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惠安帝扶额方醒。后背冷汗吟吟, 有些气虚无力。 不知为何,今日又梦见徐内官。 却非徐内官死前惨样,而是其初入宫时的语笑嫣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可人样。 “陛下,太女在殿外候着呢。”田公公已取过外衫,为惠安帝更上。 惠安帝面色更沉,不恶而严:“她可曾,去过北宫?” 田公公将腰封扣上,这才胁肩低首,小心翼翼道:“不曾去。” 惠安帝似有惊讶,眯眸嘲讽道:“倒是沉得住气,去,让她进来吧。” “宣,太女入殿。” 南宫盛蓉闻声,眉眼更拧阴深,踏入殿内。 惠安帝刻意冷漠待之,慢慢悠悠抿着茶。 南宫盛蓉心如明镜为何如此,也不多言径直将拟好的折子递上。 惠安帝垂着眼眸,不与其对视。放下茶杯,接过折子阅览。 待阅完,绷不住露出几分欣喜,赞道:“难得太女未被男女私情,冲昏头脑,竟还能记得惠州之事。” 南宫盛蓉玉容冷漠,略有疏离拜道:“儿臣,一路人困马乏,先回宫歇着了。” 南宫盛蓉不待惠安帝允准,回身将走。 惠安帝察觉异样,出声阻拦道:“慢着,太女便无其他话,与父皇说吗?” 惠安帝特意咬重“父皇”儿字,提点此刻乃是父女相对。 南宫盛蓉倔强挺直腰背,寒声道:“儿臣累了,儿臣告退。” 言辞落落穆穆,看似恭顺有礼实则冷若冰霜。 “太女。”惠安帝霍然怒喝,亲自起身相拦。 田公公在一旁战战兢兢,几次张嘴欲言又止,不敢插话相劝。 南宫盛蓉闻声止步,柔荑握拳端着镇定自若。 惠安帝瞧着太女倔强的眼神,无奈叹气道:“这天下又非玉晏天一个男子,父皇替你物色了几个秀男,人已送去你宫里了……” “父皇,北宫,儿臣去得吗?”南宫盛蓉赫然而怒,厉声打断。 惠安帝本想呵斥,却见太女目赤含怨。 他原本便怕因玉晏天,伤了父女和气起了隔阂。 惠安帝拂袖背过身去,无可奈何道:“念在今日是他生辰,准你二人相见。” 南宫盛蓉斜目而视,似有负气斗狠的架势,转身跪地一字一顿,强硬道:“儿臣,要接永诚王回东宫,还望陛下成全。” 惠安帝恍然大悟,太女这是要违逆反抗于他。 立时盛怒,训斥:“你身为太女,怎可感情用事,你若再执意如此,便是逼着朕,杀了他。” 南宫盛蓉迎上惠安帝的威逼,坚定不移反倒咄咄逼人道:“那这个太女谁愿做,谁做,不是还有郑南归嘛,他也算南宫家的人,父皇不愁后继无人。” 惠安帝扬手重重落下一记耳光,她那冰肌玉骨的脸颊登时红肿。 她咬牙切齿,继续威胁道:“若父皇执意为难于他,儿臣不知会做出何事。” 惠安帝气急败坏,来回踱步。拂袖扬手似要又打,却见太女昂首毫无畏惧。 田公公急得险些跳脚,只能摆手摇头豁出去,出声急声劝阻道:“陛下,不可再打啊……” 言毕,到惠安帝跪地,拽住其衣袖阻拦。 惠安帝其实打不下去,他深知太女绝不退缩。 亦怕彻底打散,寒了父女之情。 此时长久积怨的委屈崩塌,南宫盛蓉失声恸哭,声嘶力竭吼道:“为什么?从前是那裴大国从中阻挠,如今又是父皇,他有何错,若有错,该是我,为何我要生在皇家。” 南宫盛蓉猝然止住哭声,不顾礼数起身,决然哽咽道:“父皇,不是人人都觊觎皇位,难道非逼他,以死表忠不成?” 见惠安帝默不出声,南宫盛蓉癫狂哭笑:“被我猜到了,父皇就是存心想逼死他,父皇觉得若他自寻短见,就不会伤及父女之情,哈哈,儿臣讨厌父皇。” 南宫盛蓉掩面痛哭,身姿摇颤,哭得肝肠寸断。 田公公俯首贴地,冒死谏言道:“陛下,若逼死永诚王,太女殿下若想不开殉情而亡。那不是正好遂了郑宏业的愿,这天下落到了他郑家手里。陛下,老奴求您莫让亲者痛仇者快。” 田公公这话,惠安帝总算听进去了。他凝着痛哭不已的太女,五味杂陈凝神思量。 片晌,惠安帝上前俯身扶起太女,和颜悦色道:“太女,一路舟车劳顿,回宫歇着吧。朕,会派人接永诚王,回东宫。” 南宫盛蓉破涕为笑,摇头道:“不,我要亲自接他回去。” 言毕,她如风离去。 殿外斜风细雨,鸟雀戏鸣。 南宫盛蓉直奔回了东宫,一入门便命人备水沐浴更衣。 周小婉与小宁子,乍见太女热泪盈眶。听命行事,伺候太女沐浴更衣。 雕花木桶,白烟缭绕。 花瓣铺满水面,芬香萦鼻,驱散一路风尘。 白腻柔滑的玲珑有致,包裹上海棠菱纱广袖留仙裙。 发髻高绾成灵蛇髻,精心选了玉晏天送她珠钗。 金丝盘成石榴状,镶着红玉的金丝流苏步摇。 浸泡过的雪肌红润,胭脂染唇,娇艳欲滴,ʟᴇxɪ明艳动人。 南宫盛蓉铜镜中影子落寞,提起精神挤出笑靥。 她亲自拿起石黛描眉,思及玉晏天在此为她画眉。心口抽痛笑意不在,略有伤感问道:“小婉,你一路随王爷回来,王爷的眼睛,当真看不见了?” 周小婉在一旁收好胭脂盒,犹犹豫豫开口:“其实,其实一路曹勇郎将照拂,准予温太医为王爷医治。可王爷好说歹说都不愿接受,奴,奴婢听到……” 周小婉猛然跪地,已是哭腔:“奴婢听见,王爷对温太医说,说他累了,厌倦了,想一死了之。” 南宫盛蓉手中的石黛,骤然脱手摔落成四分五裂。 南宫盛蓉唇齿发颤道:“你,此话当真?” 周小婉俯首贴地,似有羞愧道:“其实奴婢什么都知道,我父亲便是那郑南归的护卫,我祖父弥留之际,曾将事情都告知于我。我一直以为父母早逝,原来我那父亲未死,而是为玉国公去守护一个,叫郑南归的人。从前我只道是祖父病重胡言乱语。王爷他,原只是想为母报仇,可到如今大仇已报。却发觉一切不过是他父亲的一场算计。殿下,您也知道,王爷恨极了他父亲,又怎会如他父亲的愿呢。奴婢看着王爷如此消沉,大约是真的动了,了此残生的念头。” 南宫盛蓉噙着泪,哽咽斥道:“你一早便知,为何不禀报?” 周小婉磕头,哭道:“事关重大,奴婢从前怎敢贸然说出来。玉国公死后,奴婢随你到东山城后,请示过王爷,可王爷说他,已然告知了殿下全部,让奴婢莫再提起。” 南宫盛蓉悲痛闭目,滚落一颗泪珠。 如今想来玉晏天称病,骗她到东山城那段日子。 与其说是自己放纵与他享乐,不如说是玉晏天在为她留下一点美好的念想。 她凄凉一笑:“罢了,你说与不说都一样,随我去北宫吧!” 她嫌步撵太慢,又逢雨天,便命人驱仪车去往北宫。 梅夏雨随性而来,任性渐收。 南宫盛蓉到时,田公公已在北宫外侯着。 田公公脊背略有佝偻,那身太监首领的褐色袍衫,似乎日渐肥大。 田公公撑伞迎上来,为太女遮挡朦胧微雨。 周小婉则撑开伞,为田公公挡雨。 南宫盛蓉眸色迷离,仰首望了一眼北宫的匾额。 从去年上元节起始,这北宫每一次来皆是令人不舒畅。 再无昔日魂牵梦绕的迫不及待,与欢声笑语。 她回神,宫门已被禁卫推开。 西厢房门外,守了几名禁卫。 她来及多想,抬足冲了进去。 田公公脚步慢,示意周小婉撑伞追上。 青石板上苔藓丛生,她步急险着滑倒。 幸而周小婉追赶而上,相扶稳住了身子。 她莹然欲泪,眼看近在迟尺到了门前,却徘徊犹豫不决。 恍惚间,周小婉已然搀扶她到了门前。 她竟有些畏缩,与他说何,又如何相劝。 风雨又起,暮霭沉沉。 措不及防间,周小婉自作主张叩了下门,跑开了。
第195章 良久, 屋内也未有回应。 一夕千念,怕玉晏天有何不测。 南宫盛蓉慌了神,粗暴踢开门闯了进去。 暮色苍茫, 屋内暗淡无光。 她望见床榻躺着一人, 也不知为何, 生怕扰了玉晏天清梦一般。 蹑手蹑脚上前,望见玉晏天身着她亲手缝制的赤色寝衣。 触动心弦一喜,瞬息又觉不对。 方才踹门而入,如此大的动静,人不可能不醒。 她胆战心惊,颤抖伸手去探鼻息。 探及鼻息平稳,继而摸向额间也无高热, 她方敢舒缓了口气。 光线灰暗看不清玉晏天的容颜, 她起身去掌灯。 可目及之处,竟无半截蜡烛。 顷刻之间心中酸楚,他定是觉得一个瞎子,何须用烛火。 她拂去眼角泪痕, 到门外摆手示意田公公过来。 她极力压着声音,附在田公公耳畔问:“王爷为何昏睡不醒?” 蓦然之间又惊愕,自问自答道:“莫非, 父皇命田公公,下了蒙药?” 田公公摇头,低语解释道:“永诚王自称近来夜不能寐,求陛下, 让太医为他开了安神的汤药。” 闻及夜不能寐, 她揪心撕痛。 他竟已到如此境地,这些日子他独自承受多少。 她稳住心神, 命人抬玉晏天回东宫。 夜半,乌云遮月,骤雨又降。 电闪雷鸣,风雨狂躁呼啸。 东宫,寝殿。 红烛落泪,摇曳不安。 南宫盛蓉与玉晏天面对面,和衣而躺。 一路风扑尘尘赶回,明明身心疲惫可辗转难眠。 她盯着玉晏天蒙在眼前的眼纱,只觉得碍眼。 这眼纱令她看不清玉晏天的容颜,几次三番想一把扯下,却又理智收手。 目光落在玉晏天,悱恻动人微蹙的眉宇间。 继而移至红润的唇瓣上,再忍不住凑上前贴上朱唇。 殿外,惊雷炸烈,震天动地。 南宫盛蓉猛然被玉晏天推开,只听其冷厉质问:“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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