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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五人跳了下来，其中一人对铜卿说：“夫人，别误会，我们是送车回来的。”铜卿听了，一愣，想这是怎么回事，又见对方没有恶意，问：“你们是何人？”那个说话的人招呼身后的四个人，他们一起跪在铜卿的面前，说：“夫人救了我们，是我们的恩人啊！”原来这五个人就是昨夜顿丘山野的食人之人，他们是同乡人，本为了充饥而食人，被铜卿心善施饼，后思量铜卿一行应该是官眷，与其在山野食人，不如投靠铜卿，只要不死就好。于是他们尾随铜卿，只是脚程慢赶不上，就在靠近周庄时发现铜卿的两辆车子被废弃在泥地里，就拉了过来。车上的食物都没有了，其他生活用品还有一些。铜卿说：“你们要跟着就跟着吧，只是一时我们也没有吃的了，等过了今天再说吧。 虽然没有了粮食，可是濮阳越来越近了，铜卿想到了濮阳与曹操他们会合就不愁吃的了。两个孩子受了惊吓在车子里睡着了，队伍里虽然多了五个人，但赶车速度越来越快了。越近濮阳时，道路越宽敞，可是路两旁的难民却越来越多，多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有些人在高处磊石烧煮食物，有些人躺靠在野地树旁，时有妇人嚎啕哀叫，原来死了亲人，渐渐地有官差过来，吆喝声多起来。濮阳北的黄河边，地势较高，周边遭了水灾的难民多往这里来，他们大多想渡过黄河往南边去，可是南边地势低些，河水漫出堤岸，冲坏了渡口，大量人口就留在北岸。野地里的水已褪去，地表裸露了出来，植物的叶面上都覆盖着一层泥沙，低垂着，一眼望去，土黄一片。泥沙中掩卧着尸体，有的泡胀开来 ，有的已经腐烂，有的少了胳膊或大腿。濮阳城本来也拨出了赈灾粮到北岸，可是难民太多，粮食太少，饿病死者又多，官差就用赈灾粮雇佣青壮难民抛尸到黄河或就近淹埋。无力的难民只能挖草根煮食。没有了官道，也不见渡口，车马在泥沙中穿行，全没了方向。宋益向一官差打听道路，官差告诉他渡头毁了，渡船也沉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铜卿等妇弱在车子里休息，男人们在泥地里围着车子靠着，都不知所措，只能听天由命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有火把亮了起来。宋益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向那火把处挨近。“老辛！”只听宋益大叫。铜卿一惊，掀开车帘子一看，火把亮处，辛浩带着几辆车子过来了。原来曹操他们早来过濮阳渡了，见渡口坏了，就继续前行，往黎阳去了，然后派辛浩等人装备了几车物质到濮阳渡等铜卿他们过来。这下好了，铜卿的心里一放松，差点要晕死过去。
第13章 乔玄托孤 冬十一月，洛阳城比往年都要暖和。南宫南面的御河边，有一排春桃绽开了花苞，吐出粉红的花瓣，吸引来不少百姓前来赏花。人越聚越多，人群里议论纷纷，有人认为春桃冬季开花是祥瑞，有人认为是妖孽作怪。通向耗门的大道比往日热闹许多，司空袁逢下朝骑马沿街而行，见此情况，十分惊讶，问随从怎么回事，随从说百姓们要去赏花。这时后面跟来一骑，是太尉乔玄。两人在马上抱拳施礼互相问好。乔玄说：“袁公，今日朝堂上多承明公支持，感谢感谢啊！”乔玄拍马上前，跟进一步，与袁逢并辔而行，两马得得向前。这当朝的两位大员并驾，引来不少人目光。在岔口处，乔玄说：“袁公，小女今两岁生辰，家中特设小宴，袁公肯赏脸否？”袁逢说：“乔公身居高位，如此抬爱袁某，敢不应承!只是未备贺礼，奈何？”乔玄说：“能得袁公知己相叙，乔某甚欣喜。我们不讲俗套。”袁逢打发下人回家，自己随着乔玄入太尉府中。其实太尉府和司空府的院子只一墙之隔。这几年，太尉更替频繁，每一任都住不长久，袁逢很少与太尉府人往来，是为了避免外人议论。 乔玄年已七十，身边本有一子，却长年在外为官。乔公性耿直，常为某事直言，多得罪权贵，所以这太尉高职，实是惹祸根本。乔大夫人已病故，乔公新娶夫人张氏，年轻貌美，是扬州庐江郡皖城世家女，现生有一女，乳名乔乔。别看乔公在外风光，在家却极惧夫人。夫人劝他致仕还乡，安享晚年，他也早有此意，只是当今皇帝不允。原来自熹平五年永昌太守曹鸾被杀，至熹平七年宋奇案发，蔡邕被逐，期间多少士大夫受牵连，朝野上下鲜有正直之士再敢直言。这期间国家屡遭天灾，地震、旱灾、蝗灾、水灾、瘟疫等接连不断。民间有言：大汉开国近四百，桓灵相继运数衰。天灾人祸接踵至，转运要待圣人来。不知这圣人有何特征，能振大汉乾纲。一场自京师洛阳向四周漫延的大水灾来了，专权的王甫，曹节等辈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想如果再连坐士人，恐自身权位也就难保了，于是极力撺掇灵帝起用士人中坚乔玄。 乔公老年得女，爱如至宝。朝堂之外，常以逗女自乐，近来朝中事多，自己又年迈，渐渐觉得无力应付，心中郁积，想找一知心相诉。太尉府后院流碧桥旁的沁芳阁子里，乔玄持酒，一饮而尽，几声干咳过后，心中悲怆起来。乔玄说：“现在国家内忧外患，正是用人之时。然各司各曹阉人做主，少府钱粮阉人掌管。所有决策西园说了算，太尉府、司空府只过过目，不能参与决策，那我们这两个地方形同虚设。我等哪还有尊严啊！” 袁逢说：“乔公啊，陛下公开在西邸卖官，三公九卿都有价位，朝堂之上迟早要站满洪都小子，国家大事被这些小子当玩笑。阉人办事不顾大局，只一味打击士人，舞弄私权，你我说话真的没有了分量啊。” 乔玄说：“朝廷用我，实是一个幌子，是王甫曹节等人做给天下人看的。我在此位，毫无作为，真愧对先帝啊！” 袁逢说：“乔兄早年军功显耀，天下谁人不知。如今朝廷尽为洪都小子开方便之门，全无正气可言。严冬之季，春桃开花，实乃南宫阴气太重所致。皇帝深受阉人蒙蔽，无人敢拨云雾。哎，巨高兄离职还乡，实乃明智之举啊。想曹家昔日在朝中势力，如今惨遭打击，人员散落。曹公之今日正是某等来日之时啊！” ，乔玄说：“你们袁家几代公卿，子弟又众多，要想撼动袁家，我看这帮阉人没这个能力。”袁逢说：“国库钱粮如用在正当途径，也算他们本事。可是边疆粮秣短缺，地方赈灾缺钱，国库钱粮都到哪里去了，全纳入阉人腰包了啊。”两人你拉我扯，尽吐心中块垒。乔玄说：“我侄乔羽在东郡为官，前时回来述职，说王甫在顿丘老家养着部曲，建有地宫，私藏钱财无数，今秋大水灾之时，钱财被盗，地宫被毁，其弟王福抢险救灾殒命黄河。”袁逢说：“其时曹操正遭免职。曹操乃曹嵩之子，此子办事多出常人意外。巨高有子如此，曹家幸事！不过顿丘之事玄之又玄啊！”乔玄听了，略一沉吟，说：“你袁家子弟多才俊，袁公幸甚。可惜我乔玄只有一子，哎，又能力有限------” 阁子外面渐渐下起雨来。一个下人推门进来，手中的油纸伞垂落雨水，引起乔玄和袁逢注意。初更已过，两人只顾谈心，酒虽喝了不少，然菜多搁置得冷了。下人搬进炉子，想烧炭热菜，阁外又传来脚步声，原来是袁家来人接老爷回府。两人见天色不早，相继步出阁子，立于檐下，看向园中。园中树木枯枝，雨中静默，在灯笼映照下，投下黑影，石子路面却发出亮光来。一阵风夹带着雨吹来，乔玄不禁颤抖了一下，年迈的身体已经不起风吹雨打，铮铮的铁骨扛不住将倾的大厦，这几日夜里常常梦见以往的事，那个已故的小儿子在梦中向他呼叫。原来乔玄曾有一子在十来岁时被歹人劫持，乔玄为了惩治歹人不顾儿子安危，后来儿子被杀。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又忆起。现在自己年已七十，精神衰颓，身体疲弱，女儿却尚幼，乔玄深感自己无力保全孩子长大，一种迟暮之感沉沉袭来。 光和二年春天，一场大瘟疫自魏郡、赵国开始向四周漫延。京兆地震，洛阳房屋坍塌无数，黄河洛阳段决口，河水出堤，淹没农田村庄。 洛阳城南的乔府中，乔玄斜躺在病榻上，鬓发散乱在枕边，脸色萎黄，两眼无神。太尉乔玄病重。他深知自己的病体再难恢复，垂暮之人再不能报效国事，他想趁自己还有说话的气力，应尽早安排后事。乔玄叫来管家，叫他去司空府中打探外界消息。管家告诉他，司空袁逢刚被撤职查办。乔玄一惊，想每次大灾，国家人事都有重大变化，更不用说天灾接踵而至，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牵涉到袁家。 乔夫人带着女儿进入房中，这女娃儿长得白胖圆实，大眼如点漆，长眉似春山，很是讨喜。看见少妻幼女，乔玄开始老泪纵横，他想既然国事已经管不上，家事必须作安排。乔玄吩咐丫环磨墨，自己要写信。他示意夫人近前，哑声说：“我儿乔羽在边疆效力，你们不能投靠他。我有一胞弟乔成在老家经营乔家祖业，他为人实诚。如我有不测，你们去投靠他。我修书一封，你带去交付我弟，他自会收留你们。”乔夫人听了这话，失声痛哭起来，说：“我嫁给你后，只望能白头到老------”乔玄打断她的话说：“夫人年少，跟了我这老朽，决不能共白头。小乔年幼，望夫人尽力抚养其长大。” 年幼的小乔，好像也通人事似的，爬上矮几，抚摸老父亲的手。乔玄抓住夫人和女儿的手，说：“我年已七十，平常只忧心天下，从不把置办家业放在心上。幸得夫人不嫌弃我年老家贫，一心跟随。我纵观各富家子弟，学经从仕，本儒者本分，然乱世之中如此规矩，并不适用。袁家子弟多翘楚，我与司空又交厚，本想把你们托付给他，如今想来不能成行。”说着，乔玄挣扎起来，示意夫人笔墨伺候。夫人拿出两副白绢，就榻上设一矮几。 乔玄执笔，写写停停，边写边说：“我弟也有一女，大小乔几月，你带小乔去睢阳投奔吾弟。一来祖业中有我一份，可供你们衣食无忧，二来小乔和大乔姐妹相伴成长，也是好事。睢阳北面有个陈留郡。我之好友曹嵩已卸职回去陈留，他有一子，名叫曹操。此子曾在洛阳北为官，以非常手段震慑权贵，办了几起大案，几有扭转乾坤之势，至今还被称为美谈。此子曾跟我学艺，行为思想极其与众不同，言谈常悖吾意，行效常出吾意外。他不守常道，却收奇效。如今天灾人祸不断，国家衰败，再难振作。吾想此等子弟必能安邦救国。我交付与你锦囊，你一定收藏好，在必要之时可拆开，托可靠之人交给他，他定视察尔等为知己。夫人切记！”乔玄病危，担忧国家命运，预判曹操前途，竟然一语成谶。个人运数似上天早有安排，乔公对曹操的喜爱之情来自冥冥之中，又好像因由深厚，又或者意气相投又或脾性相似。后世有人说：乔公慧眼识英才，临危能把后世判。天道不济汉世乱，曹操能把乱世安。富家子弟多才俊，乘龙快婿唯曹瞒。岂知姻缘天注定，空惹赤壁火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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