热汤,便起身去拿来男子除夕那日给自己寻来的文选集,然后手肘落在几上,轻轻托腮,翻阅起其中的祭文来。 不一会儿,外头响起谈话声,是李婆子拿着刚记上去的账本来了。 她进到里间就满脸喜色压不住:“那三个月额外拿的份例,二太太都折算成通宝送到账房去了,只是口头说着今日就搬,我来时瞧她压根都没动。” 有人来,宝因放下文集,看了看账目,会心一笑,确实都一枚不差的补上了,至于搬出东府,她本也没想过杨氏当真就会在今日就离开,只要在这月之内搬走,便够了。 合上账本,她递回去。 李婆子走后,林卫隺的事不久也有了后续。 “大奶奶你猜隺五爷的事怎么样了?”刚从桃寿那里听了一嘴的红鸢按耐不住的走进来,不等别人答,已主动解开谜底,“开始太太本是气的,一定要打麒哥儿几板子留个教训,可最后不知怎么的,又让人走了,好像是表娘子在旁边劝着。” 女子重新拾起书看着,没说话,郗氏是林卫隺的嫡母,要如何便如何,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要是她这个嫂嫂来,不管如何处置,都是错。 专门留在府中的玉藻也小声汇报着:“这几日您不在,我瞧那表娘子忙的不行,卯初便去福梅院陪着念佛用早食,说笑累了,太太刚睡下,她又去二太太那里坐半日,中间还去过六娘的院子,尤其是二太太那里,她们关系好像很好,昨儿我去东府给六娘送东西,有说有笑。” 听完这句话,宝因倒是微微一笑,在沧海院杨氏维护郗雀枝的事倒也顺通了,最重嫡庶的人却突然转性。 这个表妹,也颇有意思,她与林卫罹的这门婚事还未摆在明面上,但连叔母都喊上口了。 - 江梅院里,朱氏躺在床上,吃着那些高平郡少见的蜜饯果脯和各色点心,从姑母那儿回来的郗雀枝有些嫌恶的瞧了眼,但也不敢过于显露。 坐在绣墩上后,喊了个侍女进来。 前几日李婆子送了侍奉的人来,她精心挑选了个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又利诱威逼一番,透露自个即将是她们罹四奶奶,便也顺服了。 打听些林府的事不成问题。 现下也正是需要的时候。 有菡萏守在外头,郗雀枝放心的开口直问:“表嫂竟然也是庶女吗?” 侍女点点头:“西府大奶奶虽出身谢氏,但不是谢府太太生的,不过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 这件事基本人人都清楚,但不重嫡庶,只认生父,便也没有什么拿出来说的必要,是以第一次来建邺的,或是不熟悉高门里头事情的都难以知道。 郗雀枝在心里反复推敲着,她们都是庶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般,嘴角忍不住弯起:“那为何我看好像府中的事情都是表嫂在管着,姑母不是还在吗?” 这些事她早就好奇,只是不能去问郗氏,唯恐问到忌讳处,得不偿失。 侍女答道:“如今林氏丹阳房的大宗是绥大爷,主母也该是绥大奶奶,府里的事太太都不能再插手,大奶奶刚嫁到府上时,便直接处置了太太身边那个巧立名目的陪房,太太怎么骂都没用。” 郗雀枝更觉惊奇,眼睛不由得瞟向里间那个嫡母,把人招到耳畔,凑近问了句:“不敬姑氏,表嫂便不怕被休弃吗?” 涉及到此,侍女忙跪下,不敢再说了。 郗雀枝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又变得温柔似水,柔柔弱弱的,亲自蹲下去,把人扶起来,吸了吸鼻子,拿丝帕掩唇哭起来:“姐姐也知道,我是从那种偏僻的地方来的,很多事都与建邺不同,要是不知道多些,只怕日后闹了笑话,我便是再也活下去了。” 许是想到以后还要侍奉眼前这个人,又听女子哭得可怜,侍女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这门是皇亲,代五公主嫁的,便是真想要休,怕是不能,不过绥大爷如今是大官,倒也不怕。” 这些事冲击着郗雀枝的脑子,高平郡那边是从母,以生母来决定卑贱,她从小便被嫡母教育日后不要肖想不该有的,因而才会为了自己那个嫡兄的前途,被婚配给嗜赌成性的家里。 她像是还不愿接受,喃喃了句:“可表嫂是庶女呀。” 侍女听了,忍不住笑起来,在看到女子的眼神后,连忙低头,变得恭恭敬敬的:“嫁来林府,那便是绥大奶奶,我们绥大爷的妻子哪有什么嫡庶,我们只知道敬着尊着便也是了。” 把人遣出去后,郗雀枝独自想了许久,尤其是被朱氏又骂了一顿,最后她收拾一番,喊上从郗府带来的侍女菡萏,去了杨氏院子。 顺着回廊去到房内,看见榻上妇人,女子的眼泪随即便颤颤巍巍的落了下来,要哭不哭:“在沧海院时,我实在是嘴笨,还要多谢叔母为我说话,但千万不要为我而伤了你和表嫂之间的情分,那我就真是罪孽深重了。” 揉着额头两侧的杨氏睁眼看见这副情景,宽慰了几句:“什么情分不情分的,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心疼麒哥儿,都怪那宝姐儿忒无情,冰冷冷的,哪有什么人情可言,还有嫂子那里,可得多亏表娘子说话。” 郗氏这个长嫂她是知道的,两人本就有渊源,尤其是长兄林勉丧礼的事,这回林卫隺受那么重的伤,还不知要怎么磋磨。 郗雀枝抹眼泪,笑道:“我不怪表嫂的,她是太累了才会这样。” 转瞬,垂头伤心:“不过要是我,倒舍不得让叔母出去,只是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隺五爷也没什么事,怎么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的,表嫂这件事上不免过于无情了些,但表嫂大概也是在为娘家那边的事烦忧,加上怀着身子,叔母也体谅体谅就是。” 这事杨氏倒没什么怨的,当年三房搬出去,她就不该多嘴多舌,一连叫人抓住两个把柄,但听到女子这番话,心里实在是开心,觉得终于有人懂自己,感概笑道:“可惜你不是这个绥大奶奶,你说你怎么就晚出生了这么几年,要由你来管着这府里,我还愁什么呀。” 郗雀枝两颊攀上红云,捂脸低头。 “那我一定会好好孝顺叔母。” 作者有话说: 20号还有~
第99章 胎位 五月五过去, 天才算是真正的开始炎热起来,光是在外头走走,身子便似火烧,汗如潺潺泉水。 午觉时, 睡屋里太热, 侍女婆子横七竖八的都睡在了廊下, 或是拿着张席子去那片竹林里寻清凉了。 红鸢也趴在假山花草前的春凳上, 不远处就是汩汩溪流,风吹过, 带来水汽的凉,好不惬意的正在闭着眼睛与周公相会。 不知梦到了什么, 一个翻身, 差点摔下去, 她虽死死抓住边沿,可人也被吓醒,在抹掉嘴边口水, 吧唧了几下后, 又坐起身子, 伸了伸懒腰。 呆呆坐着,缓好神,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丝帕, 径直走去溪水旁浣洗一番,拧干水便直接往脸上和脖子抹去,然后洗过, 拿去晾晒好。 随即顺路去了西边那排屋舍。 端阳过完没多久, 她们大奶奶便搬进了先前生林圆韫时所住的产室里, 已经是五月底, 算日子也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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