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随意勾了勾唇角,看来他的四弟还不算太笨。 如他所料,翠江县虽与长安相距甚远,但消息也不至于完全闭塞,他是当朝太子,对方不敢大张旗鼓地将他的样貌做成画像进行大肆搜捕,只能来医馆这种他有可能会藏身的地方找人。 如此来看,他在长安的布置尚且运行良好,并没有因他的失踪而出什么乱子。 今日来了一趟镇上,得到了许多对他有用的信息,也算不虚此行。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我已经报官了!”,那些佣兵一无所获,从医馆中大喇喇走出,围观的人群摄于他们的淫威,渐渐散开,自动让出一条路。 谢忱不欲引起别人的注意,想到沈蜜儿对他的嘱托,捏了捏手里的钱袋子,一闪身便进了布庄。 布庄伙计见了来人,眼前一亮,推了手中的活,迎至谢忱跟前,“这位客官,看看本店新到货的成衣?保管让您挑着喜欢的。” 布庄伙计每日迎来送往这么多顾客,早已练就了超凡出众的火眼金睛,他见谢忱虽然衣着平平,但光是看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矜贵气派,便知此人定是个出手阔绰的。 谢忱随意瞥了一眼伙计拿出的衣裳,面料是最寻常的葛布,材质洁白细腻,在皇宫中却很少见,恐怕只有最下等的粗使宫人才会穿葛布做成的衣服。 伙计见谢忱的目光停留,以为他瞧中了,“客官您眼光真不错,这件衣裳是本店最新上的,只要这个数。” 伙计伸出四根手指,在谢忱面前比划了一下。 “四百文?太贵。” 谢忱薄唇轻启,他颠了颠沈蜜儿给他的钱袋子,约莫只有二三百两。 布庄伙计脸上堆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打了个哈哈,“客官您说笑了,这件衣裳不多不少,只要四两银子。” “那便不要。” 成衣固然方便许多,只是预算不够,谢忱随意指了两匹布,“这两匹帮我包起来。” 布庄伙计瞧得嘴角抽了抽,眼前这人,分明气度往那一站就不同寻常人,他还以为财神爷来了,没想到却是个穷鬼。 囊中羞涩的羞赧,这人是一点儿没有,这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度,要是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人说的是要把他们布庄的衣服全给包起来。 估计这人高低也是个家道中落的小少爷,难得算他看走眼,得,他认栽。 “得嘞,客官,您要的布给您包起来了,一共三百五十文。” 谢忱解开钱袋,里面正正好好是三百五十文。 他刚要给钱,一截白生生的腕子却把他的手给拦下了。 沈蜜儿办完了事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失忆的叶澄,怕他遭人骗,便来布庄寻他,恰好将伙计和叶澄的后半截对话听去。 就叶澄挑的那两匹布,材质并不算多好,伙计竟然开口要三百五十文,这摆明了是见着人傻就逮着人可劲儿忽悠。 沈蜜儿最看不惯这种事儿,更何况这花的还是她的钱。 “掌柜的,这两布是最普通不过的麻布,平日里撑死也就能卖三百文,你却要他三百五十文,”沈蜜儿挡在谢忱跟前,质问道:“这多余的五十文是打哪儿来的?” 伙计原本都伸出手准备美滋滋收钱了,谁料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定睛一瞧来人,豁,沈蜜儿,他认得,小溪村出了名的小美人儿。 只是这小美人看着柔柔弱弱,却也是个不好惹的,沈蜜儿方才劈头盖脸一通问,已经把周围客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都纷纷伸长了脖子往他这儿瞧,倒像他们布庄是什么黑心店似的。 天可怜见,他只是想把他在沈蜜儿护着的那人身上误了的辛苦费赚回来罢了,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事儿。 “这不是小沈姑娘嘛,好说好说,方才是我一时算错了价钱,”布庄伙计打了个哈哈,“这样吧,抹个零儿,这两匹布二百八十文卖给你们,以后常来。” 这还差不多,沈蜜儿把钱从谢忱手中拿了回来。 双方交接完,沈蜜儿二人刚走到门口,布庄伙计想到关于沈蜜儿亲事的传言,冲着二人的背影欠欠地笑道:“小沈姑娘,这就是你那未婚夫吧,可真是宝贝地紧啊。” 沈蜜儿脚步一顿,只做没听见。 她来镇上把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谢忱自然也是,没理由再逗留下去,见天色尚早,便打算走回村里去。 走出十里地,小溪村已经能被远远瞧见,沈蜜儿想了想,扭头对叶澄道:“刚才伙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又补充道:“我只是看不惯,你失忆还遭人欺负。” 沈蜜儿有心想问问叶澄,对他们的亲事是什么打算,但见人只是“嗯”了一声,便也不再问了,问多了倒显得她上赶着是的。 她换了个问题:“你家里人呢?你还能记得不?” “死了。” 或者说,“叶澄”已经死了,在崖底的死人堆里,人都死了,死无对证,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显得不那么重要。 沈蜜儿闻言,愣了一瞬:“我不是有意要戳你痛处……” “无事。”谢忱看向沈蜜儿垂下的眉眼,想到她方才在布庄伙计面前气势汹汹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 他不能回应她的情意,但眼下的情况,他多半还得继续在沈蜜儿家待着。 他挑了个折中的说法,“刚才多谢你。” 沈蜜儿听了,没有再追问他问题,只是一边走着一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谢忱几眼,“你的伤是不是已经好了?” 也能下地了,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 “是。”他避开了几处致命伤,按时换药服药,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了。 谢忱迎着沈蜜儿的目光,心内猜测她是想跟他要钱?还是要赶他走? 又或者,两者都不是,她想同他定下终身? 他并非听不懂沈蜜儿的意思,方才沈蜜儿问他对亲事的打算,显然是有话想说,但他无法回应,所以拿话将其堵了回去。 “谢啥呀,既然你伤好了,回去就把玉米地翻了吧。”沈蜜儿语气软软道。 先前是她想岔了,叶澄这样的人,应下亲事却能对她不闻不问十来年,连个信儿都没有,受伤了却知道来她这儿养伤,养好了伤,凭啥又能潇洒地走了呢? 这些日子叶澄在她家吃她的住她的,她多少也得让他付出点代价,才能扯平嘛。 先前她还担心叶澄的伤口裂开,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家里的玉米地原本是雇村里人家的牛来翻的,她弟这时也会从书院下学来帮忙一起翻地,现下多了个叶澄在她这儿白吃白喝,这活儿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该使唤还是得使唤,又不是该她的。
第6章 沈蜜儿让他翻地? 饶是内心淡定如谢忱,冷静的表情也划过了瞬间的裂痕。 他的手提过笔、握过刀剑,却从未料想过,有朝一日他要被人喊去拿犁耙翻地。 “怎么啦,现在不翻地,你哪有玉米吃?” 见叶澄脸上的表情好像受辱一般,沈蜜儿不太能理解,她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你不会种地?” 小溪村家家户户都有田地,叶家自然也不例外。 她们村子里,人人都懂得如何伺候田地,在沈蜜儿看来,叶澄这是大大的忘了本了。 谢忱闻言,颇为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不就是翻地,我当然会。” 他自认在这世上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极其重视农耕,本朝自然也不例外,他父皇怀宣帝都在春耕的祭礼上亲耕过,他难道不会? 只是,时令不等人,眼下就快到播种的时候,翻地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沈蜜儿家中一共十五亩地,谢忱忽然有些不确定,沈蜜儿该不会黑心到要他一个人把这十五亩地全给翻了? 谢忱的视线在沈蜜儿脸上飘了一下,问道:“牛上哪借?” “咱们村子里,方婶儿家算一户,村口钱举人家也有,”沈蜜儿的小脸皱了一下,“不过钱举人家的耕牛一般不外借,若是要借,得加钱。” 沈蜜儿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要五十文一天呢。” 沈蜜儿心里有些犯愁,往年都是方大柱将牛借给她家,要价也不贵,只是如今她和方大柱闹得很是不愉快,她今日去还簪子,顺便与方大柱把话说清了,可方大柱却十分失态,攥着她的手腕不放,还同她说“等回村子再说”。 面对这样的方大柱,沈蜜儿只觉得往日里敦厚的大柱哥好像变了个人,她也不认为跟方大柱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把她的手腕都给攥红了! 反正她往后是不想再见着他了。 谢忱没问沈蜜儿为什么不向方婶家借牛,看沈蜜儿的表情,他大概能推断出,这五十文是昂贵的。 他渐渐能真切地感受到,这银钱对普通人维持生活的重要性。 两人交谈间走回了村子,村里人见沈蜜儿身边跟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青年,想到沈蜜儿未婚夫回来了的传闻,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朝他俩看去。 小溪村的民风虽淳朴开放,在河边浣洗衣物的姑娘家乍然见着陌生的俊俏青年走过,有些羞赧,继续低头洗衣,只是耳朵留神着沈蜜儿他们这边的动静。 村里的大婶儿们却主动招呼笑道: “小沈娘子,你身边这娃儿就是叶澄吧?” “叶家二郎可是来同我们小沈娘子成婚来的?” “怎么不见叶家二老……” 面对村口大婶儿们七嘴八舌的问话,沈蜜儿没有应答,也没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却只是装傻,加快了脚步,一路走到家中。 掩上了柴门,沈蜜儿有些不放心地对叶澄叮嘱道:“往后她们要是问你话,你别搭理,也别招惹,装傻敷衍过去就行。” 沈蜜儿自小在村里长大,对周围人的了解也算深厚,村里的邻里热心淳朴,遇上麻烦事常常互相帮衬,但总也有见不得人好的人在。 要是哪家出了点事,保管到不了第二天全村人都会知道,而这消息传播的源头,就属村口的大婶儿那里最灵通。 叶澄是从纪府里逃出来的打奴,这事儿就她和孙大夫还有方大柱知晓,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到时再牵扯出点什么麻烦事可就不好了。 叶澄应了,沈蜜儿这才放下心,她见天阴沉沉地马上就要下一场小雨,赶忙趁着雨落下来之前把今明两日要用上的新鲜桑叶采摘了,至于翻地的事儿就留到明日再说。 等沈蜜儿在蚕房忙活完回到主屋,就见孙大夫在屋里替叶澄检查伤口换药。 今日是叶澄换药的日子,她差点给忘了。 孙大夫给他换完了药,叶澄原本将衣衫褪下至肩膀处,见她进屋,连忙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衣裳拢好,跟防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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