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栋猛然施力,挑开厉傲的长剑,掷地有声承诺道:“以我之命,护她一世周全。” 厉傲面上荡起妒忌,一瞬而过又成苦笑。 他东昌国已是秋风扫落叶,更是摧枯拉朽不堪一击。 从前为了族人安危, 不得已放弃宇文沐颜。 可如今大公主逼他成婚, 他宁死不屈更牵累无数同宗丧命。 “殿下,觉得谁会胜?” 裴啸凌瞅这二人似乎实力相当,一时半会应当分不出高下。 南宫盛蓉仰面而视着城头,那个大公主痴立在那里许久。 虽说一路破如势竹, 可都城究竟有多少兵力尚不清楚。 闻见裴啸凌之言,答非所问道:“如此下去,只会拖延时间, 还是要速战速决,大将军有何良策?” 裴啸凌重新握紧陌刀,鹰视狼顾不留情面,训道:“自古两军对垒, 斗将之时其他人, 决不可有偷袭行径。若有此为,必遭世人唾弃。” 南宫盛蓉并非是想偷袭, 被裴啸凌误ʟᴇxɪ会也不介意。她只是担心那个大公主,趁乱会做出何事。 “不好。”南宫盛蓉愕然惊呼,雷厉风行拉弓射箭。 “嗖”得一声,飞驰而过的长箭,与迎面而来的长箭相撞坠地。 裴啸凌回过神,唾弃骂道:“暗箭伤人,卑鄙无耻。” 南宫盛蓉见那大公主又张弓拉弦,不甘示弱持弓相对。 厉傲与姜栋亦发觉不对劲,停止交战比拼。 厉傲回首,冲城池之上的大公主,痛心疾首道:“大公主,事到如此,众叛亲离你还不醒悟,今日你我,便将沦为亡国之奴了。” 大公主柳眉倒竖,开弓拉弦蓄势待发,凶狠道:“城中尚有三千精兵,本公主绝不认输,厉傲,你莫要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 厉傲眸中湿润,有不甘更多的是绝望。 南临国大军之所以能长驱直入,便是东昌国军心溃散无人肯战。 事到如今,大公主仍是痴人说梦。 城头之上都城守卫们,已然挑了白旗投降。 大公主浑然不觉被士兵夺了弓箭,目眦尽裂地挣扎,想要挣脱束缚。 不知死活,仍旧盛气凌人,威逼道:“放开我,不然诛尔等九族,放手……” 被人堵了口,呜呜哼哼没了恶毒之声。 那膀大腰圆的都城殿前司指挥使,冲厉傲悲痛道:“厉傲将军,圣上驾崩了,回光返照之际,命我等誓死一战,并命我处决大公主,今日清明,正好告慰,枉死在大公主剑下的英魂亡灵。” “既如此,为何举旗投降?”厉傲愤然怒问。 殿前司指挥使,面有愧疚,词言义正喊道:“拼死一战,必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如今圣上驾崩,又无后嗣,我三千精兵为谁而战,为国,国已破,为家,我等身为人子,人夫,岂能不顾高堂与妻小。厉傲将军,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弃械投降吧。” 大公主脖间被套了绞绳,被人扔下城楼吊在那里。 她那圆润的芙蓉面,憋得狰狞赤红。 口中虽被取了布条,此刻勒脖垂吊仍旧发不出声响。 纤纤玉手拼死扯着脖间绳索,指甲染得绯色丹蔻艳丽夺目。 挣扎间冠发松散垂落,披头散发正如厉鬼一般。 明黄长靴渐渐停止晃动,戛然而止这一世的荣耀与光鲜。 厉傲眼睁睁看着大公主消香玉陨,对其既恨又怜。 恨她谋权篡位,滥杀无辜。怜她,因爱生恨亦是个痴情之人。 厉傲仰天悲嚎两声,骤然间眼目发赤,提剑发狠冲向南临大军。 细雨刹那无踪,汇聚成珠猛烈降临。 姜栋纵马拦截,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任厉傲送死。 于公,他若愿投诚效力南临,以他的本事仍可做个将军。 于私,厉傲照拂宇文沐颜多年。想必宇文沐颜也不愿,看着厉傲送死。 “嗖嗖”长剑破空而来,数箭正中厉傲后背。 “姜栋,小心。”裴啸凌未想到那指挥使,竟命人放箭。 一壁提醒,一壁命盾牌兵抵挡,又匆匆命弓箭手反击。 厉傲口中狂喷鲜血,却撑着笑意冲姜栋,虚弱言道:“莫要告诉沐颜我战死一事,便说,说我……” 鲜血狂涌,厉傲身子再难撑立,似要坠马而下。 姜栋眼疾手快揪住他的手腕,顺势飞落下马,接住了厉傲的身子。 四周嘈杂,南临大军向城门冲去。 城楼之上,箭雨息止。 投降所用的白旗,被大雨搅得无法招展。 厉傲唇边的血色被雨水洗去,更显色如死灰。气弱声哑,断断续续道:“说,说我,攀龙附凤,助,助纣为虐,临……” 雨水灌进血口中,厉傲一口气提不上来。 绷直身躯,用尽仅存的力气抓住姜栋的手腕,吐出低不可闻八字:“临阵脱逃,不知所踪……” 骤然间,口闭瞠目,断了气息。 南宫盛蓉撑伞为厉傲挡雨,并命人过来抬其尸身。 姜栋愣在原地,手上染着厉傲的鲜血,随雨而去仿若不曾有过。 “厉傲是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我会命人将他厚葬。” 厉傲的尸身被人抬走,南宫盛蓉将纸伞遮在姜栋头顶。 姜栋回神,无助问道:“厉傲不愿我告知沐颜,他的死讯,可我不甘,他到死都在为沐颜忧虑,却无人为他哭丧,可又不忍沐颜知晓,哀伤悲痛。” 南宫盛蓉望着雨雾渐起,周遭迷离阴冷。 她感慨万千道:“即是厉傲的遗愿,怎好违背。自此清明时节,你替沐颜焚香祭拜,他在黄泉,定能安心,往生轮回。” 姜栋颔首叹息,摇旗呐喊声震天动地。 南临国的旗帜,插满了城池之上。 南宫盛蓉领兵入了东昌国皇宫,宫中宫娥太监抱头逃窜。 那东昌国的皇帝尸身,躺在寝殿龙床上。 地上横着几具殉葬的嫔妃身体,值钱的物件早已被逃亡宫人搬空。 为彰显南临国仁义,厚葬东昌国国君。并传令下去,投诚者优待按能力大小,重新复用。 不得抢夺钱财,更不得伤百姓性命。 南宫盛蓉与裴啸凌挑选人员,驻守城池。 犒赏三军将士,按功提拔。 封白浪为虎牙将军,让其镇守原本的东昌国都城。 一路返回,将其余城池全部妥善安顿。 她将原本镇守的将领互相对换,屈居做一城副将。 城中土著兵力只留三分之一,注入南临军做主力军。 待处理这些事宜,回到从前的边疆军营,已是一月后。 如今随行回营的士兵不足千人,金戈铁马奔袭而归,亦难免人困马乏。 仲夏骄阳,草木苍翠。 原本两国交界的石碑不见,道路两旁重新盖起了商铺。 各式商贩五花八门,百姓人来人往,而今当真是个市集一般。 裴啸凌自是惦记着孕妻,姜栋则盼着早日与宇文沐颜团聚。 南宫盛蓉念着玉晏天,也不知他的身子痊愈没。 锣鼓声响,更有爆竹声相伴。 有人发觉军队回来,似乎一早便候在军营口。 魏子越腹部隆起,撑着腰健步如飞迎上前。 裴啸凌翻身下马,拥着魏子越自顾自回营帐了。 姜栋挺了挺发僵的背脊,悠悠忽忽开口:“殿下,沐颜她究竟在何处?”问了一句,再掩不住迫不及待,又急道:“何时动身回京,顺道接上沐颜与子良他们。” 南宫盛蓉亦按耐不住重逢喜悦,乐颠颠打趣道:“怎地,昼思夜想盼着见,你的阿颜,呵呵,今日休整,明日便动身回京。” 姜栋也不客气,反倒取笑起她:“殿下不也是,整日睹物思人,拿着个发簪发呆。” 这二人一路斗嘴,一同前去探望玉晏天。 可到了营帐前,发觉裴啸凌与魏子越亦在。 南宫盛蓉只道这夫妻二人,同时来看望玉晏天。 魏子越与裴啸凌对视一眼,面色凝重施礼道:“太女殿下,微臣有事禀奏。” 南宫盛蓉体谅魏子越身子不适,挥手免礼:“魏将军快免礼,有何事不妨直说。” 裴啸凌扶起魏子越,敛容屏气似有忧色,抢先道:“还是我来说吧,永诚王已于一月前,被陛下派人,接回京了。” 南宫盛蓉杏脸失色,一夕千念揣测惠安帝究竟是何意。 心心念念盼着重逢,此刻忧心忡忡,自是木木樗樗游神在外。 “太女殿下。” 姜栋见太女心绪不宁,唤了一声提点。 她稳住心神,故作若无其事,爽朗道:“若无其他事,本太女乏了,要歇着了。” 魏子越似乎欲言又止,耐着性子道:“陛下派来的人,处决了郑千归。永诚王的身子尚未痊愈,眼睛仍旧看不见东西,温若飏随行去了京城,好一路上,照顾永诚王。” 南宫盛蓉负在身后的一只玉手,微微颤抖。排山倒海的牵挂袭来,令她觉得心口憋闷。 她倒吸一口气,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假笑道:“还有何事,一并说了吧。” 她总觉得魏子越说一半留一半,事情决不会如此简单。 裴啸凌扶着魏子越,无奈道:“罢了,阿越,你还是如实说吧,也好让太女有个准备。” 南宫盛蓉不敢看魏子越,也不知会听到什么晴天霹雳之事。 魏子越一咬牙,反问道:“殿下,永诚王可是犯了什么大错,为何陛下下令,不准任何人为其医治眼睛。毕竟是曹勇负责押送永诚王,我派几人护送温若飏,一路尾随去了京城。但愿曹勇顾着旧情,让温若飏为永诚王一路医治。” “你说什么,押送?”南宫盛蓉大惊失色,声色打颤。已抬足,冲向了魏子越身前。 裴啸凌生怕魏子越的身子,被冲撞到,横在魏子越身前护着,厉声喝ʟᴇxɪ道:“殿下,清醒一点,还是速速回京吧,晚了,永诚王若是有何不测,岂不抱憾终身。” 骄阳似火,身如寒冰。 她睖睖睁睁,早已失了潋滟秋瞳。莫非东窗事发,惠安帝知晓了一切。 她猛然间回神,已是盈盈欲泪。心慌意乱抓起身旁姜栋的手腕,命道:“回京,即刻回京。”
第192章 兔缺乌沉, 更替流转,一月后。 南临皇城,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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