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不许抛下我。”昭蘅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我现在会采草药,会打猎,还会绣帕子,一定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我们会越过越好的。您要是不在,我就是孤儿了,我不想当孤儿。” 薛氏抱着昭蘅,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不会的,不会让我们阿蘅做孤儿。” * 吃完晌午饭,昭蘅扶着薛氏到床上休息。 没一会儿,李婶家的谷雨来叫她一起进山采草药。她看了看床上的奶奶,生怕自己一走,她又要去寻死。 不敢离开半步。 可若不出去想办法赚钱,她也活不下去。 昭蘅看着窗外的云雾缭绕的青山,清秀的眉轻轻蹙了下。她忽然想到什么,哒哒地跑回自己屋内,从床下翻出个小折子。 那日临走前,那个奇怪的人给了她一盒点心和这本折子,告诉她以后要是有事,可以拿上那本折子去朱雀街安府找他。 她没想过还要再去找他,就把折子和点心都收起来放在床下。 昭蘅拍了拍小折子上的灰,对着日光看了看上头密密麻麻的字。 她一个也不认识。 无所谓,不识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把折子揣到衣襟里,又跑去找到谷雨,请她帮自己看着奶奶,她要进城一趟。谷雨讶然:“你一个人吗?” 昭蘅看着快要下雨的天,边披上斗篷边说:“嗯,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进城很远……”谷雨满脸担忧,“又快要下雨了。” “没事的谷雨,我跑着去。今晚上一定能赶回来。”她对谷雨说:“我回来给你带京城的头花。” 谷雨犹豫了下,终于点了点头。 有谷雨在,昭蘅放心地揣着那张小折子离开。 昭蘅以前跟着李叔到城中去过几次,她循着记忆中的路往京城跑去。 半道上下起了雨,远远近近的山峦都笼罩在春日烟雨中,漫山的杜鹃花被急雨摧得七零八落,一团团如火的花朵折损在路上,被匆匆跑过的昭蘅踩进泥里。 * 雨水打在屋顶的瓦檐上,像是碎玉珠般倾泻而下,从半支的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带着潮湿的春天味道。 牧归提着灯笼才回晏山居,便瞧见书房内的灯火将李文简的影子映在了绡纱窗上。 “公子。”牧归停下来,忙唤一声。 李文简翻书的手顿了下,问:“何事?” 牧归道:“那个小鬼头来了。” 李文简抬起眼眸望向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在哪里?” 牧归微愣,公子知道他说的哪个小鬼头吗? “就在花厅。” 话音方落,便见李文简匆匆起身,拿起放在门边的雨伞,走入雨幕之中。 晏山居到花厅有很长一段距离,等他到的时候,昭蘅已经喝了好几盏茶。 她从家中一路跑到京城,浑身被雨水打得湿透,又冷又渴又饿。 安府的人很好,并没有因为她满身泥淖就看不起她,反而客客气气地给她端茶送吃的。 这让她心里勉强有了底。 她刚吃完一块点心,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急忙跳下凳子走到门口。 没多久,一道身穿天青色锦衣的身影出现在了拐角处。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人,深邃乌黑的眼,高挺笔直的鼻,微抿的嘴唇不自觉便显露出一种清雅高贵。 昭蘅低头看着自己裹满泥水的鞋子和裤腿,心上忽然漫起一阵局促不安。 “你来了?”李文简刚踏进门,便笑着问她。 昭蘅转眸,看到他春霞般的眼睛看着自己,仿佛照亮黑暗的朝阳,将她心上的那点不安驱散。 她点了点头,仰起脸问他:“上次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李文简道:“作数。” 昭蘅抬头望着面前这个比她高了好多好多的人,张了张嘴唇,说:“我还没说什么话呢。” 李文简和煦一笑:“我跟你说的话,每一句都作数。” 昭蘅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一开始的忐忑渐渐平静下来,她压低了声音说:“你可以雇我在府上干活吗?我不喜欢读书,但我可以留下来打杂。” “好。”李文简的唇角扬得更高。 昭蘅又说:“我不需要很多的钱,只要你给我和奶奶一口饭吃,给她看病就好。” 说完,她用自己明净如朝露的眼睛望着他。 淅淅沥沥的雨声噼里啪啦在耳畔连成串,李文简无声地弯了弯唇。 “好,我答应你。” 昭蘅眼底压着几分清浅的笑意,唇角轻轻翘起,对着他轻快地说:“谢谢叔叔。” 李文简的笑意刹那间僵在唇角。 “什么?” 昭蘅眨了眨眼,他长这么高,说话做事又是那么地稳重老靠,看上去比村里的老村长还稳重。 叫叔叔有错吗? 正困惑时,她听到李文简的声音响起:“我叫李文简,字书琅,你要好好记住。” 昭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李叔叔。”!
第103章 李文简扶额,两侧的太阳穴有些疼。 他半蹲在昭蘅面前,抬起脸看着她,好声气地说:“阿蘅,我今年十四,只比你大不到六岁,你不能叫我叔叔。” 昭蘅愕然地瞪圆了眼睛,他才十四吗? 村长家的孙子今年也十四岁,成日里跟皮猴子似的,不是上树抓鸟,就是下河捉鱼,还老是带着一大帮小孩子追着她叫丑八怪,每次都把她气得要死。 她以为十四岁的少年都跟他一样,讨嫌得要死。可是这个人干净得像月华流光,那份稳重的气度比村里的教书先生更甚,竟然也才十四岁吗? 昭蘅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说:“好的,书琅哥哥。” 李文简抬眸看了她一眼,“乖。” 昭蘅偏着头偷偷瞟他:“我叫你哥哥,你很高兴。” 语气十分笃定。 李文简抬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顶:“嗯,很高兴。” 昭蘅别开脑袋躲过她的触碰,她一路淋雨而来,浑身湿透,她怕雨水弄脏他洁净的衣裳。 “我该回去了。” 李文简听着外面呜咽的风雨,眉心微皱:“天已经黑了。” 风不断地从洞开的大门吹进来,湿透的昭蘅微不可查地抖了几下:“本来用不了这么久的,我在城里迷了路,问了好久才找到这里。” 李文简瞥了一眼缩得跟鹌鹑一样的昭蘅,让丫鬟送来宽大的棉巾裹在她身上。 “你怎么想着来找我。”他的语气有几分轻快。 他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来找他。 昭蘅迟疑片刻,双手把棉巾紧紧地拢着。她抿了下唇,深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来找过我,还有村里来义诊的那个大夫,也是你让他来的,对吗?” 李文简垂眼看着才到自己胸口,脸还没他巴掌大的昭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耳尖微红,有些不自在地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都闻到了。”昭蘅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每次你来过之后,我屋子里都有你的香气。那个义诊大夫身上,也有你的香味。” 李文简脸一热,迅速别开眼看向屋檐下摇晃的灯影,有几分被戳穿的窘迫。 灯火顺着他的轮廓倾斜而下,他纤长浓密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恍惚间,昭蘅都快以为自己猜错了。 她赶紧低下头,谁知下一刻就听到李文简说:“我只是去看你有没有好 好吃药。” “怪不得。”昭蘅咂咂嘴,“我每天醒来嘴里都苦巴巴的。” 李文简轻声说:“对不起。” 昭蘅嘴角轻翘:“你不是坏人对吗?” 李文简问他:“我为什么会是坏人?” 昭蘅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她小声说:“我以为你要把我骗了剜心入药。” 李文简怔楞片刻,确定没有听错后,他试探性地问:“王仲剜过人心入药?” 昭蘅颔首:“他本来想让我心甘情愿剜心给他入药,后面不知怎么回事,改了主意,让我帮他试药。” 李文简震惊地看着昭蘅,她还这么小,一双眼睛清澈如水。王仲怎么可以这么恐吓她! 他的手紧攥成拳,眼中迸出冷意。 “书琅哥哥?” 李文简回过神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蹙眉说:“今夜雨太大了,你就在这里歇着。” “可是……”昭蘅不解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捏了捏自己纤细的指尖,偷偷瞧他。 “我会让人去薛家村告诉你奶奶,明天接她来府上。”李文简不想当着她的面动怒,揉着眉心,将心头对王仲牵起来的怒火强压下去,“以后你们就住在安府,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夜雨无月,昭蘅的小脸在幽暗的灯光底下显得更加瘦削,她漆黑的眼珠子落在李文简的脸上,半是犹豫半是诧异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为什么。”李文简说,“就像雨润万物,月照人间,不问缘由,也没有缘由。我想帮你,就帮了。” 昭蘅听了他的话更加困惑,转头却想到,庙里的菩萨不就是这样吗?世人向他们祈愿,他们便驱散人间万般愁。 所以,书琅哥哥也像菩萨一样。 * 天色已晚,李文简怕薛氏在家中担忧,让谏宁骑快马到村中知会她一声,雨夜不方便出行,等天亮了,府上的马车会去接她。 昭蘅身上湿透了,他怕她染上风寒,先让人将她带下去沐浴更衣。 晏山居没有小姑娘的衣衫,又特意让人去白氏那里借了两套安清涵的衣服给她穿。 牧归好奇地跟在李文简身后,有些不解地询问:“公子,我用了很多办法,她都不上当,今夜为何会过来?” 李文简眼也不抬,只语气颇有几分轻快地说道:“因为她很聪明。” 牧归又问:“要我跟刘管事说一声,让他在宁平巷给她们安排个住处吗?” 安氏宽厚,对来投奔的亲友和落魄文人都以礼相待,起初在府上西北角辟出一角供他们居住。后来战乱起,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也是为了府上的安全,安氏傍着后院府墙起了一排平房容纳落魄亲友和门客。 牧归心想,公子当时因为王仲的一面之词误抓了这个小姑娘,可到底没伤着她,对她怎么样,甚至事后一直找补帮她,现在她来投奔,送去宁平巷也合适。 可谁知,李文简隔了一会儿,面上添了几分愉悦:“不用,我去跟大舅母说,让她们住在庆园。” “庆园?”牧归纳闷,庆园离公子的晏山居只有一墙之隔,虽说不大,前后只有三四间房,可园中风光奇好,临湖靠园,就算园子里的正经主子也不是谁都能住上的。 公子怎么对那个小鬼头如此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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