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就是普通百姓也能够看出来,鱼朝恩上任伊始,便借着宴席的机会宣布了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虽然大张旗鼓,但到底是地方事务上的变动,而这次的一贬一升则预示着凉州的军事大权也受到了分散,只是不知这分散的意图究竟是鱼朝恩的,还是来自圣人的? 坊间虽有惴惴之言,到底是寻常百姓,还是先顾及好自己的生活吧。 舒四来看望舒五的时候,舒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舒四拉着她的手道:“本该早点来的,然则这几日太忙了,我遣婢女给你送的补品你可都用了?” “用了用了,姐姐虽然没来,但是你那侍女玉玉却是日日都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我的婢女呢。姐姐你送的补品也忒多了,来日我伤是好了,只怕也要胖得走不动道了。”舒五笑着答道。 舒四见她这个样子,倒是真的没什么事情了,一颗心方才放下来,又爱昵地伸手拧拧舒五的脸蛋,道:“胖一点又有何妨,我朝自昔日贵妃以降,哪个不是胖一点的美人才好看的,若是太过瘦弱,仿那病西施的姿态,只怕还要叫人笑话呢。” 舒五点了点头,打趣她道:“姐姐越来越有席纠的品格了,不管是胖的还是瘦的,到了姐姐嘴里,就总是好的。” “我这哪是席纠的左右逢源,分明是偏爱着你才这么说的。”舒四佯装生气,故意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舒五瞧了瞧她的神态,留意到纵使胭脂水粉匀面,眼角下还是有隐隐的疲态,当下便不再与她嬉笑,关心道:“姐姐这几日累着了吗?” 舒四用手扶了扶额:“身体倒还好,倒是心里比较彷徨。我见的人也算是多了,只是始终不明白他算是什么样的人?” “姐姐道的是谁?” “新任上州长史段朗之,鱼督军虽然已任命三位千牛卫中郎将统帅三帐将士,但千牛卫本属圣人统辖,只是暂领虚衔,实际的领兵权力则是交到了这位长史的手中了。”舒四缓缓到。 “姐姐看他,有哪里不甚清楚的呢?”舒五亦自然而然地追问道。 “你也知道,军中将领是不常召见我们的,即便是召见也是朝廷事务宴饮居多,锦上添花让席间不那么乏味罢了。而这段长史却似寻常地方官员一样,或小聚,或会友,都会叫上若干乐伎舞姬相伴。席间饮到尽兴处,更是会亲自下场弹奏或是舞上一曲,这样子倒真的不像是身居军中要职之人,倒像是贬谪此处的落拓士子。” “听着却是稀奇。然而昔日我随着姐姐,也不是没有见过风流不羁的人物,怎么他就让姐姐看不透了呢?”舒五追问道。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他虽如此,却并不是士子,更不是被贬谪的文人,他的背后是鱼督军,他竟能得那宦官如此信任。” 言尽于此舒五已经明白,自从那日舒五在督军府出事以来,舒四早已经看望她多次,每每恨恨地提到那宦官鱼朝恩总是忍不住地咬牙切齿,直言卑鄙小人,更恨那小人得志的刘韶,拒了他一次便狗仗人势想了这腌臜的主意来坑害舒五。 然而令舒五不安的是,虽然她心内觉得段朗之比之刘韶乃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舒四竟觉得他与刘韶鱼朝恩之徒断然不会是一丘之貉,这念头不禁让舒五觉得是否舒四已经对他青眼有加了呢? “原来姐姐是为着这个想不通呀,”舒五语气轻松道:“要我看也简单,这段朗之虽然看似风流落拓,一身的书生意气,实则也是趋炎附势,攀高媚上的人,拜了鱼朝恩的门贴才领了这上州长史的官职。” 舒四摇了摇头,像是认真忖度了一番舒五的话,终了还是缓缓道:“倒是不像。” 此时玉娘已经命人将备好的午餐端至前厅,语气欢欣地叫姐妹俩前去用餐。席间听说了舒四的疑问,便道:“四娘的疑问也不难解,我已命人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或可供参详。” 舒五知道玉娘定是为着前几日她同她说过的那些话,格外留心了些,不由得心生感激。 自从知晓段朗之到了凉州,她无比希望能够多多了解仇家的近况,然而自幼留下的深深恐惧让她不敢临深渊半步,问也不是不敢多问的。 便听玉娘道:“前些时日里去信给了刚刚从长安搬到岷州故里的罗元娘,提起了这位到任凉州的大宦鱼朝恩,她回信言道此人原是现如今明王府中的一名内詹事,因着圣人下榻明王府的时候,小心侍候十分得益,圣上回去之后思之不能忘怀,故而下旨调任鱼朝恩为兴庆宫管事,后来见他荣辱不惊,便干脆升做了紫宸殿的领事,专门伺候起了圣人的起居。” “这鱼朝恩在大内时行事十分稳妥谦卑,如遇圣人赏赐,必得三跪才谢恩接受,回去之后更是供奉在自己居室,从不轻易示人。圣人见他如此爱惜自己心意,又忠君事主,便给了这鱼朝恩正三品领左右千牛卫统领的职务,负责起了皇宫的日常戍卫。兴许是晋升过快受人红眼,在一次便服出巡的时候,鱼朝恩遭人暗害,不慎落水,幸得一少年搭救才保住了性命。后来圣人派鱼朝恩出任凉州督军,原先跟着他的人便也去了不少。” “想来,那日搭救鱼朝恩的人,便是段朗之了。”舒四喃喃道。 “是了,说起这段朗之,元娘也有提及,原是去岁及第的榜眼,被光禄大夫榜前捉婿竟然推辞不受,光禄大夫大怒便故意留个补缺给他,生生在长安等了一年也没有做上官。这事当时在长安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若不是遇上救人的事情,只怕那段朗之还要继续漂泊下去。” “那就对了,”舒四道:“我原先还思忖道他不像是跟宦官沆瀣一气的人,果不其然只是顺水推舟,让鱼朝恩还了个人情罢了。” 玉娘听她如此言道,想起舒五提到段朗之的种种异常,以及罗元娘也不知晓的那段朗之竟是武威段氏的人,身处塞外豪门世家,还要以科举的方式入京做官,只觉此人疑点颇多,不是今时此地一两句能说清楚的。 玉娘遂忍不住提醒舒四道:“官场上的事情,虽说多少也要了解些,但知晓太多终归是没有好处的。” “舒四明白。”她缓缓点头。 然而落在舒五眼中,只觉刚刚的不安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甚了。 段朗之自不必说,舒四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倒像是躲在帘子后面偷听父母无意间谈论起心上人的情形,屏气凝神,生怕有什么不好的评价。待到听到双亲还算满意的评语之后,那小心隐藏的自得神情已跃然脸上。 及至舒五送舒四出院门的时候,长久不曾言语的她还是对舒四道:“姐姐听我,切不要离那段朗之太近。”末了又像是怕她不信一般,补充道:“别忘了玉娘告诫我们的话。” 舒四走远,舒五还站在门边。 金慈陪着她,只觉得这夜深露重的,舒五姑娘难道不觉夜里寒凉吗? 舒五久久立着,像是想了很多,平静的面庞上看不到过多的神情。她抬头看了看柳眉一般挂在树梢的月亮,问道:“凉州遇袭已几日了?” “已十日了。”金慈回答她。 ---- 舒小五:十天没看见你了…
第10章 这几日舒五倒是越发清闲起来了。 一则是她脚伤刚好,玉娘有心让她将养数日,二则是最近凉州城中的达官显贵好似被段朗之带着,都点起了舒四的琵琶。 本来她与舒四在琵琶上就各有所长,无所谓高低上下之分,而段朗之近日之所为,倒像是有意抬举舒四一样。 然而舒五也不在意。已然快要入冬,这西北的冬季她经历了数年,每次都觉得像是老天发怒一般,北风凛凛吹得人面颊生疼。 每每这个时候,达官显贵在家温酒烹肉,便依然要叫上歌舞乐伎相伴。舒五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仍觉得这风似是要穿进骨头缝里。 然而她从没有拒绝过玉娘的安排。一则是家中仆人婢妇,加之胭脂首饰开销甚大,而凉州城中赋税又重,每每玉娘计算出盈余,总是要恨恨骂上一句“又被竖子小人蚕食一半有余!” 虽然如此,玉娘却总是能够遵循她姐妹俩的意愿,不愿意去的绝不会逼着去,生病或是月事之时,往往不及她二人开口,玉娘便已经推掉了应酬。由此感恩于她,便是遇上再凛冽的风雪,舒五也是耐心准备,从容赴宴。 故而此刻虽清闲,倒是难得的好时机可以休整一番,待到冬雪初降,想休息只怕也不成了。 舒五偎着毯子坐在酒楼的二层隔间里面。金慈坐她对面,没人的时候,舒五也不与她讲求这诸多规矩,每每令金慈五内俱热。 自从那日与那游侠在此地打了照面,舒五将发钗留给他之后,便是好久也没有消息。 舒五执意要找到他,自是有一番思量。 从她亲眼在凉州见过段朗之之日起,每每午夜醒来便冷汗淋漓,思之不觉,睁眼到天明。她忆起自己苟活的目的,忆起自己为了手刃仇敌,苦练冰珠时候所受的彻骨寒痛,便恨不得马上杀了他。 然而亲耳亲身了解许多,舒五知晓这段朗之不是高员外那等闲之辈,断无完全把握能够在宴席间隙一击杀之,到时事败无法身退,徒留恶人在世才是她最痛恨的事情。因此舒五想到同那游侠学习技艺,哪怕仅是皮毛或者只是学会了一两样轻巧兵器,也为自己的计划增添了几分把握。 然而那游侠多日不曾出现,且行军司马府派出追剿吐谷浑的士兵将帅都没有消息,不由得令舒五不管是在家中还是酒楼都坐立难安起来。 舒五斜靠在二楼隔间的栏杆上,窗棂虽可大开,然她只是轻推开一条缝便可窥见这下方人间烟火,万丈红尘。 恍惚之间舒五仿佛看见了舒四姐姐的马车,瞧着方向倒让舒五猜不出是欲往哪里去的。她推开窗子,想着远远地叫她一声,便突然听到了马车后越来愈紧的另一阵急促马蹄声。 那马蹄声仿佛踩在了她的耳膜上,一下一下震耳欲聋。 舒五看见陆崇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戎装工整,人却似苍老了一点。她刚刚大开的窗子还没想好放下与否,陆崇便已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波澜微起,舒五亦看见了他抖动的眼神,然而白马飞驰过去,转瞬之间便已交错而过。舒五连忙起身,推开窗子追寻陆崇的身影。 马蹄声已渐行渐远,陆崇在马上回身望了她一眼,忽然大手一挥对着舒五的方向指了指一旁林立的商铺,然后飞快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舒五不解,还是快速地飞奔下楼,及至行到陆崇指向的地方,猛然发现是一处酒家。此时已经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酒楼的大门处已经挂上了厚重的门帘,然而室内温暖,炭火燃起的氤氲热气在烟囱处一阵一阵冒出。隔着客人进进出出掀起的帘子,还能看到酒肆中的胡姬在向客人温柔压酒,劝人浅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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