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煦道:“他和你一样来教孩子们读书。” 师惠卿听了这话,更加欢喜,坐下将孩子们的情况对晚词细细说了一遍,又道:“这些孩子身世可怜,当中不乏天资聪颖之辈。有道是名师出高徒,还望范公子多多看顾他们。”说着起身道个万福。 晚词忙也站起身道:“姑娘对这些孩子如此上心,着实叫人感动,在下一定尽力教授。” 黄内侍低声提醒宋允煦已是巳时过了,宋允煦道:“惠卿,我们走罢。” 师惠卿站起身,便有小内侍递来天蓝缎昭君套和大红哗叽缎斗篷,宋允煦亲手替她穿上,携手出门。章衡和晚词送他们上了车,方才回来。众兵士撤去,慈幼院的几名管事都松了口气,孩子们也自在了许多。 每次太子驾到之前,他们都要洗干净脸,穿上最好的衣服,因此看起来并不邋遢,只是面黄肌瘦,满手冻疮。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廊下的两张新面孔,猜测他们又是什么人,会不会像太子和师先生一样带来衣服食物,书本玩具,种种好处。 作为孩子,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章衡交代管事几句,管事召集孩子们回课室,每人发了一本《开蒙要训》。 晚词站在课室最前面的桌案旁,面朝一张张充满新奇的脸,道:“我姓范,是刑部主事,往后会和师先生一样来教你们读书,你们叫我范先生便好。” 孩子们训练有素,一水儿地拱手施礼,齐声道:“见过范先生。” 晚词登时有了为人师表的感觉,认真教他们读起书来。章衡站在窗外,与之前宋允煦同一个位置,看了她一会儿,走到隔壁等她。 晚词逐字逐句,从乾坤覆载讲到海纳吞并,见辰光不早了,叮嘱孩子们每日温习,不可贪玩,放他们去吃饭。 章衡笑着递一盏茶给她,道:“范先生幸苦了,我们也去吃饭罢。” 晚词睨他一眼,吃了茶,出门上了车,才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遇见太子和师姑娘?” 章衡点头道:“师姑娘是太子的宠姬,太子常陪她来此教书。她颇有才学,好为人师,不同于一般的风尘女子。你帮她好好教导这些孩子,她欢喜,太子也欢喜。” 晚词道:“我为何要讨他们欢喜?” 章衡摸了摸她的脸,道:“纸包不住火,你不能一辈子女扮男装,等机会成熟,我会告诉太子你是我在保定府救下的一名孤女,届时师姑娘或许能帮我们说上话。” 晚词不想他竟有这番打算,一辈子,她根本没想过,三五年便算不错了。他能做出这番打算,哪怕是一时冲动,多少都有真心在里面。 怔了半晌,晚词感动又害怕,感动的是他这份真心,怕的也是他这份真心,故意冷淡道:“女扮男装,欺君犯上,这罪名非同小可。纵然太子宽厚慈仁,师姑娘会帮我们说话,也未必平安无事。不能告诉他,这是我的事,无论后果怎样,我自己承担,不劳你费心。”
第九十八章 金屋娇 章衡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实,现在想撇清关系,未免太迟了。”晚词一张脸瞬时涨得通红,抽出手道:“放我下车,我自己回去。”章衡道:“回去做什么?我已叫人在渌园备下酒菜,吃过饭,我陪你赏雪,明日再回去。”渌园正是晚词给他在郊外那座别院起的名字,晚词明白他的意图,又羞又恼,道:“我又不是你的人,你凭什么如此专横?”虽是气话,落在章衡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怎么不是他的人?她的命都是他的。他本可以金屋藏娇,高枕无忧,怕她不欢喜,才担着天大的风险,帮她出来做官,这还叫专横?她什么都不知道,章衡也不想说什么,他向来觉得夫妻之间无需过多言语,尤其是情绪不好时,出口容易伤人。 章衡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实,现在想撇清关系,未免太迟了。” 晚词一张脸瞬时涨得通红,抽出手道:“放我下车,我自己回去。” 章衡道:“回去做什么?我已叫人在渌园备下酒菜,吃过饭,我陪你赏雪,明日再回去。” 渌园正是晚词给他在郊外那座别院起的名字,晚词明白他的意图,又羞又恼,道:“我又不是你的人,你凭什么如此专横?” 虽是气话,落在章衡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怎么不是他的人?她的命都是他的。他本可以金屋藏娇,高枕无忧,怕她不欢喜,才担着天大的风险,帮她出来做官,这还叫专横? 她什么都不知道,章衡也不想说什么,他向来觉得夫妻之间无需过多言语,尤其是情绪不好时,出口容易伤人。 晚词执意要下车,见他不理,益发气恼,骂他是强盗土匪,没天理的禽兽。 章衡闭眼听着,心想骂都骂了,不做点禽兽的事岂不白挨骂了。 马车停在渌园里,章衡先下了车,见她不肯下来,眉头微挑,道:“要我抱你下来么?” 晚词与他对视片刻,默默下了车。此时园中银装素裹,梨花乱坠,粉妆台榭,琼锁亭轩,恍如仙境,两人却无心欣赏,沿着银绶带般的石径穿过花园,走到暖阁里。 丫鬟端上酒菜便退下了,晚词望着满桌佳肴,只不动箸。 章衡面无表情,自顾自地饮酒吃菜。他吃饭极是斯文,听不见一点咀嚼吞咽声,只有银箸与碗碟相碰的轻响。 晚词在心里叹气,过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不过是残花败柳,以你如今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好姑娘没有?何必与我纠缠不清,殚精竭虑?” 章衡听她说残花败柳,心中一揪,搁下箸,道:“我要娶别人,何必等到今日?” 晚词不知如何应对,别过脸,目光带点茫然地望着珠帘。求而不得,才会念念不忘,死而复生,自然如获至宝。或许等他心满意足,热情消退,便会放开手了。毕竟趋利避害才是人之本性。 章衡拿茶漱了口,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道:“你真不吃?待会儿饿了我可不管你。” 晚词不作声,章衡走过去,拉起她道:“这后面有片梅花开得甚好,我带你去看看。” 晚词身不由己,跟着他出了月亮门,便闻得梅花香彻。山坡上胭脂点点,凌寒而开,正是冰姿自有仙风。 章衡折了一枝,与她走下山坡,自后门进了绿萼馆。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院落,晚词上次来过,走到里面,只见他向一幅美人画上一推,却一道暗门。门内别有洞天,头顶是一盏九瓣莲花灯,照得满室通明,几案桌椅皆是退光漆面的湘妃竹制成,中间设一张大炕,铺着斑斓绣垫。 墙上挂着一幅春山烟晓图,旁边一幅对联:细看春色低红烛,烦向苍烟问白鸥。 章衡将手中的梅花插在一只哥窑瓶里,抱着晚词坐在床上,问道:“喜欢这里么?” 晚词点头道:“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但不知当初为谁费这份心?” 章衡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怎么,吃醋了?” 晚词淡淡道:“不敢。” “我说是你,你信么?”章衡玩笑的语气,眼中却带着一丝认真。 晚词当然不信,章衡眨了下眼睛,身子向后一靠,笑容有些散漫,道:“好罢,其实是为了我自己。” 他拎起床头的酒壶,斟了一杯酒,伸手撅过她的脸,一口一口地哺喂给她。溢出的葡萄酒淋湿了两人的下颌,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团团浅红色。 放下酒杯,章衡解开她的腰带,一层层剥粽子似地剥出个白馥馥的身子,映着水红缎被,甚是醒目。晚词被他直勾勾地看着,像砧板上的鱼,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认命地闭上眼睛。 章衡埋首在她胸前,闻着似有若无的乳香,如同一剂催情药,浑身上下都蠢蠢欲动。 晚词攥着裹胸的生绢,心怦怦地跳,章衡听着像急促有力的鼓点,透过她单薄的胸膛,敲击着耳膜。 “你心跳得好快。”他声音闷闷的,晚词感觉胸膛一阵震颤,又听他道:“你这处蓬蓬如稚子,缠不缠其实也无甚区别。” 晚词大觉羞辱,握拳捶他道:“你胡说!你坏人名节,还言语刻薄,当初真该叫我爹打你一顿!” 章衡笑道:“祭酒见了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我?” 晚词冷哼道:“我爹才不喜欢你,他说你看似恭谨,其实狂狷,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章衡道:“那当年国子监里,他最喜欢谁?” 晚词想了想,道:“应该是正林,我爹常夸他好呢。” 章衡这才知道,原来赵公属意的是刘密,心中吃味,掌心贴着她的肌肤滑下去。晚词嗯了一声,拱起腰身,脸更红了。 章衡打开床头的抽屉,拿出一个掐丝珐琅的小瓶。 “这是什么?”晚词甚是警觉,看着他手中彩绘艳丽的瓶子,眼底泛起一丝惊恐。 章衡道:“我知道你不想有孕,这是外用的避子丸,对身体无害。” 说起这药,还是章衡当初向钱恕讨的。晚词自是想不到,将信将疑,接过瓶子,打开闻了闻,默不作声地还给他。 章衡见她如此反应,隐约猜到什么,心里像被抽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晚词看他一眼,背过脸去瞧着六曲屏风上的画。满嵌的螺钿流辉溢彩,灯光下闪花人眼,他的吻落在腮上,轻柔怜惜。 灯光模糊成一片,晚词眼角泪落,温香细蕊焐得丸药融化,章衡扣着她的腰,一径穿门入户。她湿滑得好像刚下过雨的天街,草色青青润如酥。 章衡惬意地眯起眼睛,在她红若珊瑚的耳边轻叹。晚词蹙着眉头,很不好受,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丝呻吟。 “你疼不疼?”章衡明知故问。 晚词不答话,这一次没有酒的麻痹,羞耻更甚,疼痛也更深刻。那种纯粹的痛像草药,被放在乳钵里捣来杵去,渐渐不知是什么滋味,混沌且泥泞。 章衡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呻吟,柔媚入骨,先前的不快在攀升的欢情中蒸发殆尽,还有一缕萦绕不去。 “你是不是我的人?”他以手梳理着她汗湿的长发,七分引诱,三分威胁的语气。 晚词对上他执拗的目光,觉得他在这种问题上较劲,有点孩子气,男人总免不了这点孩子气。 晚词不肯遂他的意,迟迟没有回答。 章衡沉着脸,使劲作弄她,弄得她软成一滩水,那份骨气还在,就是不肯说句好听的话。最后无可奈何,叹了声气,鸣金收兵。 情潮未退,两人还黏腻着,晚词拿起床头的珐琅瓶,端详上面粉白花盛的牡丹,一只黄褐斑蝶翩翩寻向花心。 “你当真不介意?” 不介意什么?是不要孩子,还是她的过去?章衡觉得她一语双关,然而早不问,晚不问,偏偏在他餍足之时问,分明就是想听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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