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月道:“姑娘以前来过京城?”话说出口,想起章衡再三叮嘱不可询问她的过去,自知失言,低头讪讪道:“婢子多嘴了。” 晚词拉了她的手,道:“你不必如此紧张,几年前我是来过京城,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章侍郎。” 绛月见她并不介意,抬起头笑道:“难怪姑娘待章侍郎不同,原是有前缘的。” 晚词微微红了脸,岔开话题道:“许久未见姐姐来了,也不知她在忙什么。” 绛月忍笑道:“兴许他也有了心上人,这会儿正风花雪月,如胶似漆呢。” 晚词噗嗤一笑,道:“果真如此,我倒欢喜呢。”嘴上这么说,心里到底想不出十一娘会看上什么样的男子,她就像话本里的侠女,来去如风,并不会为谁停留。 朝会刚散,章衡走在出宫的路上打了个喷嚏。姚尚书在前面和温国公说着话,两人都上了年纪,花白长须在风中乱飘。温国公的独子三个月前病逝了,温国公悲痛难平,今日向天子告了病假,想和夫人离开京城,出去散散心。 姚尚书与他交情不错,问道:“正夫,你打算去哪里?” 温国公道:“听说闽南一带风景别致,我想去那里瞧瞧。” 姚尚书道:“我年轻时在泉州待过两年,那里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商船极多,确实是个好地方。” 晚词知道今日有朝会,吃过早饭,在庭院里赏了会儿雪,方才出门。不想今日朝会散得早,等她到了衙门,姚尚书等人正在轿厅里下轿,吓得她往门后一钻,敛声屏气等他们离开。 偏生章衡眼尖,看见她了,心中暗笑,也没作声,和其他人一道走过去了。 晚词听着脚步声远去,小心翼翼伸出半个头来看了看,见人都走了,一溜烟儿跑到值房,椅子还没坐热,章衡便派人来叫她。 晚词走到他这里,见房中并无旁人,也不行礼,径自向一个花梨木圆凳上坐了,嘴上毕恭毕敬道:“大人找卑职有何贵干?” 章衡近前刮了下她的鼻子,道:“懒丫头,一有朝会你便迟到,我瞧见好几次了。” 晚词悻悻道:“别人也这样,大冷天,谁起那么早?” 章衡笑道:“你这算什么,我比你还早一个时辰呢。”说着拿起熏笼上的一个食盒,递给她道:“你爱吃的芝麻鲜奶卷。” 晚词一怔,打开食盒,望着里面烘得热乎乎的点心,想起那年冬天和刘密在章府赏雪,桌上便有这道点心。因做起来很费功夫,厨子一次做了许多。管家见晚词爱吃,便把剩下的都送给她带回去吃。 过了几日,晚词又在章府吃饭,不客气道:“我想吃上次那个芝麻鲜奶卷。” 章衡道:“就你嘴刁,会做那个的厨子被我伯母借走了,换一样罢。” 晚词见他态度敷衍,叹气道:“我堂妹也爱吃那个,知道我来,特意嘱咐我再带一点回去呢。” 章衡没作声,次日便叫人送了一大盒到赵府。 晚词闻着那股叫人口中生津的甜香,唇角不觉泛起笑意,道:“你还记得。” 章衡挨着她坐下,轻声道:“你总是打着赵小姐的幌子骗吃骗喝,我怎么不记得?” 晚词道:“那也不算骗。” 一个人,两重身份,赵琴不过是替赵小姐做了她不便做的事,说了她不便说的话。如今也有两重身份的章衡深有体会,笑着点头道:“是不算,只怪我太傻了。” 晚词吃了两个卷子,侧过头,只见雪光透过窗纱,照得他肤色晶莹,薄唇鲜红,像鬼故事里的画皮刚刚着过色,明艳动人。更兼眉眼温柔,目光绵绵,真是千年道行也难抵挡。 窗外大雪纷飞,折竹声清脆。晚词一时恍惚,仿佛这些年的分离只是场梦,他们其实做了夫妻,正在窗下共忆往昔。 她面上亦浮起如水的柔情,章衡低头抚她鬓发,在她沾着芝麻碎屑的唇上一吻,道:“明日莫要出门,我带你去个地方。” 晚词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迷糊又温顺的模样叫人满心怜爱,又想欺负。章衡手指划过她耳廓,掌心抵住后脑勺,再度与她唇瓣相贴,吮吸绞缠,掠夺意味明显。晚词清醒过来,一面怕人进来看见,一面怕他轻贱自己,放下手里的食盒,使劲推他不动,狠狠一口咬在他舌尖上。 章衡闷哼一声,血腥味在两人口中弥漫,混着奶油卷的香甜,变成一股危险又迷人的味道。晚词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急得快要哭出来,章衡捏了捏她的脸,甚是从容地结束这一吻。 晚词站起身便要走,章衡拉住她衣袖,笑道:“吃完再走罢,你这样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他本就在欺负自己,还说这种混帐话,晚词气道:“章衡,你有没有良心!” 章衡道:“我请你吃点心,你还咬我,到底谁没有良心?” “你!”晚词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扭头走开几步,借着桌上的帽镜,见自己面色潮红,双眸湿润,很没出息的模样,益发气恼,背过身去踢了一脚地上的皮箱。 那皮箱原没扣紧,被她踢开了,露出最上面的几份卷宗,其中一份封皮上写着嘉佑三十四年山东高里县案。 高里县隶属济南府,嘉佑三十四年那桩血案十分轰动,彼时晚词在鲁王府里也有所耳闻。 她记性极好,一看这行字便想了起来,正要拿起来看看,章衡抢先上前盖上了箱子,道:“这些都是飞鹏帮的卷宗,我正要叫人给部堂送过去。你快吃点心罢,凉了就不好吃了。” 晚词道:“我听说飞鹏帮从不杀女人,是真的么?” 章衡道:“以前他们并没有这个规矩,大抵是七年前,宁月仙做了三当家,才有了这个规矩。” 宁月仙,晚词记得去年和十一娘在武城县的酒楼吃饭,一伙泼皮将十一娘认作这位三当家,想来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女子。 第一次在鲁王府看见十一娘,好像就是高里县案发不久之后。上次她来家里,也是郭家庄案发之后。一样武功高强,一样可怜女人,十一娘会不会就是宁月仙呢? 晚词吃着点心,想到这里,险些咬着舌头。
第九十七章 慈幼院 次日休沐,因连着冬至,便有两天假。章衡早上乘车来到范寓,晚词才梳了头,正准备吃饭,走出来道:“你怎么这么早来了?”章衡道:“接你去慈幼院。”慈幼院是朝廷设立,收养弃婴孤儿的地方,在蔡市桥附近。晚词问去那里做什么,章衡说去教孩子们读书。晚词莫名其妙道:“教书自有先生去,为何要我去?”章衡笑道:“你范大才子满腹经纶,岂是一般的教书先生可比的?那些孩子见你来了,一定很欢喜。” 次日休沐,因连着冬至,便有两天假。章衡早上乘车来到范寓,晚词才梳了头,正准备吃饭,走出来道:“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章衡道:“接你去慈幼院。” 慈幼院是朝廷设立,收养弃婴孤儿的地方,在蔡市桥附近。晚词问去那里做什么,章衡说去教孩子们读书。 晚词莫名其妙道:“教书自有先生去,为何要我去?” 章衡笑道:“你范大才子满腹经纶,岂是一般的教书先生可比的?那些孩子见你来了,一定很欢喜。” 晚词知道他不是随便发善心的人,这么做必然有其用意,也没有多问,扒了两口饭,便跟他上车往慈幼院去。 慈幼院门前有两株枣树,这时节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被积雪覆盖。树下停着一辆油壁车,看地上车痕里的积雪,刚来不久。黑漆大门前,院墙四周站了许多兵士,显然是有达官贵人在里面。 章衡见状,神情并不意外,走上前与一名千户打扮的武官道:“岳千户,太子在里面?” 岳千户点了点头,笑道:“章侍郎,你怎么来了?” 章衡道:“今日无事,少贞想来这里教孩子们读书,他面皮薄,一个人不好意思来,我便陪他来看看。” 岳千户看着晚词,笑道:“难为范主事一片心意,那我进去通报一声。” 章衡道声有劳,他便转身去了。晚词看了看章衡,没有言语。少时,岳千户出来请他们进去。 里面兵士更多,地上的积雪已被扫出一条道,寒风中夹杂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像馊掉的饭菜,又像长久不洗澡的孩子身上特有的酸臭味。 廊下几个穿织金袍的内侍抄手而立,游廊尽头传来朗朗读书声,晚词和章衡走过去,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披着紫貂裘衣,足蹬一双嵌金线飞凤靴,立在一扇半开的窗外,望着里面。 两人上前行礼,宋允煦转过身来,走开几步,笑向晚词道:“惠卿正在里面教孩子们读《千字文》,你等一等再进去罢。” 传闻太子与上厅行首师惠卿相好,晚词一直不知真假,闻言一怔,道了声是,也不敢向里面张望,只侧耳细听,屋里果然有一把涓涓细流般的声音。 黄内侍在旁道:“外面冷,殿下和两位大人去隔壁屋里坐罢。” 宋允煦点点头,小内侍打起隔壁的门帘,顿觉暖意拂面,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铺着红氍毹,簇着一大盆炭火,烧得旺旺的。桌上摆着香炉花瓶,瓶中插着一枝梅花,花香熏香冲淡了那股无处不在的怪味。 宋允煦在铺了狼皮褥子的交椅上坐下,晚词和章衡在两个圆凳上坐下。小内侍用朱漆托盘端来三盏香茶和几碟精致糕点。 吃过茶,宋允煦道:“少贞,你打算教孩子们读什么?” 晚词拿出章衡准备好的书,道:“微臣打算教他们读《开蒙要训》。” 宋允煦甚是欢喜,道:“惠卿说这里有几个孩子十分机灵,你多用心,教出人才来也是你的功德。” 章衡对晚词笑道:“没准儿这里有你将来的门生呢。” 晚词也笑,说了半日闲话,守在门外的小内侍道:“殿下,师姑娘来了。” 师惠卿色艺双全,冠绝京城,晚词早有耳闻。门帘掀起,只见一道丽影走将进来,不高不矮的个子,身形纤瘦,肤色白皙,花生丹脸,水剪双眸,宛若灯画上的人,穿着藕荷绣花宁绸长袄,下系白练裙,足蹬小蛮靴,头上挽着燕尾钻顶髻儿,打扮得甚是素净。 晚词心中惊叹,果真绝色,不敢多看,低头作揖道:“在下范宣,见过师姑娘。” 师惠卿打量她一番,向宋允煦道:“这位就是写燕台佳句的范大才子?” 宋允煦含笑点头,道:“少贞,惠卿很喜欢你作的诗呢。” 晚词道:“拙作承蒙姑娘厚爱,不胜惶恐。” 师惠卿道:“范公子钓鳌八韵赋,折桂七言诗,哪个不知,休要自谦。” 晚词道:“姑娘过奖,折煞在下。” 师惠卿笑吟吟道:“范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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