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蜜儿的目光落在篮子中的鸡蛋上,顿了顿,转身回去拿出几个新鲜烙好的饼,拿纸包了放在大壮带来的篮筐里,含笑说道:“大柱哥,方婶的心意我领了,鸡蛋我拿两个就成,这几个烙饼你带回去给方婶尝尝合胃口不。” 见她推拒,方大柱面露难色,伸手将热乎乎的烙饼揣兜里,执意将鸡蛋篮子塞到沈蜜儿手中,“俺娘就念着蜜儿妹妹的烙饼呢,她说了,这几枚鸡蛋就当是存在你这,只要妹妹别心疼面粉钱。” 鸡蛋对他们这种人家来说是很珍贵的食物,沈蜜儿十天半个月才舍得吃上一次,更何况方大柱一下送来十枚。 但他的话说到这份上,沈蜜儿也不好再推拒,她母亲说过,做人要懂得领情,如果太生分却反倒见了外,是在打人家的脸。 “那大柱哥替我谢谢方婶儿,下回我多做些烙饼给你们送过去。”沈蜜儿爽利回道。 方大柱应了一声,他迅速瞧了一眼他跟前的少女,沈蜜儿乌黑亮丽的长发用素钗挽起,垂落的几缕碎发被她随意地挽至耳后,虽是荆钗布裙,却难掩秀美动人之貌。 方大柱眼神发飘,不敢再朝她看,背在身后的左手不安地动了动,像是还有话要说。 直到沈蜜儿看他的眼神逐渐转为疑惑,方大柱怕她不耐烦,连忙露出捏在手心的发簪,有些扭捏地说道:“其实我想给蜜儿妹妹的是这个。” 方大柱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根银簪,簪尾有几缕流苏垂落,形状虽然简单却很别致,足以见得挑选之人的用心。 方大柱收工后,在首饰摊子上一眼就相中了这根簪子,他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沈蜜儿戴着这根簪子的样子,总之他觉得她戴着肯定好看! “大柱哥,这簪子我不能收。”沈蜜儿坚定地将簪子推了回去,这礼物太贵重了。 沈蜜儿看出了方大柱的心意。她跟方大柱从小一块长大,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方大柱的为人她是很信得过,但她得给人留些余地,便也没有直接戳破,只道:“这么贵重的簪子,大柱哥还是留着送给未来媳妇儿吧。” 方大柱被沈蜜儿直截了当地拒绝,神情略微有些愕然,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收回簪子的意思。 沈蜜儿见他如此,心中微叹,只好将叶澄搬出来,“大柱哥,你该听说了吧,前几日叶澄他回来了。你用过中饭没,要不咱仨一块吃?” 方大柱听沈蜜儿这样说,落寞地将簪子收了回去,眼神里的光黯了些。 他不再坚持,只是略带不甘地望向沈蜜儿身后那扇半掩的门扉,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方大柱压低了声线,神神秘秘地朝沈蜜儿道:“蜜儿妹妹,说到叶澄,你真能确定屋里的人就一定是他?”
第3章 “毕竟十多年没见,当时咱们又小,话说回来,就连叶澄当时长啥样我都有点记不清了……”方大柱说着挠了挠头,视线落在沈蜜儿的脖颈上,白白嫩嫩跟水葱似的。 “蜜儿妹妹,不是我存心拆散你俩,就是担心,你这是引狼入室啊。”方大柱觑着沈蜜儿的神情,连忙补了一句。 “大柱哥,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沈蜜儿摇了摇头,“不会,他身上有我们两家定亲时留下作证的信物。” 叶澄身上的那块莲纹玉佩,她手中也有块一模一样的,那是当时她母亲着人打造的,玉佩上还有工匠刻的一分为二的印记,因此沈蜜儿绝不会认错。 更何况,叶澄腕上伤疤的位置也跟他小时候受伤的地方一模一样,如果这都能认错,那这世上或许没有比这更加凑巧的事了。 方大柱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未等他开口,屋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沈蜜儿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心中存了点担忧,于是转过身朝方大柱道:“大柱哥,今天多谢你,你也快些回去吧,一回方婶该等急了。” 方大柱讷讷地应了声,他瞧着沈蜜儿往屋里走去的窈窕背影,内心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将放在攥在手心里的簪子重新又放回地上的篮筐,盖上布,将篮子留在了沈蜜儿屋门口。 沈蜜儿三两步回了屋,见叶澄已经不知何时从榻上起来了,正弯下腰捡地上的烛台。 不用想,方才“咚”的那一声响肯定是叶澄的手笔。 沈蜜儿快步走上前将地上散落的几根蜡烛和烛台捡了起来,看了一眼手中的老旧烛台,本就有些破破烂烂了,被叶澄碰倒后又多添了两道裂痕。 沈蜜儿有些心疼,瞪了一眼叶澄:“你怎么从榻上起来了?” 前些日子他一直卧着养伤,倒是不显身量,此时他站在屋里,沈蜜儿才发觉叶澄的身量很高,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盖不住他举手投足间的矜贵。 谢忱闻言,直起身子垂眸看向沈蜜儿,约莫是方才走得急,少女白净的脸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显出蓬勃的生命力,瞪人的时候,桃花状的眼尾也泛起红晕,因眼神清亮,并不显得凶恶,反倒像山间未经世事的小兽。 “总不能一直卧着。” 谢忱轻咳一声,掩下迅速划过心中的一丝羞愧,这烛台是他故意不小心挥落在地上的。 他虽受伤,耳力仍旧极好,沈蜜儿和方大柱在屋外说的那些话全都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方大柱质疑他的身份,沈蜜儿虽然维护了他,但他们既然从小一块长大,方大柱的话难保不会动摇沈蜜儿对他身份的信任,因此不得不他弄出声响,打断了沈蜜儿和方大柱的交谈。 不过借此,谢忱也清醒地认识到,沈蜜儿家中是真的穷,方才他环顾四周,手边竟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 他抽了抽嘴角,在心中的账上添了一笔,这盏烛台,他也会成倍还给她的。 沈蜜儿见他垂下目光,以为是她把话说重了,她抿了抿唇,想着他受着伤,看着也怪可怜的,于是颇为大度道:“算了,你歇着吧,我去端菜。” 也并非沈蜜儿心疼他不想使唤他,叶澄身上的伤口她前几日见过一次,鲜血淋漓吓人得很,好不容易见他能下地了,看起来也并不是很稳当,别到时再把伤口弄裂了,花的可都是她的银钱。 方才给出去三个烙饼,还剩下两个,她和叶澄正好一人一个。 炖蛋在锅里煨着,时间刚好,只是有些烫手,沈蜜儿动作麻利地将它端到主屋桌上,被烫红的指尖捏了捏耳朵尖。 桌上两副碗筷摆放地一丝不苟,沈蜜儿见叶澄还算识相,也不算是个甩手不管俗务的小少爷,心中对他的印象好了些许。 她心情一好,人也大方,沈蜜儿翘了翘唇角,将那碗鸡蛋推向叶澄眼前:“孙大夫说你养伤需要补补。” 黄澄澄的蛋液上撒着一把葱花,光是看着就让人眼馋,不过沈蜜儿想到叶澄原先过的都是小少爷的生活,大概是看不上的,她顿了下,硬邦邦地补充道:“不过你也别瞧不上它,你若是执意要在这养伤,也就只有这个了。” 除开在军营的几年,谢忱理当是被旁人侍奉惯了的,他的视线落在沈蜜儿烫得发红的指尖,心中却莫名有些不自在。 沈蜜儿见他不动,催促道:“你快吃呀,一会就凉了。” 再不快点吃掉,她也是会馋的,那可是炖蛋,下面还铺了层肉沫呢。 “嗯。” 沈蜜儿的肉沫炖蛋看着令人食欲大开,吃到口中却又是另一番味道。 谢忱只恨自己的味觉太灵敏,不知是沈蜜儿厨艺的问题,还是不舍得放盐的缘故,蛋液尝起来有一股蛋腥味。下层的肉沫或许是因为调料不足,泛着奇异的猪肉味,混合着葱花的味道直冲他的天灵盖。 好在他在军营里磨砺了几年,基本上是吃的都能囫囵往下咽。 沈蜜儿在一旁掰饼子给地上讨食的小黄狗吃,谢忱顶着沈蜜儿眼馋的目光,三两口把碗里的鸡蛋吃完了。 用完了饭,沈蜜儿到屋外去准备新蚕的桑叶。 春日连绵多雨,幼蚕脆弱吃不得湿叶,沈蜜儿在这方面向来不马虎,趁着天气晴好,她将蚕宝宝第二天要吃的桑叶采摘下来,细细地擦干叶子表面的湿润水渍后放入蚕房的缸内,再在缸的顶上盖上湿布,来保证桑叶的新鲜程度。 喂蚕、切桑叶也是项精细的活儿,得益于幼时母亲的熏陶,现在沈蜜儿做起来也已经颇为熟练,这一批蚕儿还小,食量不大,沈蜜儿将前日处理好的干燥桑叶从缸中取出,麻溜地将嫩绿叶片切成一个个小方块,轻手轻脚地铺在小蚕身下。 待她做完这些活计,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沈蜜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回身轻轻掩上蚕房的门。 现下尚是早春,翠江县又地处西北,夜晚总是来得格外早些,这里的人都习惯了跟着日头起居,此时都已纷纷歇下,在各自的屋里过起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她原本也能舒舒服服地在主屋的榻上歇下的,可现在叶澄却将她的软榻给霸占了,她自个儿只能在窄凳上和衣睡,这是个什么理! 想到这儿,沈蜜儿又忍不住瞪了一眼已经开始闭目休息的叶澄。 沈蜜儿住的屋子是母亲给她们姐弟俩留下的,当时母亲病得很重,却死活不肯卖屋子,说是一定要给她和弟弟留下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儿。 平时弟弟在书院读书,沈蜜儿就自己一个人住主屋,弟弟难得下学放假时回来,住在西屋。 再过几日,幼弟就要从书院中放假回来,西屋拢共就这么点儿大,总不能叫弟弟和叶澄两个人挤一条床榻,再加上当时叶澄连日高热,她夜间跟他待在同一间屋子,也方便照顾他些。 沈蜜儿扁了扁嘴,为自己多余生出的善心感到有些烦恼。 罢了,谁让他是伤患呢,等叶澄的伤再好些,就让他在这条临时搭出的窄凳上睡! 沈蜜儿刚要和衣躺下,突然想到早些时候大柱哥给她带来的篮子还因为叶澄的缘故,被她留在了门外头。 她开门将篮子取了回来,却发觉盖着的布下有些不对,揭开布条一看,那根被她推拒的银簪静静躺在那十枚鸡蛋旁。 沈蜜儿内心失笑,是她错料大柱哥了,方大柱在这方面还真是出乎意料地执着。 看来方才还是应该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沈蜜儿归置好了鸡蛋,又将簪子仔细地用布帕包了起来,她抿了抿唇,打算明日赶早亲自去码头,将簪子还给方大柱。
第4章 半截烛火的微弱光芒照亮屋内一角,略显黯淡的古朴铜镜上倒映出沈蜜儿清丽的面庞。 镜中少女乌黑柔顺的发间静静地插着一根银簪,她的瞳孔圆润清澈,眼尾微挑,琼鼻秀挺,鼻尖处流畅而微翘的弧度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脸上的柔媚,增添了几分娇憨。这根银簪在沈蜜儿容貌的映衬下,反倒像失去了它原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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