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萋萋闻言疑惑道:“这都快过年了,也不必非要送去,等你弟弟回来了再穿也不迟呀。” “京中不太平,阿祐今个过年不回来了。”秋画道,“姐姐难道不知吗?一个多月前,京中接连死了两个赴考的举子,听说脑袋教人敲开,死状奇惨,到如今都还未寻到凶手呢。死的都是读书人,我娘担心阿祐,便让他留在京郊书院,不必回来过年了,只是这新衣,到底还是得送过去。” 见秋画发愁的模样,柳萋萋沉默片刻,主动道:“我替你送去吧,我也不是府中奴婢,夫人也向来不管我,行动还算自由。明儿一早搭车去,晚上再回来便是。” “这……可姐姐你的伤……”秋画担忧道。 “无妨,早已好得差不多了,我整日憋在屋里,实在是闷。”柳萋萋笑道,“听说京郊景色不错,我来京城那么多年也不曾去看过,正好去瞧一瞧。” 听得此言,秋画迟疑半晌,才勉强答应下。 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柳萋萋便起身洗漱,从侧门出府,搭上骡车晃晃悠悠地出了京城。 鹿霖书院离京城并不远,但因雪天难行,骡车又慢,快到正午才抵达书院山脚下。 书院在半山腰上,柳萋萋背着秋画交给她的装有新衣的包袱,一路拾阶而上,因着背上的伤还未大好,不长的一段路也走得气喘吁吁。 书院大门紧闭着,柳萋萋上前扣门,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应。 柳萋萋道明来意,那人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见她一身老旧的袄子,脸都被冻红了,想也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干脆将她放了进去,随手指了个方向。 他说得含糊,柳萋萋只能边走边找人询问,弯弯绕绕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寻到了那守门的所说余祐居住的下等房舍。 这里的屋子以长廊相连,一间紧挨着一间。想到这里住的都是喜静的读书人,柳萋萋刻意放轻了步子,抬头数着屋门上标注的房号。 她记不大清守门的说的是“五”还是“七”,及至第五间屋舍,敲了敲门,却是没有动静。她迟疑了片刻,继续往前走,然及至第六间房舍门口,她面色生变,步子骤然一滞。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自第七房舍的窗缝间飘出来,柳萋萋忙捂住口鼻猛退一步。 她很确定,这气味里混着血。 一股子恐慌自心底漫上,柳萋萋转身想逃,可想起里头的或是余祐,又生生止住了步子。 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壮着胆子走上前,先是站在门外喊了两声,见久久无人应答,才缓缓抬手落在门扇上。 然本欲扣门的手稍一用力,随着“吱呀”一声响,没闭牢的门幽幽向里展开。 封闭满室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看清室内场景的一刻,柳萋萋双眸微张,顿时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屋门口,正面朝下躺着一人,鲜血围绕着那人的脑袋,在四下溅开一片。衣袍,墙面,书册,处处都是刺眼的鲜红。 他那不知被什么利器敲碎的后脑勺上,赫然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大洞,其间流淌出的灰白之物如豆渣一般与鲜血交融。 诡异而令人作恶。 “啊……” 柳萋萋忍不住尖叫一声,下意识闭上双眼,然没一会儿,她强逼着自己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又仔细去瞧了一眼。 虽看不清这人的脸,但单看身形,应当是个及冠的男子,而余祐不过十三,定不是他。 柳萋萋心下微松,可面对尸首的恐惧随之而来,她苍白着一张脸一步步往后退,却蓦然感受到有手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下意识又是一声尖叫,就听一个低沉醇厚的声儿在她耳畔安抚道。 “别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 22-26:06:63~2022- 22-29: 2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暴躁猫猫 3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柳萋萋双腿一软,骤然跌坐下去,被一大手稳稳托扶住了,她抬首一瞧,入目的是一张清俊疏朗的面容。 她只觉这人有些眼熟,但不及细想,胃里翻江倒海得一阵,随着“呜哇”一声,她一下径直吐在面前人价值不菲的花罗暗纹长袍上。 “爷……” 男人身后一小厮打扮的人见此一幕,惊慌地喊道。 “无妨。” 看着身前人难受的模样,孟松洵剑眉微蹙,迟疑片刻,抬手小心翼翼地落在柳萋萋纤薄的背脊上,轻轻拍打着。 他抬首看了眼屋内的情形,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听到尖叫紧跟着跑过来的山长等人,看到这副血淋淋的场景,亦是大惊失色。 “赵兄!” “这是……怎会如此。” 有胆大的学子欲上前查看,却被孟松洵喝止,他转头肃色道:“山长,此事不简单,还请您封闭整个书院,包括后山,不许任何人出去,再立刻派人去通知官府。” “好。” 虽仍有着惊慌,但杨山长很快冷静下来,立刻着人按孟松洵说的去办。 那股子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柳萋萋胃里一阵阵地恶心,直吐到吐不出来了,可一想起亲眼看到的那人的死状,仍是止不住地干呕,少顷,就听耳畔有人低声道:“你嗅觉灵敏,这地方只怕是待不得,还是先去他处吧。” 她抬首看去,凝视着那人的脸,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 被赵氏刁难替沈韫玉送衣的那晚,她就是搭的此人的马车回的府。 不过一面之缘,柳萋萋诧异他还记得自己嗅觉灵敏之事。 她正欲说什么,就听一旁响起温柔清润的男声,“在下就住在四号房,姑娘如不介意,不若先去在下那儿休息片刻吧。” 柳萋萋循声看去,便见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个模样儒雅秀气,大抵二十三四的男子,他一身青衫被洗得发白,大抵也是书院的学子。 她吐得实在难受,如今只想逃离这里,便颔首答应下,起身同孟松洵恭敬地道了声谢,跟着那学子去了。 入了四号房后,那学子倒了杯热茶递给柳萋萋,还特意将门窗闭了大半,以防血气飘进来。 柳萋萋喝茶的间隙,听学子介绍自己叫江知颐,绾南人士,此番是入京赶考的,因没有盘缠住客栈,便借住在这鹿霖书院中。 而死在七号房的那人,名唤赵孟垠,来自江埠,和他一样因家贫暂住于此。 提及赵孟垠,江知颐不由得面露惋惜,“赵兄那么好的一个人,文采斐然,怎会遭遇这样的事。” 他低叹一声,见柳萋萋垂着脑袋似有些吓得不轻,将话锋一转:“在下来书院一月有余,倒是不曾见过姑娘,想来姑娘不是书院中人,不知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柳萋萋抬起头,正欲向他询问余祐的去向,门扇被猛然推开,自外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人。 是个大抵十三四岁的少年,甫一看见江知颐,他不禁深深舒了口气,“可吓死我了,幸好江大哥你无事。” 江知颐疑惑道:“余祐,你不是在书阁吗?怎的回来了?” “你就是余祐?”柳萋萋惊喜道,见他茫然地看来,忙同他解释,“我叫柳萋萋,是替你姐姐来给你送衣的。” 听得她的名姓,余祐懵了懵,旋即露出了微妙的神情,“柳萋萋,你就是那个……” 柳萋萋眨了眨眼,“你认识我?你姐姐在你面前提过我?” 不待余祐回答,门口又有两个对着七号房的方向好奇张望的男子踏入了屋。先进来的靛青长袍的年轻男子开口便道:“听说赵孟垠死了?” 江知颐点头,“是,我劝傅兄和方兄还是莫要过去看的好,那死状着实有些……” “死得很惨吗?”紧跟在后头进来的墨灰衣袍,年岁大抵四十上下的男子不禁面露恐惧,“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太奇怪了,我方才一直待在屋内读书,怎的一点动静都未听见。赵兄素来独来独往,少言寡语的,也不见与谁结怨,你们说,是谁与赵兄有这般深仇大恨。” “倒也不一定是深仇大恨。”靛青衣袍的学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江知颐一眼,“院里都说,以赵兄的学识,恐有希望成为今年的金科状元,有人眼红也未可知……” “傅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见他意有所指,余祐登时不满道。 “没什么意思,不过随意发表了一番自己的见解。”傅磬讽笑了一下,“不过像我们这种人自是不必担心,尚且要愁名落孙山,又怎会怕别人会为了功名而谋害我们呢。” 他瞥了眼身侧人道:“走吧,方兄,我们还是回屋努力备考要紧。” 说罢,提步出了房门,跟在后头的方系舟尴尬地笑着弯腰拱了拱手,也跟着出去了。 默默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柳萋萋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厢,得了书院关于命案的急报,得知此事或与先前两桩举子夺命案有关后,沈韫玉当即快马加鞭出城赶赴鹿霖书院。 小半个时辰后,及至命案现场,便见一人正蹲在尸首旁勘探。 此人,沈韫玉自然识得,便是前阵子因大破硕国军队,夺回两城而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安侯孟松洵。 他不知这位大功臣怎会出现在这里,衣袍上还奇怪地沾了一片秽物,未及多想,忙上前恭敬地施了一礼。 “本侯今日来拜访恩师,不曾想竟遇到这样的事。”孟松洵并未起身,只抬首看他一眼,笑道,“事发还不过一个时辰。沈大人来得倒是及时。” “此案重大,下官岂敢耽误。” 沈韫玉垂眸看向地上的尸首,顿时忍不住别开眼,蹙眉捂鼻,见孟松洵面对这般惨状,仍是面不改色地查看,心叹不愧是在战场上见惯了血肉横飞的武将。 杀多了人,手上沾了无数鲜血,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才会这般无动于衷。 虽有些担忧他粗手粗脚破坏现场,但沈韫玉因着他的身份也不好赶他,只得顺势问道,“不知侯爷可有看出些什么?” “看出来的倒也不多。”孟松洵站起身,缓缓道,“沈大人应也发现了,结合此人的死状与他的身份,只怕这桩案子与京城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举子夺命案有关。本侯刚才查看过,此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挣扎的伤痕,且住在周遭的学子也说没听见任何求救和惨叫声,恐怕凶手是用什么东西先迷晕或打晕了死者再动的手。最后,依据尸温和尸僵程度,从案发到被发现,至多不过一刻钟,凶手不可能跑出去,应当还在这个书院里。” 孟松洵说罢,浅淡一笑:“这些不过是本侯的一些猜测,着实在沈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沈韫玉原以为这位武安侯不过是个只懂舞刀弄枪的武夫,不曾想却是自己小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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