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不意她还惦记着季朝奉的事,噙了一丝笑道:“说来听听。” 晚词道:“我这会儿不能告诉你,你帮我进那座宅子,自然便知道了。” 她神色透着狡黠,引得章衡愈发好奇,又想自己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差错,便答应了。 两人乘车来到百花河边的那座宅子后面,晚词拿着一个包裹下了车。这里有一道门,是从里面拴上的,院墙并不算高,想是年久失修,墙头有很多破瓦。晚词见章衡轻轻一跃,便翻了过去,深感会武功的好处。 章衡开了门,让晚词进来,又把门拴上。 晚词指了指不远处与靳府相邻的那座楼,道:“我们去那楼上。” 这宅子里人不多,路上仅有一个扫地的仆人,两人避开他,走到那座楼下。此处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朱漆栏杆上积了一层灰,楼梯老旧,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楼上有三间屋子,都没上锁,晚词推开中间的门,里面堆放着许多杂物,有逢年过节用的彩带灯笼,竹竿花篮,各归各类,倒是井井有条。 章衡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晚词道:“待会儿告诉你,你先在外面看着。”说着将他推出去,关上了门,从包裹里拿出一副浓密的胡须,贴在脸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石氏照旧在房中做针线,忽然听见窗外一个声音油腔滑调道:“大姐,你整日在房里做针线,不觉累么?” 石氏转头一看,是个大胡子男人,吓了一跳,横眉冷对道:“哪来的花子,偷看别人家的妇女,快点走开!” 晚词笑嘻嘻道:“这是我的房子,你管我走不走?大姐,我看你也怪闷的,我陪你说说话可好?” 石氏臊红了脸,骂道:“油嘴光棍,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再不走开,我告诉我家官人,断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晚词道:“我季连海有的是钱,你家那位是什么鸟人,我才不怕呢!” 石氏闻言大怒,撂下一句你等着,气冲冲地站起身,去寻靳御史告状。 晚词见她去了,急忙扯下胡子,走出房门,对章衡道:“快走!” 章衡听她在里面唧唧哝哝,不知说的什么,正莫名其妙,被她拉了衣袖便走,路上也不好问。走到后门,先让她出去,拴上门,正要翻墙,却见墙边有一棵老树,树干上苔痕凌乱,像是不久前被人踩踏过。 晚词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出来,道:“你磨蹭什么呢?快走,快走,迟了便赶不上好戏开场了!” 章衡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道:“什么好戏?” 晚词但笑不语,一阵风似地赶到对面的茶楼,挑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好茶和几样点心。 茶点刚送上来,便见十来个家丁拿着棍棒从靳府出来,如狼似虎,径直冲入季朝奉的住处,把院子里的水缸花盆砸得稀碎。季家的下人见他们来势汹汹,哪里敢拦,都躲在一旁做缩头乌龟。 只有管家壮着胆子上前,道:“你们是何人?为何私闯民宅?” 领头的照脸啐他一口,骂道:“我家老爷堂堂御史,住在隔壁原是你们祖上修来的福分。你家主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调戏我家主母?速速叫他出来领罪,不然连你们一并打!” 管家闻言,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作揖道:“各位稍等,我这就去!”转身一道烟似地去寻季朝奉。
第三十四章 恶人磨(中) 茶楼里,章衡看着对面的情形,好不诧异,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晚词吃完手里的半块点心,又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这才把事情经过和盘托出。她一面说,一面笑,暗自留意章衡的神色。章衡听得蹙起眉头,见她笑嘻嘻的,冷了脸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教训奸商没有错,可你不该为了教训他去调戏良家女子。”晚词明白这个道理,事先瞒着他,正是怕他不赞同。可她是个女子,和石氏说几句话怎么了?撇了撇嘴,道:“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不过挑衅几句。况且那妇人也并非良善之辈,她说别人的话比我的话难听百倍。”章衡道:“你怎么知道她并非良善之辈?” 茶楼里,章衡看着对面的情形,好不诧异,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晚词吃完手里的半块点心,又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这才把事情经过和盘托出。她一面说,一面笑,暗自留意章衡的神色。 章衡听得蹙起眉头,见她笑嘻嘻的,冷了脸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教训奸商没有错,可你不该为了教训他去调戏良家女子。” 晚词明白这个道理,事先瞒着他,正是怕他不赞同。可她是个女子,和石氏说几句话怎么了?撇了撇嘴,道:“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不过挑衅几句。况且那妇人也并非良善之辈,她说别人的话比我的话难听百倍。” 章衡道:“你怎么知道她并非良善之辈?” 晚词道:“我堂妹说的。” 章衡一听是赵小姐的评价,便有八九分信了,语气稍微缓和,道:“不管她怎么样,终究是良家女子,你调戏她便是你不对。此事若被祭酒知道,少不得打你一顿!” 晚词冷哼一声,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是欢喜的。 女人酷爱考验男人,这大约和爱美一样是种天性,晚词也不例外。她叫章衡来,正是想看看他对此事的态度。 章衡全然不知对面这个戴方巾的小姑娘在给自己出题,只觉他轻浮惯了,说了几句,却见季家的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不好了,老爷……老爷被人杀了!” 众人始料未及,闻言无不惊骇,一时间面面相觑。靳府的家丁也慌了神,领头的见出了人命,忙不迭地带着其他人回去了。管家定了定神,叫两个小厮去报案,自己坐在院子里等官府的人来。 晚词看这事态不太对劲,咦了一声,道:“怎么不打了?” 章衡望着那两个小厮飞奔而去的背影,道:“怕是季朝奉被人杀了。” 晚词呆了呆,难以置信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我昨日还看见他呢!” 章衡不说话,静静地吃着茶。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顶轿子在公人簇拥下风风火火赶来,轿帘一掀,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主事。 “苏大人!” 苏主事正在门口询问情况,听见有人叫自己,转头看见两名少年,诧异道:“章衡?赵琴?你们两为何会在此处?” 章衡淡定从容道:“我和商英在对面的茶楼吃茶,见苏主事你来了,料想是出了命案,便过来看看。” 晚词有点心虚地看着地面,苏主事瞧了瞧她,又看了看章衡,戏谑道:“既然你们与命案如此有缘,便一道进去看看罢。” 仵作也已经来了,管家领着众人走到河边那座楼阁前,道:“我家老爷喜静,这座楼只他一个人住,楼下平时会客,楼上是他的卧房。他昨晚回来,先去了小奶奶房中,然后就一直在楼上吃酒。” 晚词已经闻到酒味了,道:“他吃的是高粱红么?” 管家诧异道:“是啊,小官人怎么知道的?” 苏主事道:“这位是国子监祭酒赵大人家的小诸葛,能掐会算,厉害着呢!” 晚词忙道:“苏大人过奖了。” 众人上得楼来,酒味愈发浓郁,却没有血腥味。走到门口,只见房门大敞,苏主事没急着进去,站在门口问道:“管家,你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你进门时这门拴上不曾?” 管家摇了摇头,道:“这门小人一推便开了,不过我家老爷向来谨慎,一个人时总会把门拴上的。” 苏主事道:“把你家小奶奶和昨晚在这里伺候的人都叫过来。”说毕,让晚词,章衡还有仵作一起进门,其他人留在外面。 这间屋子十分宽敞,碧纱橱隔开成内外两间,外间有两面大书橱和一张紫檀木书桌,里间有一张架子床,挂着青纱帐子,床前摆着一张小圆桌。季朝奉此时正伏在桌面上,脖子上套着一根绳索。 一个大锡壶掉在地上,酒水溅得满地都是。 这尸体毕竟比宝珠禅院那具无头女尸友善得多,晚词也不怎么害怕,只心想原来是勒死的,难怪没有血腥味。 仵作上前检查尸体,晚词皱了皱鼻子,道:“他刚死不久,怎么这么臭?” 仵作拿下绳索,章衡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尸体脖子上的勒痕,道:“上吊和被勒死的人都会大小便失禁。” 晚词不免作呕,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几步。仵作报告着尸体的情况,身上并无他伤,勒痕于颈后交叉,系勒死。 苏主事坐在一把交椅上听着,门外传来女子的哭声,公人道:“大人,季连海妾室带到。” 苏主事起身走到外间,道:“让她进来。” 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以袖掩面,哭哭啼啼地走了进来,想是来得匆忙,上衣下裙颜色很不搭,发髻也有些凌乱。 她在地上跪下,哽咽道:“民妇季明氏见过大人,这真是飞来横祸,民妇一夜丧夫,从此无依无靠,万望大人缉拿真凶,替民妇做主啊。”说着一发哭得厉害。 苏主事道:“季明氏,季连海昨晚几时从你那里离开?” 季明氏道:“民妇记得是二更后。” 苏主事道:“他可有对你说过自己有哪些仇家之类的话?” 季明氏放下袖子,脸上露出悲愤的神色,道:“亡夫向来与人为善,要说仇家,便只有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季栎。季栎手中散漫,又好赌博,这几年欠了一屁股债,隔三差五向亡夫伸手要钱,亡夫不堪其扰才搬出来住。就这样,季栎还时常上门来要钱,亡夫正打算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季栎听得风声,痛下杀手也未可知。他那样的赌棍,什么事做不出呢?” 旁边有书吏奋笔疾书,记下她的话。 苏主事点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本官会传季栎来问话。你可知这房中有何贵重物件?” 季明氏道:“贵重物件亡夫一向存在当铺里,这里并没有什么。”想了想,忽叫起来:“钥匙!当铺库房的钥匙在亡夫身上!” 仵作在季朝奉身上搜了一遍,没找到当铺库房的钥匙。 季明氏见状,哭红的双眼射出光来,激动地叫道:“一定是季栎,一定是他杀了他父亲!大人,您要为民妇做主啊!”说着目光一转,哀哀地看着苏主事,泪如雨下。 苏主事摆了摆手,道:“带她下去休息罢。” 公人将季明氏拉了出去,苏主事让昨晚在这里伺候的两个丫鬟进来,问道:“你们昨晚离开是什么时候?”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一个战战兢兢,惊魂未定,另一个则显得镇定得多,口齿清晰道:“将近三更天时,老爷昨晚很不痛快,回房一直吃酒,也没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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