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也算是半个朝廷命官,敢问大人,平民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县令哆哆嗦嗦:“死、死罪。” 许澄宁面无表情:“那你还不判刑?” 她声音虚弱,却透着恨意与强硬。 鲍六不可置信:“他奶奶的!我就打了一巴掌!” 荆柔嘉恨道:“你不看看他被你打成了什么样子!站都站不稳,官差若晚一刻到,恐怕他就要被你打死了!” “那是他多管闲事!我打人他自己要凑上来找打!况且,也是他动手在先!” 鲍六故技重施,倒打一耙,又恶狠狠地去瞪百姓。 “你们说说,是不是!” 百姓们缩了缩脖子,想敷衍地说个是就溜走,荆柔嘉却转身面对外面的百姓。 “各位听着,状元郎仁德,才愿仗义执言。今日若再被鲍六逃过了,连状元郎都扳不倒他,见义勇为被曲解为多管闲事,以后你们要是不小心被他找上了麻烦,可别再指望有人替你们出头了!” “你们好好想想,是要继续为这禽兽遮掩包庇,还是要一举扳倒他,日后乡邻再不必怕他欺负!” 这…… 大家也是被鲍六欺负怕了,况且连县令都在忍让,他们也没办法。现在既然有状元郎肯为他们出头,那何乐而不为呢? “我作证!状元郎没有动手!” “没错!他只是劝架,保护那位姑娘而已!” “他要是不阻止,那姑娘就要被打死了!”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的!” “……”许澄宁抬头:“大人,如何?” “这、这……” 县令想说,只是打了一巴掌而已,下一刻,许澄宁突然弓起了背,俯身呕出一口血来。 她摇摇欲坠,像随时会倒下,荆柔嘉半搂着她轻软得像棉花一样的身子,心里难受得不行。 这么瘦弱,哪经得起成年男子一个拳头? “还不判案?澄宁是当朝状元,深得圣上喜爱,应当将他立即处斩,以死谢罪!” “呸!”鲍六指着许澄宁,怒道,“别以为老子怕你!状元怎么了?京城曹府曹侍郎是我表叔,文国公府谢尚书是我表姑父,别说我打了你,我就是把你剁碎了喂狗,你也奈何不了我!” 许澄宁轻蔑地哼笑,望着县令道:“县令大人不敢判?” 县令受着夹板气,偏了谁都要命,踌躇不定。 许澄宁冷笑:“既然伍大人判不了案,那我就让御史台来为我主持公道如何?” “御史台一来,可就不光要查这桩案子了,还要彻查以前的案卷,看看天子脚下,伍大人究竟包庇了恶徒鲍六多少罪名!” “别别别!” 县令快要跪下了,欲哭无泪。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叫他如何是好啊! “御史才几品的官儿,扛得过尚书二品大员么?” 许澄宁倏然回眸。 “那我就找顺王,找寿王世子,找陛下!” 她目光灼灼,似燃起明焰,要将一切腌臜、不公烧得干干净净。 “你尽管瞧着,一个横行乡里的地头蛇,我究竟撬不撬得动!” “伍大人,”许澄宁胸口起伏,用尽最后的力气道,“若你不断,我便奏请,换个人来断!” 这是要夺他的乌纱帽! 县令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抬起惊堂木拍下。 “犯人鲍六,殴打当朝进士,藐视皇威,处以流刑,流放三千里。” 才流刑。 许澄宁立刻意识到县令又耍小心眼,留了空隙可以叫曹家动手脚呢。 她张了张嘴,口腔内撕裂的伤口又渗出血,喉中甜腥,眼前又黑了起来,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没说话,鲍六却不能忍,暴喝道:“你敢判老子的罪!” 他暴起抢过衙差手里水火棍,掷向县令。 县令害怕地躲到桌子底下,鲍六没再管他,而是举起拳头,恶狠狠地走向荆柔嘉怀里的许澄宁。 “小子,我弄死……” 话音未落,随着一道破空声袭来,还握着拳头的胳膊飞起,带起一片血光。 “啊——” 鲍六捂着齐根断掉的胳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痛得在地上打滚。 “扰乱公堂,公然殴打朝廷命官,当斩!” 声音清朗,沉稳有力,是许澄宁熟悉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到公堂之外的百姓分开了一条道,颀长俊逸的男子站在了中间。 神情,她瞧不清楚,但知道是谁。 单左举起令牌,县令连滚带爬地跪下。 “下官不知寿王世子驾到,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秦弗冷冷地看地上嗷嗷叫的黑脸汉,脚踩上他的胸口,把人压得动弹不得。 “如此张狂的罪犯,莫不是庙里的神佛,连代天子牧民的一县长官都要毕恭毕敬?” 县令一肚子的苦水没处倒,全化作了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下官……下官……” 秦弗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犯人作恶多端,抄没家产,依律赔偿,游街示众,三日后斩首!” 鲍六睁大了眼,看到衙差前来押解下狱,终于感到了惊恐。 “殿下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啊殿下!” 嘈杂的声音远去,秦弗垂眸看向跪趴在地上的县令。 “至于你,等吏部的调令吧。” 县令抖得更厉害了。 受害的母女俩冤屈得报,喜极而泣。 荆柔嘉也舒了一口气,秦弗视线转过,向她走来。 许澄宁还窝在荆柔嘉怀里,头痛欲裂,眼前时明时暗,昏昏的眼看眼前人,只能望到胸口处,但知道是他。 她想作揖。“殿下……” 眩晕再次搅动她的脑子,这次她没撑住,昏了过去。 “许澄宁!”
第231章 入仕可好 许澄宁在微微的刺痛中醒来,睁眼就瞧见秦弗坐在自己旁边,用打湿冷却的帕子轻轻地敷她的脸。 她呆呆地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才沙哑出声:“殿下,你怎么来了?” “你醒了,该喝药了。” 秦弗揽着她的背将她扶起,靠在床头,自己端过一碗药,试了试冷热。 “父王奉旨秘密捉拿完明教余党,孤恰路过此地,便先过来看看。” 她口中有伤,药汤被秦弗吹凉了才送入她口,凉药漫过口腔内的裂伤,疼痛令她清醒了。 “殿下,我的伤是钟大夫看的吗?” 秦弗吹了吹勺子里的药,闻言看了她一眼。 “是,怎么了?” 许澄宁心里一松,是他就好。 “没有,我随口问问。” 秦弗喂她喝完了药,吃过蜜饯,看她精神略好了些,才问道:“你特意不让云九出手,就是为了引那恶徒对你动手,好给他定罪?” 许澄宁微微出神,神思不属地点点头。 秦弗眉心锁紧了。 “值得吗?给他定罪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何要伤害自己?” 许澄宁默然良久,那份酸苦回忆像潮水一样涨起,漫出了心口的堤岸。 “我三岁那年,村里有个无赖趁我爹病重,把我娘拖到僻静之处,被我四叔母撞破了,阖村皆知。” “那无赖便道,是我娘不满丈夫病弱,特意勾引他,村里人信了,骂我娘是荡妇。我爹讨回不来公道,便带着我娘和我去衙门敲鸣冤鼓,告了许有根。” “县令不喜这等有伤风化的官司,看我爹样貌丑陋且残疾病弱,我娘却青春貌美,而我长得也不像我爹爹。于是他不需要证据,便认定了我娘水性杨花。” “最后他判许有根无罪,是我娘自己不检点,理由是,她穿的衣服太紧了。” “我娘百口莫辩,从此成为村民口中的淫娃荡妇,这么多年一直在受欺凌。” 许澄宁睫毛一颤,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串,一颗一颗掉下来。 秦弗心头酸疼,静静地用手指帮她揩泪。 许澄宁哽咽道:“男子管束不好自己,却要把原因推到女子身上。一旦有了风流韵事,女子总是有罪的一方。世俗皆以男子风流为寻常,女子多情却是万劫不复。” “所以,今天之事不能翻篇,若不能当天定罪,舆论里女子永远要背上不检点的恶名。” “孤明白了。”秦弗轻声道,“这件事交给孤来处置,不会让无辜之人成为有错之身。” 许澄宁透过朦胧的泪雾,看到他认真坚定的神色,忽而掀开被子下床,对秦弗跪了下来。 “你做什么?” 秦弗愕然,要去拉她起来,许澄宁摇摇头。 “殿下,天下无人不出于女子,而女子不易,着实存活艰难,还要受尽白眼。” “有朝一日您登基了,我想请求您给天下女子一个恩典,优容妇孺,天下为公,道德伦理之上,容她们有平等发声的机会。” 她说完,俯身叩拜下去,额头与地面相碰,发出啪的一声。 秦弗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片刻,弯身把她扶直跪起来,擦了擦她的额。 “海晏河清,从不是一个人能实现的,你有诉求,便要身体力行,而不是全权寄付在旁人身上。” “孤观你,聪慧有余,却野心不足,为人清醒,却总想糊里糊涂过日子。”秦弗目光清透地看着她的脸,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你一直都不想当官,对吗?” 他把自己看得很透,许澄宁有些羞愧地垂头,抿了抿嘴。 “你是惊才绝艳之人,心地也纯粹柔善,你可想过。但凡你能将腹中雄才发挥十之一二,便可能有成百上千的苦命人,因为你摆脱灾祸厄运。” 许澄宁掀起眼睫看他,心上仿佛滴了一点冰雪水,清明沁入心脾。 “孤需要你,这个天下,也需要你。”他道,“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你不愿争权夺利,孤替你争;你不愿勾心斗角,孤替你斗。权柄孤拿,责任孤扛。孤活着,就永远庇护你;孤死,便为你谋得退路。你只需做你该做之事,尽你当尽之责,心无旁骛。” 许澄宁眸光颤动,扑跳的心亦然。 秦弗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等你满了十六岁,孤为你挑一个合适的官职,入仕可好?” 话说到此,她心中以往的坚持已经被一点点打碎,新的理念缓缓浮现了。 势在必行,无法回转。 “嗯。”她听话地点头。 秦弗摁了摁她的肩膀。 “快起来吧。” 秦弗扶着她,许澄宁刚站起,眩晕又至,脑袋里刀剜杵钻一样的疼,软软地倒进了秦弗怀里。 “殿下,头疼……” 刚说完,就呕了一口,把刚喝下的药混着胃里的酸水全呕了出来。 秦弗立即喊人传钟白仞,自己将她抱起,放到床榻上,看她晕晕乎乎,眼睛半眯,空洞无神,原本雪白的左颊现在变得红红肿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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