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拧眉不满,她又不是那不要命的主儿,怎会去拿官家所赐的东西,正要怒骂就记起卯时那会儿,绥大奶奶将一支簪钗赏给了自己,原是自己一只脚迈进了别人设的绳套里,她扭头对自己姑氏轻轻摇头。 随后,任由玉藻等人去搜查屋内。 在这档口,婆媳两人也已商量好了对策,因此当有人搜到那支翠玉镶金的簪钗时,李秀什么话也不说,跟着她们走了。 吴陪房也立马收拾了下自己,往福梅院去。 - 李婆子这边则是出微明院后,往西行,看查两处边门、三处旁门,再是最大的二门以及剩下的其余角门,每至一处便要询问守门小厮各项事情,直至小厮答无可答才去往下一处。 若稍有半点迟疑的,必是会被拷问一番。 林府是当年丹阳房大宗跟随霸主南渡建邺时所建造的,那时林氏拥立新帝而建功立业,风头无两,府邸自然也极大,便是围着内院墙这么走一圈,也要个把时辰才能下来。 酉末戌初,行到东南隅的一处边门时,走在前头的李婆子忽然停下脚步,让身侧侍女全部噤声,夺过一盏灯往墙根走去,并吩咐人去将就近的守门小厮喊来。 - 建邺城的钟声终于敲响。 玉藻先回到微明院。 李秀随后慢悠悠的迈步进来,似乎并不为什么而担忧,眉目疏松。 宝因立于廊下,将一切收入眼底。 李婆子也急惊列的进来,几步上台阶,想要附在女子耳边说些什么话,宝因斜睨眼,笑着摆手,示意她直接说。 “大奶奶,抓到了个......” 话音还未全落下,又有侍女上前来。 “大奶奶,三娘子来了。” 作者有话说: 开心点~快乐点~ - *蛙黾在沟中,求吃天鹅肉:明.王世贞《古押衙》:“蛙黾在沟中,求吃天鹅肉。”
第23章 林妙意进屋便径直屈膝跪在兽皮毯上,双手紧紧攥着间色裙,手指泛白,人也依旧还是垂着脑袋,半刻过去,声音细如蚊的咬唇道:“嫂嫂...我求你...求你饶过他们。” 她与这个嫂嫂才只见过一面,虽病中嫂嫂来探望过自己几次,但那时她正在昏迷,今夜来这一趟,心中也并没有底气能让嫂嫂就听自己的。 静谧的屋内,只有蜡油与灯绒燃烧的声音在嗞啦作响。 宝因端坐在铺有红缎金绣仙鹤棉衾的暖塌上,双足落在脚踏上,手肘轻靠着矮足雕花榻桌,白皙的指节扶在额侧,陷入软绒的卧兔里,明眸合上,听见这声求饶,鼻间叹出嗤笑。 “三娘。”她半阖明眸,低瞧着这位性子软绵的娘子,唇齿碰撞间带出丝恨铁不成钢的气,又有怜悯在其中,“你可知自个是在为谁求情吗?” 林妙意稍楞,指腹有些局促的搓揉着癸酉年的纹样罗缎,而后轻轻点头,话带着极重的鼻音,似是已经在哪里哭过一场:“他们...他们是太太极为信任的人,若是嫂嫂不经太太同意就这么处置了他们,太太心里必定会对嫂嫂有芥蒂的,嫂嫂今年才刚入府,至今日也不过拢共才两月,何必要为这两人去白讨太太的不爱呢?日后他们也必会在太太跟前说嫂嫂坏话,太太再与兄长去说......” 叹息声轻轻起。 又重重落下。 这番为她的言论,她自是想领情的,若在以前,这档子事自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慢慢来解决,她也并不是个乐意与婆母交恶之人,但自己亦不是那山中不知世事险恶的玉兔。 那清冷善心的姮娥仙子自也不是她。 宝因垂下扶额的手,金凤钗所衔的明珠随之摆动:“太太既将这家交付与我来管,我便不怕什么豺狼虎豹,府中有几只,我收拾几只,便是尽数豺狼,又如何?只要能护住府里的人就好。” “太太爱与不爱都是不打紧的,我有你兄长足矣。” 后宅妇人所依托的是男人,她也已瞧出几分林业绥的表态。 至于余下的,赌便是。 “可是嫂嫂......” 林妙意咬唇的力又重了些,心里在着急些什么,但又不敢说出,只好用些匮乏之言来劝阻。 “三娘。”宝因唤了声,轻缓开口,似抚慰,“你什么都不必担忧,有嫂嫂在。” 林妙意忽然怔住,看着眼前这个面若明月的女子,只觉昏黄的烛光像给她镀了层金光,不算大的眼眶瞬间盛满泪意,即便是抬起头,泪珠子也簌簌往下掉,张嘴就是哽咽声:“嫂嫂,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宝因垂眸,不语。 林妙意陷入昏迷的那夜,滂沱的大雨之下,所掩藏的是一个少女最深处、最难以启齿的秘密,自己也只是凑巧得以聆听,再仔细一联想过去的事情,尤其是李秀那句话。 日后能嫁去做奶奶享福的自然是府中娘子,如今府中只有一位娘子在。 “嫂嫂...”林妙意身子跪的笔直,“不觉得我很软弱吗?”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强大处下,柔弱处上。”宝因起身,弯腰去扶她,音如潺潺溪水,“何叫软弱?” 故意倒在卧床伤上的药、让自己病入膏肓是眼前这个少女唯一能做的反抗,同为女子,她又怎能坐视不理,就算这次郗氏来,她也铁了心的要办那两人。 林妙意坐在杌几上,一张素净的脸埋在双掌之中,呜呜咽咽的开始哭起来,这些深锁之事...终于有人得知,她恍若解脱,哪怕日后粉身碎骨,也好比这样过日子的好。 “六岁.....”她哭的断断续续,话也说的断断续续,“六...岁...那年...” 六岁那年,大人林勉出丧,郗氏将她交给吴陪房照顾,吴陪房又将她交给自己弱冠之年的儿子,一路下来尚未开蒙的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往后每年都会有一两次那样的事,或是在家宴上,或是外出时,日益长成的她也渐渐懂得了,那是什么。 于是她从此少出春昔院,家宴能避则避,后来吴陪房在郗氏跟前不知说了自己什么,郗氏也因此不再喜欢自己,春昔院无人问津,林府是吴陪房婆媳管着,他也来去自如。 后来李秀知道了,将气全撒在她身上,开始缩减她的吃穿用度。 她十四岁时,终于长大,那人更是得寸进尺,想要进一步的侵犯。 好在他大人过身,需要回去守孝三年。 前些日子,她得知李秀讨差后,便知道自己的噩梦又要开始了,那日支开周妈妈也皆是因为这人要来,这等关乎名声之事,她不敢...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那人就是以此为要挟,逼迫着她。 如果这次他破罐子破摔的在微明院里说出来了,她的名声就毁了,她该要怎么办。 宝因轻轻抚着女子的背,一下又一下,眸中闪烁着星星火光。 这寥寥几字,是一个少女长达十一年的无奈与痛苦,挣扎与绝望。 - 断木鸟成双飞进长乐巷林府,停在一颗菩提树上,只闻啄木声。 内宅西南的壁厅,两个侍女端了张玫瑰椅在廊下,又将手里的毛毡仔细铺在椅面及靠背上,女子跨进厅内,髻上的大偏凤慢慢晃,安步走过众人,迈上台阶,屈身落在椅上,玉藻则立即上前那支簪钗递来给她。 “奴婢贼偷主,不论价物几何,皆笞百,若贼偷主母亲妻子妆奁,再笞百。”宝因把玩着坠下的金蟾蜍,抬目朝下望去,“何况这还是官家所赐妆奁,李嫂子真是糊涂了。” 妆奁是母家所赠女子用来傍身,不属夫家之物,贼偷妆奁,犹如潜入他府行盗窃之事。 有了上次宝华寺账目的事,李秀这次学了些聪明,不再轻易张口。 宝因本也不需一块鱼肉开口说些什么,当下便道:“先剁五指,后笞两百,再移交官府。” 疏议贼盗律规定:如夜无故入人家者笞百,家主人发觉后,立时杀死勿论。 笞两百,已必死无疑。 立在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动身上前,有人去抡过自己腿肚粗的棍棒,还有的则去搬来一人宽的长凳,直至被婆子抓着右手摆在登面上,刀刃逼近手指的那刻,李秀才恍然反应过来,女子是真的打算对她动手。 “大奶奶出身高门贵府。”李秀死命想要挣脱桎梏,却不得其法,牙也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竟也会使如此手段来陷害日日侍奉自己的奴仆。” 这些婆子都是府内干粗活的,素来不满李秀克扣自己的月银,虽每月只是扣下几枚通宝,但时日久了谁能痛快,因而此刻使得力气都要比平常多了些。 刀落,喊叫一声接着一声发出,只见长登之上淌着血,自指根分离的手指也先后滚落于地下。 高坐阶上的宝因只是冷漠的瞧着,高门贵府才多恶奴,什么手段没使过。 谢府主子奴仆近千人,跟着范氏管家,也自不是白白去看个乐呵的。 范氏最狠的手段便是助长其贪心,再狠狠将那人碾成肉泥。 先是使她时时得逞,贪得无厌久了,便真以为自己就成了那儿只能让主子供在龛上的神佛,日后你再赏任何东西,她皆会以为是你惧她敬她,要来讨好她。 如此以来,哪怕你明晃晃的递给她一道圣旨,她都敢二话不说的接下。 刘婆子不正是如此丢了性命,那些仗着沾亲带故来攀一份恩德的又落得什么好下场。 宝因撑着椅手起身,徐行至平面末,只差一步就能下到台阶时,手掌松,白色明珠滚落阶下,滚进那血里成了红的:“一斛明珠值十金,你不告而取是为偷盗。十载来,令女屋中那些帷幔罗衣、桌椅摆设、冬日炭火、夏日避暑的吃穿,哪样不是盗窃于春昔院,便是依此,我即刻将你打死又有谁会来治罪?” 女子笑吟吟道:“不过是个下作的奴婢。” 李秀只觉这句话耳熟,像是自个曾对何人说过,却又已经无从去想,泰山坍塌般的断指之痛直冲脑袋。 把人收拾妥帖后,李婆子也弓腰前来请示。 “大奶奶,那位偷进内宅的如何处置?” “舌头割了,腿打断。” - 今夜的动静,很快传至福梅院。 郗氏念完佛正要眠下,不知所以的询问身旁侍儿桃寿。 “大奶奶丢了东西,听说是官家所赐。”桃寿双手捧着佛珠去佛龛那边供奉,耐心解释,“关乎全府性命,正在搜府呢。” 郗氏大悟的哦了声,听到攸关性命,叹气道:“那可要找到才好。” 忽然,院门外响起阵阵拍打声,还夹杂着哭声,睡在耳房的侍女赶忙去开门,一个披头散发似夜鬼的人闯了进来。 吴陪房半道上得知自己儿子也被绥大奶奶的人给抓住,进来就直接跪在郗氏跟前,老泪纵横的哭诉:“太太,您救救兴哥儿吧,兴哥儿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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