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答志高声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琅道:“我想说,大人出门办事,捉拿要犯,就带一个人,是觉得逃逸了几个月的犯人很好拿下吗?” 贺琅抱着双臂,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自己的疑问,却条理清晰,字字在理。 朱答志面色已经有点难看了,他身后的下属满脸不屑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莫栀缓缓抬起头,目光冰冷且凌厉,她放下捂着左眼的手,微风轻轻拂开了她遮住面颊的发丝,露出了她真容。 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盛世容颜。十五岁的豆蔻少女已初显风华绝代的容姿,略微尖瘦的脸颊虽显憔悴却更增添了几分清丽动人。 一双桃花眼般般入画,黑亮的眸光宛若寒星,硬是将那脉脉含情的柔波冻成了碎片,水湾眉流动婉约中又带着一丝刚毅的英气,弧度优美的鼻子和那小巧玲珑的薄唇,让她的面容竟似多情又似无情。 而最让人移不开眼的,不是她的花容月貌,是她左眼眼尾的胎记,那是一朵绽放的桃花,一半绽放在眼尾,一半盛开在眼波中,犹如女子额间花钿那般细致,粉红的花瓣无端柔和了她所有的凌厉,平添了几分妩媚。 所有人都暗暗吸了口气。 朱答志眼珠子一转,面色又恢复成了二五眼,嗤笑道:“呦,终于肯露出来了?不瞒诸位,此女是货真价实的妖邪,今日本官收了她,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说罢,他还念念有词道:“《怪志说》言曰:阴生者,眼尾绽桃花,魅众生,祸为妖邪,乃大凶,世不得容,实乃孤煞,命里克亲,祸连方圆,必除之!” 莫栀整个人因压抑而不住地颤抖,她眸中似有不甘,盛满了滔天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把眼前的人吞没化为灰烬。 众人屏气凝神,被朱答志一阵妖魔鬼怪说给唬住了,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怔在了原地。 程莠却觉得可笑之极,什么神祭,什么孤煞,这天上人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凡人区区来决定了?! 要管这妖魔鬼怪的事,怎么不去当道士,或者干脆出家算了,当什么狗屁青衣官?! 程莠几步跨至莫栀身旁,一把握住了她颤抖不已的手,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道:“莫妄动,姐姐信你!” 朱答志见对面如此不知好歹,狞笑道:“好呀好呀,看来阁下是偏要做这恶人,袒护此等妖女,与官府作对了!” 程莠对朱答志话中的威胁充耳不闻,把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慢吞吞地道:“对呀,既然诸位大侠行英雄道,那在下不介意屈尊走这小人路。” 朱答志咬牙切齿道:“你!” 雾山弟子见自家少阁主表了态,便毫不犹豫地站了过去,对上了朱答志二人。 朱答志怒道:“简直不可理喻!” 待贺琅与秦怿二人也走了过去,站到了程莠和莫栀身旁,局势瞬间就变成了多对二,朱答志脸都黑了。 莫栀也没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但她此刻心乱如麻,实在无暇思考他们为什么会站在她这一边,为什么会相信一个曾经坑害过他们、善恶难猜的人,明明自始至终,她一个字都没说。 可能即便她有工夫去细思考量,她大概也不能从一个一直满是恶意揣测别人的世界抽身而出,去迎接镜花水月的温柔。 她已经习惯了独善其身,她能摆平。 思及此,莫栀已挣开了程莠的手,反手一把拔出了站在她右后方的小七腰间的佩刀,纵身跃了出去。 程莠一把没拉住,只得皱眉观战。 莫栀头一刀就使了一个狠厉的直掼,没有任何缓冲和花招,一道干脆利落的锋芒直刺心脏,朱答志大概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慌忙拔剑抵挡,几剑接得可谓狼狈。 他身后的平面下属不知死活地硬要插入战局表忠心,莫栀根本不把此人当回事,于是乎便遂了他的意,她长发飞舞,自顾削去半截青丝,一刀洞穿了那人的胸膛,将他捅了个对穿,而后眼都不眨一下,一脚踹上那人的腹部,“滋啦”一声长刀出体的瞬间那人直直地横飞了出去,倒地抽搐了几下死不瞑目了。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根本想不到一个看起来有些弱不经风的少女下手竟然又狠又辣。 莫栀使得刀法并不是成体系的,甚至有些杂乱无章,似乎把她毕生所学都用到了学到的这几招里,但她天资聪慧,能掌握刀式中的要领,也算是打出了一套自己的风格,虽然跟他们所习刀法不能相提并论,也无法同真正的高招对决,但对付这两个半斤八两的瞎猫完全绰绰有余。 程莠见莫栀几个刀式的残影似乎带了些勾锋,才注意到她的身法似乎有些百玄门的影子,她当真在百玄门学过艺。 百玄门的独传剑法刁钻,程莠听了一回没记住叫什么名字,不过之前在江湖中与百玄门的人打过交道,见识过其剑法的厉害,她手里的刀倒是没有讨到半分好处。 程莠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观察起莫栀的一招一式来,没注意到一旁的贺琅皱紧了眉。 朱答志到底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可能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拳脚如此厉害,慌乱地接了几招,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莫栀冷喝道:“废物区区,既那般肯定我杀人如麻,就没想过我会取你狗命吗?” 莫栀每说一句话,刀锋就更狠一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一刀将朱答志的剑身震裂了,断成了几截,他人也被莫栀踩在脚底,一刀已然向他的咽喉刺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飞跃上前,持刀将她的刀挑开了去,她也被突如其来的凌厉刀风掀了个跟头,顺着刀势打了个滚,半跪于地,用刀撑住了身体。 莫栀目色猩红,带着点愤恨地看向那人影——贺琅。 何炀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空刀鞘,与小七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 贺琅道:“你不能杀他。他身兼官职,名字便登录在册,不管你有没有犯案,此刻你若是杀了他,你就得背上这一条人命。” 莫栀刚想辩驳,朱答志便以为拿了免死金牌,得了庇佑,半躺在地上洋洋得意地道:“看看,还是有明事理的,宋卿卿,你装什么温良贤淑,当初在烟红楼的时候不照样对着恩客摇尾乞怜,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什么肮脏下流的事没做过……” 莫栀脸色铁青,怒喝道:“一派胡言!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下贱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贺琅露出一个嫌恶的神情,他冷冷地看着朱答志,忽地举起长刀一刀掼了下去,直接刺进了朱答志的胸口毫不犹豫地断了他的气数,旋即趁他还剩半口气时道:“她不能杀你,不代表我不能杀你,本官今日便以御舷使的身份,治你阻碍公务之罪,取你狗头!” 他说到做到,办起事来雷厉风行,话音还未落,在朱答志的喊叫声中,一刀斩下,将他未尽的惨叫掐灭在汩汩狂涌的血泊中。 树林里一时寂静非常,唯有微风拂过叶间,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彼此应和着初晨的安谧。 莫栀一言不发地看着朱答志身首分离的尸体,半晌也未置一词,最后她弃了刀,像是被抽光了全部力气瘫坐在地,她转过头看向她那被碾进泥里的面具,挣扎着爬了过去。 她旁若无人地徒手去捡那碎成数片的面具,碎片嵌在泥土里,断口锋利无比,她的指尖被划得满是鲜血也不停歇,她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若不是她颤着双肩,也许没人能知道她此刻已泪流满面, 这副画面任谁看了都心生恻隐,但却没有一个人有立场上前劝上一句,仁义摆在前,他们能做的,似乎也就止步于此了。 程莠看着她鲜血淋漓的双手,心下不忍,刚想上前,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到了莫栀身前,“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双手按住了莫栀的双手。 莫栀缓缓抬起起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黑亮黑亮的漂亮眼睛。 小少年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童稚气,清亮悦耳,在空山新雨后的林间初露里,格外地动听。 “我师父说,以静修身则通透;以缓废立则思稳;以忍作为则逆势;以让为进则共趋;以善淡泊则从容;以平安处则同尘。为人曰六道,谨此行且度之。” “姐姐,卿卿姐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姐姐,保护我的人,是不会害人的。” 他说的那般笃定,好像面前的人是这世上最圣洁的人。 听了他好似极致偏爱的话语,莫栀无声的啜泣忽然变成了嚎啕大哭,所有的委屈与不甘终于在此爆发出来,堤溃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像个孩子。 “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 程莠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将莫栀小小的身躯揽进了怀里,抚着她的背轻声道:“你不需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不是的……”莫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跟我亲近的人,从来,从来都没有好下场……是我太没用了呜呜呜……烟红楼的怜儿姐姐,她明明那么好,那么努力地保护我……可还是被那些人害死了呜呜呜……父,父亲,母亲,他们对我那么好,他们都那么好,还是……还是……他们说的对,我是灾星,我是不祥之人,是我害死了他们……呜呜呜……” 她只活了十五年,却把别人大半生的路都走完了。 颠沛流离数十载,到底还是栽在了所谓命运的手里,与天论不公,那便是浮游撼树,自不量力,可惶然如此,还是要争上一争。 前路坎坷,螳臂当车,尤是跛鳖行千里,隙穴尚能窥,纵是龙潭虎穴,粉身碎骨亦死不足惜。 ---- 断句:“以静|修身则通透;以缓|废立则思稳;以忍|作为则逆势;以让|为进则共趋;以善|淡泊则从容;以平|安处则同尘。” 这段话是我参考南怀瑾先生修生养性六字诀的二次创作,六字诀:静、缓、忍、让、善、平。百度百科都有注解感兴趣的可以一观~ 另:由于作者文化水平有限,文字禁不起推敲,大家莫要深究,感谢大家的信任与支持~
第38章 天涯曾多情·完 临近江陵府,莫栀一声长哨唤来了一头喜颠颠的毛驴,她拉过驴嘴,从挂在它背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有些干瘪的果子喂给它,向众人道别。 程莠看着吃得喜滋滋的毛驴,问道:“叫什么?” 莫栀笑道:“桃桃。” 程莠砸吧着这个名字,实在不能把它和一头灰毛驴放在一起,但一想到是莫栀取得名字,也就释然了。 这时秦怿也上前去,抬手拍了拍桃桃的头,看向莫栀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莫栀舍了她那又大又重的帽兜,整个人看起来清朗多了,她一双笑含三分情的桃花眼弯了弯,忽然后退两步,冲着众人规规矩矩,十分诚然地行了官家小姐的最高礼仪,而后抱拳郑重道:“贺公子,程姐姐,神医大人,此前多有得罪,卿卿在此给你们赔不是,还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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