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油水呢!白得脏了你的东西。” “这是旧的,不妨事。”云水一点没有心疼的样子,还是带着笑,“你快回吧,这儿有我呢。” 德连眨着眼睛:“那我可真走了?” “去吧。” 云水推着人往外走,“我呢,你还不放心。” “那我真走了,你也别拖,回来早点歇着。” “嗯嗯。” 德连这些日子也却是累,作息还不大习惯,饮食也很磨人,好在有伍枝隔三岔五替她留一块把子肉,否则更难熬了。 回到寓所,德连便早早躺着歇下。 一觉到寅时,天还黑着,又坐起来,坐在被子里套衣服,穿戴洗漱好就往偏宫去。 离着那还有百十步,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墙边,身形瘦长。 天一点蒙蒙亮,也看不清面孔,隐约能分辨出穿着中人的衣裳。 待到走近,德连惊喜地出声:“春山!” 春山也望着她:“莲儿。” “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说你被派到伙房来。” 德连解释:“那天没来得及跟你说,你找我有事?”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春山吞吐起来,“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 德连奇怪道:“什么?” 春山小心翼翼地拿出帕子,掌柜的给包了一层,春山回来又拿了长随的宣纸包了一层,他双掌宽阔,虔诚地摊开,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德连一点都看不出是什么。 “给我的?” 春山点点头,把手又往她面前送。 德连的眉眼展开笑意,从他手掌上拿起纸包。 春山因她指尖的温度呆了一瞬,十根手指突然像不受控制一般,空空地伸在那里,等自己回过神来,才恋恋地把沾了她指尖的手放下去,垂在身侧,总感觉衣裳发烫,跟着手也烫得厉害,整只胳膊都要抖起来。 德连轻轻拨开第一层宣纸,却发现还是个纸包,抬头望了春山一眼,却看他有些紧张的样子。 “我怕沾了脏,所以才多包一层。” “这么宝贝?那我可不能收,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呀。” 春山不动,强硬地坚持:“这是我欠莲儿的。” 他这一句话让德连更疑惑了,等她缓缓再揭了里头这层油纸,才看到原来是一方折得工工整整的帕子。 摸着很舒服,贴着手心又轻又柔。 “你什么时候欠我帕子了?” “咸门的马房,莲儿来看我,帕子落下了。”春山脑海里想着当日的事情,说话声音都带了氤氲,“所以是我欠姐姐的。” 德连记得前一段时间是有块帕子找不着了,但这也算常有的事,况且那帕子不值钱,尚膳局一年四季都会赏几张,而手里这个明显是好料子,想到这里,她把帕子重新包进纸里,“你才进来,月俸才几个钱,我那块帕子不值当,你收回去。” 春山把手背过去,又往后退一步,“送给莲儿了,哪有收回的礼。况且咸门马房的恩,不是一张轻飘飘的帕子能抵的。莲儿只管收下,不要就扔到泔水桶。”他像有几分生气的样子。 “这个宫外买的吧?”德连推也不是,收也不是,想问花了多少银子,又感觉太侮辱人。但毕竟春山刚进宫也没多久,她也是过来人,知道此时诸多要添置,唯恐手里是个稀罕物件,倒让眼前人为得它过紧巴巴的日子。 春山猜到她顾虑,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是宫外的,五十枚钱,不算宝贝。”他伸手想拿开那两张包着它的纸。 德连睁大眼睛,又细细瞧了眼手上的帕子喃喃:“五十枚钱啊......”不能称得上是贵物,但是这么一个小物件,也算铺张了,德连还是替春山心痛。 宫女手头也不宽裕,多的肯花五十枚钱买一只素簪子,但大抵都不肯花五十枚钱换这么一方素帕子的。 春山懊恼自己不了解这些女子之物的物价,还是说得多了,趁她不在意,抽走了她手心两张包着的纸,捏作一团塞进袖子里。 德连叹了一口气,抬头望他:“我收下就是了。只不过往后,可别再提咸门马房的恩了。” 春山才放下心来,跟着笑起来,“我知道了,莲儿。” “你这才进宫,还不知道要使钱的地方多呢,往后多给自己备着些。”德连是真心疼他的月俸,忍不住多嘴提醒了几句。 春山又变成温和听话的样子,“嗯,我记着莲儿的话。” “你不会嫌我啰嗦吧?” 春山立刻摇摇头:“不会。”他心想,永远都不会。 德连催他:“这么一大早赶来,快回去吧,还能再躺躺。”她望着他,在宫里没饿着,才几个月好像长高了些,面上也更白润,让她想起从前家里种的芦笋的嫩茎,想掐一把。 春山摸摸脸,没摸到脏东西,红着脸看德连。 德连笑出声来,把帕子叠好别在腰间,挥挥手:“多谢多谢!我走啦!” ----
第7章 春山目送德连往偏宫小伙房走去,她穿着灰红的宫女衣裳,长头发梳了一个简单的挽髻,两朵尚膳局制式的粗糙绒花簪子。 春山看她的背影像一只翩翩的蝴蝶。 进门前,德连又回过头来,看见春山果然还站着不动,摆摆手把人催赶着人回去。 春山这才往回走。 偏宫在皇宫西北,春山要去司礼监听差,便要走过一条沿着宫墙的廊道,再穿过大半个御花园。 这个时辰还早,贵人们还没洗漱,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春山抬脚走了几步,听到身旁有猫咪的叫声。 “喵~” 他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毛茸茸的背影,从墙上一跃跳下去了。 有的宫院里有老鼠,养猫倒也不稀奇,但都会把猫拴着,晚上放在屋子里捉老鼠,就怕一放出去,畜生不通人性,冲撞了贵人。这猫自由自在地在这上跳下窜的,并不合规矩。 没走几步远,又是一声细声细气的“喵~” 这回那猫直接从他面前跑过去,一只白花花的小肥猫,步子还灵巧得很,颠颠地跑着,口中像衔了什么宝贝,有荧荧之光。 春山看得并不真切,白猫一溜烟又跑了。 它朝北边去,那儿是后宫,春山摇摇头,可别出乱子才好。 德连今天被指派了淘米,小中人已经担了水倒在伙房的大缸里,她跟另一个拨来的宫女一块伸手进去搅动,让浊物跟米粒分开,然后再换干净的清水,如此反复几次,就可以下锅倒水煮粥了。 另有四个宫女蹲着看着柴火,德连趁这功夫坐下,边上火烧的有热气,驱赶一早的寒冷,她闭着眼睛想歇一会。 米在灶上煮着,偏宫边上的屋里窸窸窣窣动起来,是僧们人早起了。 一会儿功夫就洗漱好,数十个穿着暗青色长袍的僧人整整齐齐往殿里去。 大殿是来供奉金如佛的,仅两层高,如今第一层已经有了雏形。 云水从窗户里望了一眼,跟边上的人说道:“又要起念经的声音了。” 他们念经像低声唱歌一样,云水还很喜欢听。 可没等到念经的声音,殿里有人高声叫起来,紧接着一个个头较矮的僧人便惊慌失措地跑出来。 云水皱着眉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其他的宫女们也察觉到不对劲,凑在窗户边的人越来越多,小声议论着。 德连被说话声惊醒,看大家都围在窗户那窃窃私语,看云水也在那伸着脖子凝思,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子,“出什么事了?” 云水回头,面色有些发白:“还不知道呢,我总觉得不好,心里突突地跳。”她抬手捂住左胸。 “别吓自己。”德连攥住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灶膛里烧着柴火,云水的手汗渍渍的。 过了不到一刻钟,刘太监领着人到厨房,他背光站在门口,脸上黑乎乎的,看不到神情,只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伙房这里的人都不许出去!”他一个眼神,身后的中人便排开,守在门外面。 胆子大的想了想喊住了刘太监,小心地问:“刘太监,这是出什么事了?” 刘太监还是呲着嗓门说话:“这偏宫,招贼了!” 外头有人喊刘太监,他抹了一把汗,回身走了,留下伙房里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丢了什么东西。 “咱们这有什么宝贝?” “就是就是,自打到这儿来,光一头钻进伙房,那臭和尚的屋子,都没靠近过。” “他们能有什么宝贝?” 德连脑子里转着,跟云水对上眼睛,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那才有雏形的新殿。 按照东洋瀛洲的规矩,金如佛的屋子有两层,第一层用来安置金如佛的凡身,也供人香火供奉,第二层储藏佛经书典,收纳法器宝物。 金如佛凡身进殿前,要先在屋内四角八方放八颗瀛洲天江里的东珠。据经书记载,金如佛历经八世,八世苦难,八世修行,才终于成佛,每一世便化成一颗东珠。 新殿第一层才有样子,僧人们就请圣上下令,用松木打了八只烛火台一般的矮架子,盛放他们从瀛洲带来的东珠,早经就在东珠边上念,这也叫“念珠”,是在侍奉金如佛。 宫女们并不知到有这一层,新殿里早晚是僧人念经,其余时候是宫外来的工匠,都是男人,工匠茶水是中人侍候,她们平常绝不会往殿里跑。 德连怪道:“那里面能丢了什么呢?” 云水心不在焉:“管它是什么,刘太监早点找着就好。” 不多时,有中人来门口传话:“把他们都带出来,老祖宗要问话。” 门上挂着的锁被打开,伙房里人不安地走了出去。 到偏宫地的前院,正对着新殿的大门,监工的僧人、修殿的工匠、干粗活的中人,还有他们这些伙房的宫女,偏宫上上下下的人都到齐了,个个面上都写满了紧张。 只不过僧人是站着的,其他人跪着。 吕苹站着,扫视了一眼众人,才开口:“人都在呢?都知道偏宫进贼了?” 所有人低着头,也不敢就这么冒头回话。 吕苹清了嗓子,又说:“咱家要你们见一个人,认认是不是你们这当差的?”他摆摆手,几个身高体壮的中人押着一个单薄的小中人从院门进来。 “叫他转过去。”那小中人原本被押着朝吕苹跪下,吕苹发话之后,他身后的两个人又拽着他换了一个方向。 王凤吉手被反绑着,瑟瑟发抖,哀求地出声:“老祖宗......” 院子里的人都能看清他的脸。 “都抬起头看看,这是不是贼?” 德连打量那中人有几分眼熟,像是常跟着黄长随的那个,几次在尚膳局都看到他。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3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