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弯起眼睛来,一面看殿下吃东西,一面小口小口喝着牛乳。牛乳微热的温度渐渐暖了她的心。 用过膳后,李文简道:“今天晚上不写字了,我们出去走走。” 昭蘅以为他是要去园子里散散步,于是点了点头。临出门时,李文简让莲舟将她的披风拿来披上:“外面风大。” 昭蘅心想,也走不了多远,不穿披风也没什么,正要拒绝,李文简已经将披风搭在了她的身上,纤长的手指将两根绦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两人出了东宫之后,沿着宫道走了很长,走得她脚发酸,一抬头已经到了正元门。 李文简径直往门外去,昭蘅诧异地快步跟上,低声问:“殿下要出宫吗?” “不是说出去走走?”李文简侧脸看向他。 昭蘅这才发现他没有穿龙纹常服,穿的一身圆领织锦云纹长袍,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衬得他贵气挺拔。 他已然穿过宫门,回头道:“走。” 昭蘅赶忙追上,落后他半步出了宫门。 门外谏宁牵着马车候着,看到他们出来,立刻跳下车,搬出小杌子,道:“主子,上车吧。” 昭蘅踩着小杌子上了马车,车内只有一盏小小的壁灯散发出微弱光芒,李文简坐在车内的身影只有隐约的轮廓。 “殿下怎么想出宫了?” 李文简侧身坐着,笑道:“出来体察民情。” “可是……”昭蘅掀开帘子一角,外边人来人往,车马如同流水:“好多人啊,万一混入刺客怎么办?” 李文简淡笑着:“吃饭也可能噎死,但总不能因噎废食。” 看出昭蘅的紧张,他抬手在她眉心弹了下:“别怕,谏宁做了准备,街上的暗卫比百姓都多。” 昭蘅忍俊不禁,听他这么一说,倒真的放心了些。于是干脆将车帘卷起一半,看窗外的风光。世间的烟火气,真是令人心安,她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唇角也慢慢扬起。 马车走了很远在热闹的街市停了下来。 天上烟火星子璀璨,人间烟火鼎盛。 除了时不时在天际炸开的烟花,到处挂着的彩灯将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人头攒动,灯火流动如海。 孩童们在街上争相嬉笑追逐,一会儿跑到卖糖的摊贩上,一会儿又挤到人群里看杂耍。 停车的地方旁边便是个穿着异域服装的男子在表演喷火。 围观的群众纷纷惊呼叫好。 昭蘅站在人群外,踮脚伸长脖子往里看,刚好那人转过脸朝着她的方向喷了一团火。尽管隔得老远,她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撞入一个胸膛。 她侧过脸,柔声说:“抱歉。” 李文简笑着掸了掸肩上的灰,并不往心上去。 从看喷火的摊子里挤出来,李文简低头对昭蘅说:“那边有卖糖画的。” 昭蘅望了一眼,见糖画摊子旁挤满了小孩子,她低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李文简却不回答,唇边不由自主地浮起笑意,问谏宁要了一把铜钱,扭头询问昭蘅:“要哪个?” 昭蘅乖乖地蹲在旁边,认真地选了选,最后指着一支荷花:“这个可以吗?” “可以。”李文简数了铜钱给摊贩,说要荷花。 摊贩却指着旁边一个木质转盘说:“公子,咱们的糖画不是挑的,是转的,您转到什么,我就给您什么。” 一群孩子守在旁边,他们刚把爹娘给的铜钱花光了,这会儿正围在摊贩前看热闹。 李文简付了钱,对昭蘅说:“看看你的手气如何?” 昭蘅抿唇笑笑,拨动转盘的指针。指针飞快地旋转,最后停在画着龙纹的那一格。 龙纹是糖画里最大的一个,也最难转到,围观的孩子们立刻“哇”地惊呼起来。 昭蘅正要起身,李文简却又数了钱付给小贩,他对昭蘅说:“不是要荷花吗?” 她于是再转,没中。 李文简耐心颇好,每次她没转中,便又数钱给摊贩。 不过她手气委实不好,连转了十几次都没有中。 孩子们的呼声渐渐从羡慕成了嘲讽,她还听到一个小男孩悄悄对他的伙伴说:“这个姐姐好惨——” 见李文简还要付钱,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算了吧,走吧。” 她盯着手里一大把糖画:“这些也挺好的。” “我来试试。”李文简重新付了钱,决定亲自动手给她转一朵荷花。 昭蘅往旁边挤了挤,给他让出空间,李文简提起袍角蹲在她身旁,再次转动转盘。 轰一声。 孩子们不给面子的笑声更大了。 昭蘅侧眸看着李文简吃瘪的样子,轻扬的唇角根本压不下去。 “算了算了,我送你们一支荷花吧。”小贩看得于心不忍,摘下那支荷花糖画递给昭蘅。 李文简站起身,捋顺袍角的褶子。 昭蘅将多余的糖画分给一直围观的孩子们,他们笑嘻嘻地道了谢,拿着糖飞快地散入人群中。 “看我出糗这么开心?”李文简偏过头问她。 昭蘅努力地想压下将唇角的笑,可压不住,只好不真诚地道歉:“对不起。” 低头啃了口荷花尖儿,真甜呀。 “好吃吗?”李文简问。 昭蘅点头,如实说:“很甜。” 下一刻,李文简低头,在她刚才咬过的地方跟着咬了一口,评价说:“嗯,是挺甜。” 昭蘅低头看着糖画缺了那片花瓣,心想,殿下现在越来越……不拘小节了。 走了好长一截,昭蘅才发现,这条街上不仅有中原人,还有很多胡商。 路边的很多商铺都是胡商开的,长相妖冶艳丽的胡姬当垆卖酒,扭动腰肢招揽顾客。 胡姬热辣奔放,看到长得俊俏的独身男子,便上前动手攀拉。 昭蘅上一次逛这么热热闹闹的街,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出来之后看到什么都稀奇,她边走边看,不知不觉落后他好长一段。 “公子,要进来喝杯酒吗?”道旁,一个手执夜光杯的美艳胡姬拦着李文简的路,伸手牵住他宽大的衣袖,眼波暗送,风情无限。 昭蘅迟疑地立在原地,目光落在胡姬拉着殿下的手指上,犹豫该不该上前。 “不用了。”李文简拂开她的手,转身寻到昭蘅的身影,退了两步,握住她的手腕,向那胡姬笑笑:“内人善妒,只好辜负姑娘好意了。” 那胡姬目光恋恋不舍地在李文简身上流连,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就这么放走了多可惜。不过再看他身侧那人,月白帽檐下那张仙子般的脸,便觉得这俩人就跟画上走出来的神仙眷侣一般,哪是什么凡夫俗子能介入的? 再不舍也只能放人了。 从那胡姬身旁走过,两人继续往前走。昭蘅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想抽出手,却换来他张开手掌,手指从她的指缝中插-入,和她十指紧紧相扣。 “帮帮忙,前面还有胡姬。”李文简倾身,贴在她耳边笑着说。 奇怪,这人没喝酒,说话却带着酒气,熏得她耳朵发烫。 路边很多小贩在卖吃的。 昭蘅瞧见有个胡人面前放了只白布装着的竹筐,嘴里用蹩脚的中原话叫卖:“酸奶糕,河西牛酸奶糕。” 李文简看她呆立着不动,便拉着她到了摊贩前。 买的人多,筐子里不剩多少了。 胡人见他们衣着光鲜,赔着笑推销:“河西牛乳发的,吃了身子骨好。” 李文简瞥了眼:“这两年北人南下,河西那边乱着呢。河西牛怎么运到京城的?牛庄的牛吧?” 胡人顿时讪笑:“贵人真是火眼金睛,不过您尝尝,这味道也不比河西牛的差。” 李文简笑笑,便要了两块,给了钱,将其中一块分给昭蘅。 昭蘅怀里抱满刚才一路上走来买的小玩意儿,匀出一只手拿了酸奶糕,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 冰冰的,凉得她吐吐舌。 两人一边走一边吃,等到终于走累了,李文简就拉着她到寺院门口坐了下来。 寺前有一棵高大的槐树,张开宽大的树冠,像是一把巨大的伞。 风从密叶间筛下来,十分凉快。 李文简坐在昭蘅身边,侧着脸看她。 一转头看着她蜷着脚坐在台阶上,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吃着酸奶糕。她吃得很小心,不过还是有些许牛乳从她的唇角淌出。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地将她唇边的乳汁抹去。 他指尖的温度在她唇角散开,她耳尖莫名发热。 李文简扯了扯圆领袍的领子,笑着对她说:“我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跟魏湛一起出来。街上也是这么多人,我们被人群挤散了。我被人流挤到一个灯谜摊子上,一时兴起,猜走那小贩好几件小玩意。小贩一见赔了本,登时不干,撒起泼,着急赶我走。正纠缠时,魏湛找过来了,以为我受了委屈。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朝小贩脸上招呼。” “他和小贩扭成一团,又是在闹市中间,人人都争着来看热闹,人挤人,挤翻了旁边的花灯摊子。旁边堆放着扎灯的竹篾彩纸,一点就着。好好的一场花灯会变成火烧京城。因为这事,京兆府尹还因疏导不利被戾帝当朝斥责了一番。京兆府尹莫名受下这等气,一查再查,最后查出是魏湛跟我闹事,一纸告帖送到魏府,当天晚上魏湛就被吊在祖宗面前,吃了顿饱鞭。” 昭蘅想不到老成持重的李文简竟还有这么顽皮的时候。 一时忍俊不禁。 “殿下小时候也顽皮吗?”昭蘅问。 “对啊,可顽皮了。不过魏湛更皮,就属他挨的打最多。”李文简的酸□□早吃完了,手里拿着只拨浪鼓,轻轻波动手柄,发出清脆悦耳的鼓声:“他很仗义,我们犯的错,不管干不干他的事,他总当自己的应承下来,经常受到牵连挨罚。” 昭蘅望了他一眼,雪白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殿下也是很好的人,当得起魏将军对您的好。” 李文简不想一味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站起身,牵过她的手道:“走吧。” “回宫了吗?”昭蘅问他。 李文简牵着她头也未回:“不回去。” “不回去?”昭蘅诧异。 李文简却没再说什么,牵着她行走在人群灯流中,许久之后才停下脚步。 面前的是一间胡人开的酒肆,匾额是用胡文写的,堂上都是胡人在跑腿,老板娘是个胖胖的胡人大婶。 大概李文简常来,老板娘的一看到她便扭着身子挤了过来:“李郎君来了!好久不见你,最近又往哪里去了?” 李文简“嗯”了声:“刚跑了趟西北,昨儿才回来,今天中秋想着来你这里喝一杯。” “快进来坐。”老板娘麻溜地擦了擦凳子,邀他们坐下,然后扭过身子朝内间粗着嗓门喊道:“当家的,李郎君来了,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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