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娥摇头,想宽慰她不用担心,可脸上的神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离京不过一月,自己便从炙手可热的瓷盏匠人,变成了圣旨钦拿的要犯。 卫五也是一知半解,只说封大人派他沿途追赶,暗中保护。 可是看昨天那个围捕的架势,姚月娥又觉得,事情似乎比想象中复杂。 不过现如今薛清受了伤,赶路是个问题,而卫五既不答应几人一道乔装去医馆,也不同意让姚月娥守着薛清,自己去邓州找大夫。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现在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姚月娥笑了笑,对薛清道:“具体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只有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去襄州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薛清没说什么,只问:“这里距襄州还有多远的路?” 姚月娥想了想,“我们还在桐柏山,昨晚你受伤后,卫五的人顾着阻拦追兵,同我们失散了,不知道能不能在襄州汇合。” “这里距离那个浅渚埠远么?”薛清问。 “你听我的,”姚月娥急到,“你先别着急赶路,把伤……” “不到二十里。”卫五截断了姚月娥的话,补充,“步行只要半个时辰。” 薛清点点头,问卫五,“那我们怎么过去?” 卫五神情倨傲地指了指不远处低头啃草的马,“你可以坐那个,我和姚师傅走路。” “卫五!”被完全忽视的姚月娥简直气死,想要训斥卫五不近人情,却听薛清语气平淡地道了句,“行。” 她扶着石壁颤巍巍地起了身,对两人道:“若是骑马的话,我还能撑些时候。我们既不能自投罗网,也不能坐以待毙。” 薛清顿了顿,看着姚月娥道:“走吧。” 两人便就这样上了路。 其间,卫五去山里的猎户那里换了几件衣裳,薛清骑马做女子打扮,姚月娥换男装坐她身后,好让薛清有倚靠的地方,而卫五则扮演两人的马夫。 三人就这样来到了浅渚埠。 午后,阴郁了几天的天空忽然放了晴,阳光粼粼地洒在江面,码头上风平浪静、秩序井然。 一路上,几人都没有遇到排查的官兵,想是昨晚卫五推测的没错,对方是在陆路设下了埋伏。 卫五抓紧时间寻了个船家,谈好了包船前往襄州的价格。 姚月娥扶着薛清下马,卫五跳上客船,将薛清先拉了上去。 也是在这时,急促的马蹄由远及近,眨眼的功夫,浅渚埠的码头上就围满了官兵。 他们下令所有船只不得离岗,又将船客统一招揽到一边,由专人拿着画像辨认。 卫五心头警铃大作,他来不及多 想,一把抓住姚月娥就往船上拽,然而船舷打滑,慌乱间姚月娥被他拉得踉跄,直直摔在了舷板上。 响动引起官兵的注意,有个队正模样的男子转过来,大声喝止让他们下船。 船夫不敢同官兵作对,听到指示,赶紧下船将船拉回了码头。 “咚”的一声,船头磕上舷柱,船身晃晃荡荡地停回了岸边。 两个官兵手持画像而来,姚月娥与卫五对视一眼,知道若是现在不走,他们便再也走不掉了。 “快!” 卫五不能再拖延,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挑断了系着船只的船索。 “你们想做什么?!” 岸边的官兵见状怒喝,一时间所有负责检查的官兵停下手中的事,朝着几人的船只跑来。 卫五将手中摇橹在舷板上一撑,船只荡离岸边,朝着江水中心划去。 可惜官兵并不打算放过几人,饶是船只已经驶离江岸,也有官兵撑船追击。他们人多势众,卫五一个人摇橹根本敌不过。 船只还没走到江中,已经有人驱船追了上来。 对方有备而来,他们在箭支上缠绕浸了火油的布条,点燃后瞄准了几人的小船…… 刺鼻的火油味道随着江风扑进鼻腔,姚月娥看了看依旧虚弱着的薛清。 且不论几人落水之后,官兵忙着抓姚月娥有没有人管她,她背上那么深的伤,若是在冬日里还沾了生水,这一路回京也只怕是凶多吉少。 而追兵要逮捕的,只是姚月娥。 眼前忽然闪过好多画面。 姚月娥看见初春的阳光下,她第一次在建州府的茶楼里,见到的那个白衣郎君,她说自己只是一介商人,最看重的是利益。 可是在嘉禾县火光明灭的龙窑前,这个最看重利益的商人拉了她一把,做了件风险极大,甚至是只亏不赚的买卖。 她在她的鼓励下看见更远的天空,燃起对未来的憧憬,第一次踏出自己的小圈子,来到更广阔的天地。 她带她见世面,引荐她参加了万国展,让她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成了现在的姚月娥。 “可以看看西南角那位师傅的盏吗?” “姚师傅考虑去上京么?” “封参政适合的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你不是,薛某也希望姚师傅不要是。” “姚师傅如此天赋,若是一味复刻前人技艺,终究是有些浪费了。” “薛某帮助姚师傅并不是抱着男女之情,至于是因为什么,薛某希望有一日,能亲口告诉你。” “因为鸟儿自由啊,无拘无束,在喜欢的时候,可以飞向自己喜欢的地方。” 眼前的画面就停在了这一刻。 冬日阳光甚好,落在江面像撒了一把碎金,卫五在船尾摇橹,薛清挽着姚月娥。 若是没有身后的追兵,眼前画面还真像几人泛舟而行,舒服惬意。 “跟卫五去襄州。” 微凉的手落在那只挽着她的手臂,姚月娥望向薛清,笑到,“告诉官府,就说上京薛氏少东家,贩货途中偶遇山匪失踪。” “你可以做你自己了,阿姐。” 訇然水响,姚月娥抚开薛清,跳下客船。 * 上京,青花巷。 案上烛火“噗”的一声灭了,封令铎放下手中的笔,瞥见庭院里疏疏的冷月。 距离姚月娥离京已经月余,其间因他收集整理证据而有所耽误,现在也不知卫五有没有追上商队。 心绪有些烦乱,封令铎低头摁了摁眉心,一阵急切的脚步打破小院的宁静。 有人踏月小跑而来,及至走得近了,封令铎发现来人竟是叶夷简和负责与卫五传递消息的暗卫。 叶夷简的脸色实在是说不上好看,他回避着封令铎的目光,低声道:“有件事跟你说下,你先听着,别慌。” 言讫,那暗卫拱手一拜,开口道:“卑职接到卫队正密报,说……说姚师傅一行在桐柏山遇追兵,后几人逃至浅渚埠,可惜……” 封令铎心头空了一下,恍惚间听到那暗卫补充,“可惜姚师傅为救薛老板落水被捕,卫队正多方打探,也没有找到姚师傅的踪迹。” 话落,书室里便是长久的寂静。 这些天来,朝廷里并没有关于姚月娥的消息传出,看来永丰帝为了防他,是将姚月娥藏在了无人知晓的某处。 “大人!” 远处响起护卫的声音,他小跑来对封令铎禀报,“外面有人求见,看样子,是宫里来的。” 封令铎一怔,起身就往外去,方才行到书室外的庭院里,一群手持火把的禁军便从垂花门外行了进来。 领头的是永丰帝身边侍候的常内侍,他对封令铎倒是客气,行了拜礼笑到,“皇上有事想请封参政进宫一叙。” 没等封令铎开口,叶夷简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道:“封参政今日身体有恙,皇上不知有什么要事,非得这么半夜三更地将人叫去?” 常内侍神情有些僵硬,却还是恭敬地回到,“邓州的通判上书,说前些日子在上京万国展上技压全场的女师傅,送货途径邓州桐柏山遇到山匪,如今下落不知生死不明……” “我跟你去。” 封令铎打断常内侍的话,语气平静。 叶夷简却当即拽住封令铎的手臂,急到,“宋胤他以姚月娥为人质逼你进宫,他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他太过着急,以至于直呼了天子名姓,可在场之人只是静静地等着,静默不语。 “我知道。”封令铎答得坦然,用一种格外冷静的语气对叶夷简道:“可是月娥在他手上。” “姚月娥姚月娥!”叶夷简暴怒,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了姚月娥,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吗?!封恪初!” 叶夷简以眼神暗示暗卫,森白剑刃一闪,随后便是垂花门砰訇一声的拍响。 常内侍大惊,斥责造反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暗卫持刀抵住了脖子。外面响起橐橐的脚步,大理寺随行的侍卫霎时便将青花巷这间宅子的后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恪初,”叶夷简将封令铎带得远了些,平复好情绪,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劝到,“宋胤决心走到这一步,你一进宫,出来的机会几近于无。你听我的,京城的驻军不是有你从前的部下?朝中还有兵部、枢密院、九寺六部的支持,你如今的路只剩……” 封令铎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宋胤与我相识十余年,我们曾以天地见证结为异姓兄弟,且不论你方才所说会给朝局带来多大的动荡,只要他不曾对我下手,我便永不负他。” 言讫,他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袍衫,对一旁的暗卫道:“你去备马,告诉常内侍,我这就随他进宫。” 第63章 落定正文完结 冬夜里寒凉刺骨,马车碌碌行过御街,停在了通往垂拱殿的文德门外。 这个时辰,宫门早已下钥了,巍峨的宫墙黑洞洞的,只有朱漆广门被两盏宫灯映亮。 禁军核对完几人的身份,常内侍伸手一延,请封令铎随他进去了。 通往内殿的道路是他两年里走过千百遍的,从冬到夏,从初阳到月光,而如今行在上面,封令铎忽觉有些物是人非的苍凉。 “吱呦”一声,厚重的殿门被推开,盈动的烛火流泻而出,在脚下铺出一条光路。 常内侍躬身对封令铎道:“封参政请吧。” 封令铎点头,撩袍跨了进去。 沉香袅袅,灯树通明,九龙团云的围屏绣着金线,奢华精美,与当初的破庙天壤之别。 片刻,永丰帝披着大氅,从围屏后行了出来。 “来了。” 他语气平静寻常,仿佛旧日,君臣从不曾离心。 封令铎俯身要拜,被永丰帝制止了。他行至御案后坐下,将上面的几折奏疏取来,问封令铎到,“知道朕为什么要见你?” 封令铎笑,“当然。” 永丰帝脸上神情到底不悦,却没有否认,只派人将一件兔毛的氅衣递了上来 ,“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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