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因本也不打算在月子里管这些杂事,问了几样重要的,便也无事可问了,她余光不知瞥见了什么,忽侧头看向窗纱,嘴角勾起笑意。 只见一片雪白中,有个小小的人影,由远及近。 不出半刻,便听到妈妈着急担忧的声音:“娘子,你这么抖落,雪岂不是都进了衣里?” 少女委屈的解释:“我想看大姐,还有嫂嫂。” 见林却意来了,李婆子便起身告退去忙了。 林却意解下兜帽鹤氅后,搓着手进屋,一如往常的先走去摇车旁,拿手指轻轻摸了摸才入内室,随后开心的扑向女子,下意识嗅了嗅:“嫂嫂身上好香。” 宝因拈了块金粟平饣追给她:“三娘怎么没来?” “东府那边有个婆子办错了差事,听起来怪严重的,三姐在那儿处理。”林却意适时收起俏皮性子,端坐吃了口,“她叫我先来。” 将近年关,府内一堆事,宝因又刚生完,身子正虚弱,也不愿去做那种抓一时大权,最后亏损了身子反折寿的事,左右不过一两月,府里也翻不了天去,便将府内的事都交给了林妙意和李婆子去管。 她们一个管东府,一个管西府,管家权上,自是身为主子的林妙意要大些,只是两府不相干,倒少有冲突。 以往只让林妙意跟着学,如今也该亲自经历经历这些。 到了申正,风雪开始大起来,天也开始阴沉。 宝因不放心,让林却意提了盏八骨的玻璃灯回去。 * 林业绥从书斋回到微明院时,天已完全黑下来。 他穿过游廊,径直走过正屋。 拿着罗伞的童官赶紧跑上前去为其遮雪,到了屋门台阶下,便不敢再动一步了,里面是他们大奶奶。 这半月来,绥大爷也只在睡觉时才会回到正屋。 ... 宝因盘腿在榻上,抱着孩子在喂,见到男子回来,想起他是匆匆出府去的,便随口一问:“今日出了什么要事?” 解下大氅扔在圈椅上后,林业绥踱步去榻边,拿了个高软枕置于女子腿上,好让她能够将抱孩子的双手落在上面,不至事后酸痛。 随后立在炭盆旁,伸出冷僵的手烤着,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三大王回来了。” 宝因滞住。 林业绥没听见女子的声音,回头去看,解释道:“秘密诏回建邺的。” 宝因这才垂眼,也存了几分心思,故作无意道:“官家难不成真因郑戎的事对七大王生了嫌隙?” 消息竟如此严密。 这几个月来,皇帝仍宠着贤淑妃,对七大王的圣眷也是分毫不减,既如此,为何还要突然诏三大王回来。 且向来人嘴最不牢,由建邺到洛阳最快也要二十日,那诏令至少是在十一月下旬发出的,中间无论如何避免,都还需经手几人,可却没有半点风声流到高门世族里。 皇帝心思难猜。 只怕贤淑妃与七大王是难以过好这个除夕了。 林业绥瞧着迸裂出火花的炭盆,笑道:“幼福可知陇南赵氏?” 宝因颔首:“略知一二。” 陇南赵氏是前朝显贵的,那时世族刚抬头,压在皇权之上,赵氏便迫不及待的与皇室通婚,竟导致后宫只见赵氏妃,也埋下了祸根。 诸皇子皆出赵氏,一时不能再通婚,但为了权势,还是想法子从极其偏远的旁支中选了女郎送入宫为后,嫡宗的女郎则嫁给诸王。 赵氏旁支因出了皇后,又诞下太子,便开始依附皇权,得到权力,渐渐能与嫡宗平坐。 嫡宗心中不甘,开始扶持诸侯王。 各自为伍的两支便开始了... 宝因想到陇南赵氏最后的下场,并未止住,反坦然说之:“同族两支自相残杀,死亡殆尽。” 林业绥哑然而笑,皇帝诏李风回建邺,目的便在此。 宝因望着在怀中喝奶的孩子,破颜微微一笑:“三大王未必愿意。” 郑贵妃怀着三大王时,不知是用了何铅粉或食用了些不净的,只知三大王初诞下便是满脸脓包,十分可怖,吓得郑贵妃做了月余噩梦,整日以泪洗脸。 不肯再瞧自己孩子一眼。 哀献皇后也不勉强,只叫乳母抱来她这儿,由她亲自照料带大,细心抚育之下,三大王面容渐渐好转,脸上如今也只残留了些极浅的疤痕。 因着这层缘故,即使哀献皇后只带了三大王四载便逝去,三大王心中也始终认她为亲母,每逢忌辰或忌日都要焚香抄写经文。 洛阳城亦是哀献皇后自小向往的,她流出的几首诗中都有表达此意,三大王四年前突然请命去洛阳,大抵因此。 可...太子与三大王相处如何,众人皆不知,只因他们从未于人前多说过半句话,或是多瞧对方一眼。 后宅妇人常言太子是嫉恨三大王分走了母爱。 林业绥眸中映着猩红炭火,唇角温润如玉的笑着,心里却在算计着旁人的命,无论愿与不愿,三大王的回来,于太子而言都是好事。 宝因却倒嘶一口气。 林业绥几步走过去,发现大姐只吃了个头,所以扯痛的:“想来是吃饱了,我让乳母抱下去。” 便是没吃饱,也该让乳母喂去了。 宝因轻轻点头,任由乳母进来抱走孩子,拿帕子擦拭着:“六娘来也说我身上香,究竟是什么香。” 她记得男子也说过此话,只是这些天来未曾用过什么香。 林业绥瞥了眼在认真系衣带的女子,收回视线,将炭盆往那边挪去:“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宝因面露不解。 好好的,念诗做什么? 见她反应迟钝的模样,坐在对面的林业绥无奈一笑,只好俯身过去,明明白白的亲自告知。 是奶香。 * 李风临时接到回来的旨意,又因风雪阻挡,紧赶慢赶才于今日抵达建邺城,回府沐浴过后,换上公服,便进宫前去谒见皇帝。 谒见完,又按照圣命,不太情愿的去见生母郑贵妃。 入到殿内,李风拱手,毫无半分温情:“敬祝阿姨安康。” 四载未见,妇人还来不及开口叙些母子情,男子又扔下一句“长途劳顿,有些乏累,我便先行回府去歇息了”,随后转身离开。 郑贵妃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哀叹一句。 她自知,谁都怨不得。 李风毫不留念的出了兰台宫后,登车直奔皇城而去。 驭夫不明,遂问:“三大王要去皇城哪儿?” “东宫。”
第65章 嫉妒 没规矩。 李风眯眼看向郑彧, 眼中是毫不掩饰鄙夷与嫌恶,视线一偏,又落在他舅父郑洵善身上。 皇室的除夕家宴,他们也只算得上是外戚, 皇帝相邀, 便竟真敢来。 要知道, 今日太子都没被皇帝诏来。 他一樽酒入喉, 嘲意浮现嘴角。 正儿八经的储君不能来。 郑彧却年年被诏来。 坐在皇帝身侧的贤淑妃施施然朝喝闷酒的李风看去,几下打量, 露出个温婉的笑来:“四年未见三哥,模样倒是丝毫未变, 还是那般的俊俏郎君呢。” 满脸浅粉疤痕的李风抬手, 拿袖子擦去嘴边的酒水, 死死盯着上位,嘲弄的笑意反而更深。 宫妃竟敢坐在皇后尊位。 他看不惯,但也只说:“若论俊俏, 我们兄弟中又有谁能比得上七弟?说到这儿, 我年幼时, 曾记得贤淑妃犯过一阵厉害的眼疾,不知如今可好了?” 贤淑妃欣慰点头:“劳三哥挂念, 已好了。” 李风可惜的哦了声:“我瞧贤淑妃坐到了皇后上席, 刚竟又说我这般丑陋模样是俊俏,便误以为您眼疾未愈。” 坐在下位的郑贵妃原心疼的攥紧手,听到三大王的话, 又微笑着夹了口菜进嘴。 贵妃与淑妃同属内宫正一品, 且以贵妃为尊, 只是淑妃得了个“贤”的封号, 而她无封号,贤淑妃这才成了内宫的贵人。 可贤淑妃想做的是皇后,死都想做。 这番动静,惹得宴上众人瞩目。 郑彧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三大王是被秘密诏回的,皇帝是何心思,尚不明朗。 郑洵善则留心观察着皇帝反应,瞧贤淑妃母子是否还得圣眷,诏三大王回来可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缘故。 李毓也只旁观,最后瞧皇帝始终不言语,他身为人子,站起身来解围道:“贤淑妃许久未见三兄,一时高兴失言,还望三兄莫怪。” 李风敬上一杯酒:“七弟言重。” 李毓亦还敬:“我昨日从宫城办公回府,偶尔碰见三兄车驾匆匆赶去东宫,本想叙旧,可念及三兄日夜劳顿,不敢贸然打搅,只是不知去东宫可是洛阳出了什么要事?” 郑洵善暗暗咬牙,此言看似兄友弟恭,却甚毒。 洛阳为陪都,便是出了事也要与皇帝说。 李风不甚在意,细心解释:“太子乃储君,我乃王臣,兄长于我也是半个君,我此番回来,自要前去告知,免得被人说我不尊储君。” 他这人骨子里便是最重嫡庶规矩的人,认为人出身于哪里,便该老老实实的在那个位置上待着,好好行自己的责任,不负天地祖宗,所以他才看不惯五姐李月的所作所为,自也最痛恨凌驾中宫之上的贤淑妃母子几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则是高位那人,是他容忍的贤淑妃,惯的五公主。 “三哥说得极是,怪我头疼,喊贤淑妃前来。”李璋揉着头侧,遣走贤淑妃,“坐回去吧。” 哪有什么头疼,只是这已是在给她台阶下,贤淑妃端庄离开。 “洛阳太远,我也老了,想要享享儿孙福。”李璋又叹了口气,瞧着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孤寡老人,“三哥日后便留在建邺吧。” 皇帝这么一句话,便牵动了好几人的心。 郑彧和李毓面面相觑。 向来都坐上位的贤淑妃被遣走,紧接着三大王就被皇帝留在建邺,而且还破天荒的诏了三大王亲舅父入宫赴家宴。 郑洵善也察觉出了贤淑妃的圣眷衰落,动了自己的心思。 郑贵妃出身昭国郑氏小淮房,而贤淑妃出身大淮房,两支以大小区分,皆因有共同的先祖,先祖两个儿子先后建功立业,使其显贵,渐渐分出不同支系。 长者为大淮房,幼者为小淮房,所掌权势也以大淮房最盛,小淮房说不上没落,却也不再显贵。 不上不下,才最不甘心。 因此才拼命送了郑贵妃入四大王府,本都封了贵妃,谁知还是被压一头。 李风懒得管这些人的弯弯肠子,无论怎么折腾,如今东宫之位仍是中宫所出,这就够了。 他在宴席散后,便回府去与家人守岁了。 其余人也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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