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打完仗回家以后,偶尔也会和家人说起战场上的事。当时殷氏还没有嫁进来,梅氏和罗氏总会心不在焉地边吃东西边听,等到他说完,再随意地恭维两句,转头就说起了其他事。 只有祖母会不厌其烦地一句句听完,再为他指出为人处世上的不足之处…… 想到这儿,他温声安抚道:“你不必迁就我,当年的事过去便过去了,其实我也不常想起来。” 幼莲惊讶地睁大眼睛:“夫君怎么会这么想!” 她抬了抬下巴,振振有词地反驳:“我小的时候,爹爹就经常给我讲他打仗的事。有一次他说自己在和完颜将军对战的时候,一枪就将对方的马捅了个对穿。” 说到这儿她声音变得闷闷的:“结果害我那天晚上吓得都没睡好觉,一闭眼就是那匹马不停流血的模样。” 第二天和令国公说起来,他平日冷肃威严的脸上居然都忍不住带了笑,二哥哥还笑话她胆子太小经不住吓。 “所以夫君也可以和我说说你接连收复燕凉二州的事情呀。” 她当时可是在太后的接风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大夸特夸了一顿呢,不了解怎么能行。 江有朝看了她良久,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 “……好。” 走了半个多时辰,幼莲带着他们去了酒楼。二婶婶徐春慧身边原先有一位锦绣姑姑,到了年纪后徐春慧就把她嫁了出去,嫁的正是瑞客居的掌柜。 他们进门的时候,锦绣正在招呼几位女客,看见幼莲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就惊喜地走过来行礼:“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她笑着说完,才看到旁边站着的江有朝:“这位是……江大人吧。” “快请上座。”她让伙计给几人开道,把他们送到楼上的雅间,又连忙把自己男人叫了过来。 掌柜身形很胖,瞧着有锦绣两个宽,脸却生得白净讨喜,笑呵呵地行礼:“小的常听锦绣夸赞小姐与江大人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如今一见才知道,还是锦绣说的太保守了些。” 开酒楼的最是嘴巧会说话,幼莲笑着应了一句,倒对他印象不差。 因着幼莲是女客,掌柜拜见过后就赶紧退了出去,留下锦绣在雅间里同他们说话。 幼莲对徐春慧身边的老人印象都很深,此时便温声问候道:“好些年没见,姑姑可安好?” 锦绣点了点头:“安好,安好的。奴婢出嫁的时候夫人和您各添了二十两的金子给我做嫁妆,我们爷又是夫人亲自掌眼定下来的,品格秉性都是极宽和的。” 她年轻的时候仗着聪明貌美,想嫁个府里的管事做娘子,继续替徐春慧操持国公府的事宜。后来等到能嫁人了,却发现如今的夫君才是最好的选择。 容貌身材都是虚的,只有过得舒坦,才是最重要的。 幼莲看着锦绣没有憔悴太多的脸,也忍不住点了点头:“你是国公府的旧人,若是在外头遇着什么难处,尽可以去找婶婶,或者来将军府找我也成。” 锦绣连连应声。 她们俩正说话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门口悄悄探进脑袋来,对上幼莲的视线时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细碎的小米牙来。 “瞧这孩子!”锦绣赶紧过去把他抱过来,给幼莲二人见礼,“这是奴婢的儿子康全,刚过了两个生辰。” 幼莲弯眸笑了笑,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长命锁给他:“怎么不见福枝?” 福枝是锦绣的大女儿。 说起这个,锦绣轻轻叹了口气:“她在家里绣花呢……奴婢的情况您也清楚,夫君大哥家里没了人,福枝就被过继过去顶门户。” “如今啊,奴婢是日日愁夜夜愁,想为她挑个人品好的上门女婿,一直都没挑中呢。” 幼莲劝她宽心:“左右福枝年纪还小,再等上一两年也不迟。” 锦绣:“奴婢是怕她立不起来,才想着挑个性子好些的郎君。哪知道刚刚请了媒人去说,就叫人给拒了,连带着福枝也不愿意出来了。” 幼莲蹙了蹙眉。 她思忖片刻道:“我名下的首饰胭脂铺子不少,若是福枝愿意的话,大可以让她来将军府。届时去铺子里做个女账房,也好历练一下。” 她是知道福枝的,跟着女夫子学过几年,识字和算术都不差,做个账房倒也能行。 当然了,如果锦绣只想让女儿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她也不会说什么。 锦绣当即跪在地上,感激道:“小姐愿意给福枝一个机会,奴婢全家都感激不尽,定会报答小姐的恩情。” 在国公府小姐、将军夫人手下当过差事,婚嫁的时候谁不高看一眼,说不定她们家福枝的好婚事也不远了。 幼莲笑着让苦夏扶她起来。 江有朝端着茶盏坐在旁边,看着她莹润如玉的侧脸,鸦羽挺翘,说话时轻轻颤动,随着眼睛弯成姣好的形状。同锦绣交谈的时候,也没有半分世家贵女的傲气,一举一动都在为对方着想。 江有朝喝了口茶,长睫垂下来,将眸中那一丝波动掩饰过去。 幼莲现下还不算饿,是以只喝了盏茶,连桌上的点心都没怎么动,与锦绣说了会儿话就要离开。 出门的时候,江有朝走在最前头,长风跟在他后面。 幼莲笑着与锦绣道别。 锦绣悄悄瞥了一眼江有朝的背影,突然凑近幼莲道:“您就是今日不来瑞客居,奴婢也要寻个机会找您呢。” 幼莲下意识听她说话,脚步也慢了下来。 锦绣:“将军府上那位二夫人,就是姑爷的婶婶,最近同一个姓秦的夫人走的很近。有天她们俩来瑞客居吃茶,奴婢瞧着那位秦夫人眼熟得很。” 那日酒楼里人手不够,她就帮着端茶倒水,正巧看见了这一幕。 幼莲大婚的时候,她也在人群里头围观过,自然认得梅氏。但梅氏身边那位秦夫人,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哪里见过似的。 “奴婢回来左思右想,前几日终于想见了,那个秦夫人,不就是定王妃身边的嬷嬷吗!”锦绣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江有朝听见。 “奴婢就偷偷跟上去,发现秦嬷嬷和二夫人分开之后,七拐八拐的,最后回了二皇子府。” 她知道幼莲与华昭郡主不对付,如今华昭派嬷嬷接近江有朝的婶婶,恐怕也是不怀好意。是以她正打算寻个空闲回国公府把这事儿告诉徐春慧,让她提醒一下幼莲,没想到今日就碰上了。 幼莲点点头,握着她的手道:“多谢姑姑替我操心着,放心吧,我会注意着点儿的。” 锦绣送她离开。 等和江有朝走到一块儿,她想了想,把这件事告诉了他:“锦绣姑姑说,和婶婶交好的那位秦夫人,是华昭身边的嬷嬷。” 江有朝顿了顿,眉头皱起来。 他方才看见幼莲同锦绣说话,便自觉走远了些,谁知道又是梅氏那儿出了幺蛾子。 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思忖着要不寻个时间将二叔和梅氏送回并州,省的她整日里给府里找事做。 幼莲轻轻“呀”了一声,用指尖抚平江有朝皱起的眉头,不紧不慢地宽慰道:“华昭一向喜欢和我过不去,若没有婶婶,说不定还要想旁的手段,那才是难防呢。” 再说了,眼下已经进了腊月,还有二十几天就要过年了,这个时候把人送回去,像什么话。 左右等明年二月科考完,梅氏也要回并州,他们俩何必现在做这个恶人。 “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肯定办得妥妥贴贴。”幼莲眉梢轻扬,没把这件事当成什么大麻烦。 江有朝颔首:“若是婶婶惹了你不痛快,尽管和我说。” 幼莲看着他这副好像色令智昏,偏帮着她回击自己婶婶的模样就忍不住笑,站不稳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肯定要说我是个恶媳妇呢。” 江有朝扶了她一把,倒是目光坦然:“婶婶若是立身正,也不必我多言。” 话里话外,都是梅氏闲的没事干给幼莲找事的口吻。 傍晚起风以后有些冷了,幼莲披着斗篷,还觉得寒风呼呼地从身上呼啸而过,又不自觉地往江有朝身边凑了凑。 他是武将,那么大的块头站在旁边,又挡风又暖和。手里也是热乎乎的,比抱着汤婆子还要舒服。 江有朝默默给她暖手。 太阳逐渐西斜,直到不剩半点光亮,夜色笼罩京城的街巷,他开口道:“回吧。” 幼莲逛了半个下午也有些累了,闻言点了点头。 将军府的马车早就在路口等候,江有朝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才干脆利落地上去,坐到她旁边。 他们准备打道回府,路上卖各种杂物吃食的摊贩却没走,连带着灯火通明的铺子商户、茶馆酒楼,都还静静地伫立在冷风之中,成为京城街头上最常见又最温馨的风景。 幼莲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有些舍不得。 她一个人绝对是懒得走这么多路的,可要好的小姐妹不是在忙着绣嫁妆,就是被拘在府里等着相看人家,没人能陪她出来。 幼莲轻轻叹了口气,明媚张扬的小脸上刚浮起一丝怅然,就被江有朝伸过来的手打断了。 方才她上了马车,便把沉坠坠的斗篷解开脱了下来。现下掀开帘子,冷风就嗖嗖地往怀里灌,反倒比在路上走着的时候都大,吹得脸都有些发白。 江有朝看不过眼,便替她又披上斗篷,在领口处轻轻打了个结。 他暖和的大手就在脖颈前面动作,幼莲忍不住呼吸重了几分,手里一松,帘子就轻飘飘落了下来:“还在外面……” 她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娇。 江有朝顿了顿,耳垂上悄悄浮起一抹红,隐在马车里的阴影中:“我知道。” 他只是想帮她穿上披风,但她显然有点想歪,脸上的红晕鲜明,清清浅浅的呼吸打在他手上。 带着薄茧的手抚了抚她的脸,动作很轻,带着一点点亲昵的意味。 下一瞬,他就低头亲了上去。 直到幼莲红着脸推开他,掀开帘子让外头的冷风吹散马车里的旖旎,转过脸不看他。 江有朝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那不是阿娴吗?” 幼莲装作一副认真看着外头的模样,想赶快散去脸上的温度,刚好看见温以娴急匆匆地走在街上,似乎在躲着什么人。 她叫了一声。 温以娴闻声回头,看到她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朝后头看了看,连忙跑到她身边。 “有什么人吗?”幼莲疑惑地朝她身后探了探头。 “没!”温以娴正喘着粗气,闻言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声,看到幼莲不明所以的目光时才反应过来,讷讷地低下头,“没什么人,你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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