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猛冲在前面,挥臂撂倒两人。他捡起其中一人掉落的长棍,将对方五人逼得连连后退。 而姚月娥身为女子,力气和身量到底是差了陈方平些许,饶是倾尽全力,力量的悬殊也很快让她在两人的对峙中落了下风。 不待齐猛回撤护她,陈方平就咬牙往她腿上狠狠一踹。惊痛之下姚月娥猛然松手,重心不稳地朝后退了两步。 陈方平以为她这是打不过,脚底抹油,跟着上前就往她襟口一扯! 裂帛细响,很快被淹没在周遭嘈杂的打闹斗殴之中。胸口骤然的惊凉,却让姚月娥背脊凛然。 她怔怔地低头,看见已经被抓扯松散的领口下,一块缠绕的白色布条明晃晃地露了出来,而对面陈方平眼中惊异过后,很快便燃起一抹兴奋的狡黠。 “姚师傅?”他嘴角挑起胜券在握的弧度,语气玩味,“又或者,我该叫你一声老板娘?” * 建州府,梅幽巷。 天青釉的博山炉里,乌水沉正袅袅地熏着。 叶夷简执子觑着对面的人,颇为窝火地撇嘴抱怨,“我怀疑你这所谓按兵不动,就是个消极怠工的借口。你说咱们都到这闽南路几日了,你就天天跟我在这院里下棋,我就那么点俸禄……” “怎么?”对面的人神情冷淡,“输不起?” 叶夷简瞪眼“啧”了一声以示不满,但很快神情又缓和下来,语气谄媚地试探,“所以不如这一局,我们就……”他说着话,作势就要把棋盘上的子往棋篓里扫。 封令铎不动声色地端详面前棋盘,淡声道:“叶少卿既有自己的想法,本官倒也不拦着。就是年底的历考……” 叶夷简一听历考,当即变了脸色。 所谓历考,就是大昭对官员每年一次的年底考核,需由上官记录下级的善恶德才,交由吏部审核后,作为赏罚升贬的依据。 叶夷简虽任职大理寺,与封令铎不是直接上下级,但这一次的微服查案封令铎横插一脚,叶夷简便从案件的主官变成了协查,如今倒还真被他挟持得无话可说。 他神色不悦地翻了个白眼,嘴上却义正严辞道:“其人对弈,当败不馁、胜不骄,胜负乃常事,棋品见人品。” 言讫,他手脚利落地将刚被自己扫走的棋子放回了原处,伸手对封令铎延到,“封相请。” 封令铎没说什么,哂了一声,落下手中黑子。 “大人!” 门外响起唱报,叶夷简如蒙大赦,赶紧应声,“进来。” 一随行侍卫疾步而来,在棋案前对两人稽首道:“嘉禾县传来的消息,上次大人让卑职盯的那个掌柜,据说是被嘉禾县令逮捕入狱了。” 叶夷简怔忡,侧头与封令铎交换一个眼神,又转头问侍卫道:“以什么理由逮捕的?” “听说是偷盗财物、败坏风纪。” 叶夷简被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罪名弄得懵了一瞬,可不等他问,便听封令铎扔了手里棋子,起身对侍卫吩咐,“多派些眼线盯着这个案子,先勿打草惊蛇。” “哈?”叶夷简挑眉,难以置信,“商会和县衙那帮人摆明了冤枉那掌柜,我们身为钦差不为民请命,还在这儿盯什么盯?” 封令铎乜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正因为这是桩冤案,所以才要等。整个闽南路从上到下沆瀣一气、固若金汤,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撕开的口子。” 他撩袍坐回榻上,端了茶盏低头啜饮,“要我说,那帮人最好能给这掌柜多定些莫须有的罪,案子越大越好,到时候从商会到县衙,从县衙到州府,一个都跑不了。” “可是……”叶夷简迟疑。虽说封令铎所言不错,要肃清闽南路,必定要谋大事而非着细处,“可是如此一来,那掌柜可就平白受这无妄之灾了……” 封令铎瞪他,眼中尽是鄙夷之色,“安排两个侍卫扮成百姓,县衙开审的时候去旁听,确保别闹出人命就是。” 叶夷简无奈妥协,“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封令铎“嗯”了一声,转头瞥见廊外乍晴的天色,对叶夷简道:“明日同我去一趟嘉禾县。” “哈?”叶夷简惊讶,“你不是说按兵……” “……的当铺。” 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叶夷简悒悒地撇了撇嘴。 狗屁的谋大事不着眼在细处……他真是信了他的鬼! 他看某人分明就是慌着先去嘉禾县寻媳妇,没空搭理这个倒霉掌柜,才冠冕堂皇、巧言饰非地胡诌了之前的鬼话! 叶夷简敢怒不敢言,背着封令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趁机抓起棋案上的钱袋,一溜烟儿地跑了。 第8章 对簿快去禀报叶少卿 姚月娥的案子,次日便迎来了升堂。 这案子之所以能立马开审,一来是因着嘉禾县衙横行多年,很多案子报官与否结局无有差别,衙门实在清闲;二来,几次与姚月娥交手之后,陈方平惊觉对方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他自认抓住对方命门,也想一鼓作气来个速战速决。 故而嘉禾县衙破天荒地选择了可让百姓旁听的公审,大有肆意渲染、杀鸡儆猴的意味。 巳时一到,听闻消息的百姓纷纷从各处赶来,将正对公堂的仪门堵得水泄不通。 不多时,一名身穿绿色官服的县令从雕着獬豸的屏风后行出来,撩袍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的案台坐下了。 原告陈方平今日穿了件暗纹黑麻直裰,恭恭敬敬地对徐县令俯身行了一礼。两人心照不宣,面不改色地交换一个眼神,暗示一切安排就绪。 “啪!——” 惊堂木一响,堂内外很快安静下来。 列队案台两侧的衙役齐声低唤升堂,徐县令高昂着肥厚的下巴,高声道了句,“带犯人姚月娥堂下问话!” 话落,两名衙役很快便从后堂架出一人。 姚月娥穿着一袭脏污的白色直裰,头发干枯蓬乱,一看就是彻夜未眠的模样。 许是一直被关在暗牢不见天日的缘故,姚月娥猛地被这堂前阳光一刺,只觉双眼发白,一时间头晕脚软竟没站稳,重重跌在地上。 膝头传来彻骨的阵痛,姚月娥回过神来,听见头顶有人缓声唤她,“嘉禾县姚家瓷厂东家姚月娥。这罪状之上诉你女扮男装,与男工同吃同住败坏风纪,此罪,你可有话说?” 姚月娥咬牙不忿,“民女当然有话要说!” 她起身跪直了些,抬头缓缓直视那徐县令问:“民女不明白,大昭律法之中,可有哪条明文规定了,女扮男装是为犯法?又是有哪条规定,女子与男子共事,是为败坏风纪?!” 徐县令冷哼一声,反问:“你一介女子,不自尊不自爱,同十多个男工住在窑上,若是这都不算,那什么才算?” “那大人看到了吗?”姚月娥凛声道:“婚内有染、暗自私通是为有罪,可大人有何证据证明民女与这些窑工有染?证人呢?证据呢?官府查案定罪,难道就凭有人的肮脏猜测,和红口白牙一张嘴么?” ” 大胆!“徐县令被问得直瞪眼,气到,“你若问心无愧,何必以男子身份为幌子?不就是想避人耳目、侥幸蒙混?” 姚月娥笑出了声,“如今大人仅知民女是个女子,就开始主观臆断,要把聚众银乱的帽子往民女头上扣。大人不妨说说,民女为何要以男子身份掩饰?” 一席话问得徐县令结舌,偏生旁听的百姓中,也有苦庸官欺压的妇人。她们听了姚月娥的话纷纷附和,徐县令竟一时被闹得下不来台。 “肃静!肃静!”徐县令色厉内荏地拍了拍手中惊堂木,恼怒地看向栅栏外的百姓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喧哗?谁再敢多说一句,堂上笞刑伺候!” 言讫,他低头清了清嗓,借由这个机会与一旁的陈方平交换了眼色。 很快,徐县令稳定下心绪,厉色斥责姚月娥到,“巧言令色强词夺理!好,你不是要人证么?本官便成全你!来呀!”他转头对堂下道了句,“传人证!” “传——人——证——” 须臾,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被衙役带上堂来。 姚月娥怔忡,只觉那人眼熟,却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直到他向徐县令报上姓名,她才想起,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方平窑厂里的工头。 原先姚月娥还在陈家瓷厂的时候,便是归他管辖。虽说之前与他没有过正面冲突,但想她带走窑上工人自立门户,陈方平当很是为难了这人一番,如今他又要靠着陈方平吃饭,自是对陈方平予取予求。 可徐县令才不管,一本正经地问那人到,“你原先跟姚氏在一个瓷厂做工,自是了解她的为人,如今不妨说说看,她究竟如何?” “是。”那人得令,转头怒瞪姚月娥道:“小人可以作证,姚氏原先还在瓷厂的时候就不检点,时常跟那个叫齐猛的眉来眼去,夜不归宿,后来她还企图勾引我。” 姚月娥一听这话就笑出了声,扬唇反问:“这么说……你竟是好男色这一口?” “当然不是!”那人急了,当即反驳,可不等他再说什么,姚月娥紧接着便追问:“那你彼时并不知我是女子,你又不好男色,我如何能勾引你?” 一席话问得他哑口。 他支吾了半晌,最后只能无力辩解到,“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反正、反正你就是企图勾引我!” “好,”姚月娥反诘,“你说我勾引你,证据呢?但凡你今日能说出我身上任何一处的印记,我便认了这罪名!” “勾引也不一定要、要脱衣服的……” “那你说如何才算勾引?看你一眼?跟你说一句话也算?”姚月娥气急,“那你方才看了我,也跟我说话了,我也说你勾引我!” “放肆!” 徐县令被她一张利嘴气得鼻子冒烟,可姚月娥没停,转而对徐县令道:“大人就不好奇陈方平为何紧咬我不放,不惜伪造证据,至我于死地么?” 话一出,群情激愤,围观百姓之中不乏长期被陈方平和徐县令欺压之人,如今闻言纷纷响应,要徐县令松口,让姚月娥说清楚来龙去脉。 这还了得…… 徐县令眼看现场就要失控,不禁懊恼贸然公审姚月娥这个决定。 没想到这女人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是个硬茬,也难怪陈方平跟她三番五次交手,次次都让她侥幸逃脱、绝处逢生。 “啪!——” 惊堂木响彻正堂。 徐县令作出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怒斥姚月娥道:“少在这里东拉西扯混淆视听!你既不承认自己与多名男子有染,你又有什么证据?!” “大人,”姚月娥道:“没有做过的事,民女上哪里去找证据?况且大昭律法规定,疑罪从无,主张者当举证,大人与其问我要证据,不如问问陈方平,他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民女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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