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谢允伯的女儿,若是平常,我一定亲自为你说成这门亲事。但她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京城已经不容于她了。” “这样,你现在马上起程去鲲州,她为父会设法送到西山别院,你平常去看看也好,等将来我们事成,再给她换个身份,纳进你的后院里……” “够了!” 秦弗暴怒,声音如冰雪扬翻,惊破天穹。 这是他生平第一回对寿王大吼,寿王被他惊了一瞬,稍稍定神后,重新生怒。 “你现在都敢咆哮父王了?秦弗,别忘了,你只是个皇孙!挡在你跟前的有几座大山!你以为你的权势稳了吗?没了本王,你什么都不是!要是不想连累到你母亲,行事就给我规矩点!牢里那个丫头,你不弃也得弃了!” “你以为你救得了她?她业已身败名裂,就算毫发无伤地从牢里出来,也会一辈子遭人唾弃,一辈子是这个世道的污点。她的家人尚且为了家族不敢与她沾上分毫关系,你以为你会是她的救世主吗?” “不用你管!” 秦弗怒于寿王对许澄宁的看轻与侮辱,但知道他有一点说得对。 自己的确只是皇孙,这个身份没有改变之前,他永远与寿王休戚相关。只要一日是皇孙手中权柄便一日稳固不了,不能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救想救的人,否则只会反噬到他在意的人身上。 终有一日,他要把面前的大山全部推倒! 终有一日,他要把这个恶臭的世道颠覆! “我办事自有主张,不必你多嘴!” 他叛逆地转身出屋,骑马出府,径直进了宫,在勤政殿外求见嘉康帝。 嘉康帝没有立刻接见他,而是任他在殿外跪了许久。 谢琼絮从殿中出来,看到他英挺俊雅的身影时,眼睛一亮,稍稍理了理两边的头发,便莲步轻移走了过去。 “殿下。” 她换上一副担忧的愁容,柔声道:“殿下,您有何事求见陛下?可要琼絮帮忙?小女子不才,得圣上几分错爱,能为殿下说上几句话。” 她的声音滑滑腻腻,像黏虫一样,叫人恶心。 秦弗嘴角讽刺,从容地站了起来,道:“你进宫又是为何?” 不知为什么,谢琼絮竟从他一向清冷的眼神里一丝妖冶,不经意的魅惑与迷人。 她脸一红,不由低下头,想作忧愁状却压不下自己翘起的嘴角。 “琼絮担忧澄宁妹妹前程,想来替她求情几句,可惜……唉……” 秦弗道:“你不该向陛下求情,而应该向秦隗求情,毕竟此事是他一手操纵。” “诶?” 谢琼絮惊诧地抬起头,她以为是巧合,没承想竟是宁王世子所为! 她的神色被秦弗看在眼里,那种惊讶无知不似作假,看来果然不是谢琼絮所为。 但这并不妨碍他厌恶她。 从许澄宁被丢弃,再到如今她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说,谢琼絮都是既得利益者,她是多么无辜又心安理得地享受许澄宁被偷走的一切,又多么怜悯又幸灾乐祸地看着许澄宁本不应该遭遇的一切。 他的脸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样子,谢琼絮瞧出来他的情绪变动,只一心想着他说的话。 “当真是隗殿下害了澄宁妹妹吗?” 秦弗不屑再与她说话,谢琼絮只得一步三琢磨地离开了。 谢琼絮不是内鬼,那内鬼…… 会是谢琼韫吗? “弗殿下,圣上有请。” 秦弗定神,走进了勤政殿。 “无诏而回,你如今,是越发出息了!” 嘉康帝道:“是为了许澄宁吧?” “是。” 嘉康帝盯着他许久,突然问道:“你喜欢她?” 秦弗默了片刻,点头:“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并未。”秦弗道,“孙儿若是先一步知道了,就不会让她的身份泄露一丝半点出去。” 嘉康帝有些惊讶于他的坦诚。 “哪怕是朕?”“哪怕是皇祖父。” 嘉康帝一掌拍在龙案上,秦弗半低下头:“皇祖父息怒。” 嘉康帝看着他的头顶,心中想,秦弗果真动了真心,那许澄宁若是能留在他手里作牵制秦弗的棋子,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 “朕已免了她死罪,你还有何不满?” 「孙儿想请求皇祖父免她文庙谢罪,许她继续读圣贤书」作为交换,孙儿请皇祖父赐毒,孙儿愿受皇祖父管控。” 勤政殿里寂静无声。 秦弗半低着头,等待嘉康帝肯定的回答。 他不管不顾回京,势必会引起皇祖父的注意,让许澄宁成为皇祖父拿捏他的软肋。他索性把自己交到皇祖父手里,既免了许澄宁再被利用,又可借此让她免受文庙谢罪的屈辱。 皇祖父一生信奉天家无长情,拿捏许澄宁来威胁自己,抑或是直接掌控自己,他知道该怎么选。 “你想好了?”“是。” “好,朕便成全你。” 秦弗从宫里出来,单左单右在宫门外候着,见到他便迎了上去。 “殿下。” 秦弗摇头,没有说话,上马之前突然胸口一震,喷出了一口血,眼睛一阖,昏死过去。 “殿下!!”
第275章 世道 许澄宁醒来后,发现秦弗已不在,若不是身上还披着秦弗的袍子、床上加了一床被、被窝里还放了个汤婆子,她差点以为昨夜见到秦弗只是一场梦。 他竟为了自己,不惜抗旨回来了。 许澄宁把汤婆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心中那片冰天雪地的荒原慢慢消融了冰雪,重新化作绿野。 她好想,再见他一面。 她又酸又苦地在心里想着,牢房外来了人。 “许澄宁,宫里召见。” 国子监外,书生们静坐着,经由秦弗敲打,他们已经不敢把许澄宁的罪过上升到舞弊去了,拂尘社那帮人前程已毁,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现在他们只敢死死扣住欺君之罪、悖逆纲常去说,静等许澄宁去文庙赎罪。 “喂!”一人远远跑来,“你们听说了吗?许澄宁被传召进宫了!” 书生们纷纷站起来。 “难道是要惩处了?” “走!去看看!” 他们紧赶慢赶跑到宫门前好一阵等,忽而长街街口停下了一架朴素的马车,马车上走下来一宽袍半束发的男子。 男子朝马车摆摆手,马车便自去了,男子便独身一人,款步而来。 好几个书生瞪大了眼睛:“那不是……” “他来干什么?他是想给许澄宁撑腰,还是想放弃她?” “应该放弃吧,如今谁还敢挺许澄宁,不想在文林混了?” 男子对他们铺天盖地的议论猜测充耳不闻,雍容雅步,神态自若地从他们当中穿过,在宫门前站定了,开口声音清润如泉:“清川燕竹生管教劣徒有失,特来向圣上告罪。” 勤政殿,许澄宁叩拜于殿中,九五之尊安坐上首,龙目平静而威严。 “许澄宁,你可知罪?” 许澄宁隐隐猜到嘉康帝召见自己与秦弗有关,秦弗跟嘉康帝达成了什么? 她不认为高高在上的帝王能真的体谅她的苦衷,为她开特例,顶多看在谢家的份上饶她一命,其他的,难道是秦弗跟他做了什么交换? 许澄宁心思流转,面上低眉顺目:“民女有罪。” 嘉康帝看着她的头顶,道:“你该说臣女。” 许澄宁垂眸:“不敢与敏济郡主争辉。” “你是在怪朕?” “民女不敢,民女自知所犯乃死罪,能保得一命,已是皇恩浩荡,不敢有怨。” 嘉康帝慢慢转着手上一串佛珠,忽而又问:“弗皇孙昨夜抗旨回京,你可知道?” “民女知道,民女已见过弗殿下了。” 嘉康帝露出一丝笑:“他倒是对你情深意重,求朕不要赶你出京,而是文庙谢罪后,将你许配给他为妾,待世人渐渐忘却,再找机会抬你为侧妃。” 许澄宁算是听明白了,嘉康帝就是想挑拨离间,谢家如今重掌兵权,他想掐灭一切寿王府与谢家勾连在一起的机会。 “朕觉得他的提议也不错,起码你离亲人近了,你意下如何?” 别说嘉康帝不可能允诺这样的事,就算他同意了,只怕接下来的苗头,就要猛攻寿王府了。 许澄宁豁然抬头,刚烈地拒绝:“圣上,民女绝不做妾,抵死不从!弗殿下此言分明是在羞辱民女!圣上还是赐民女一死吧!” “哦?你二人难道不是两情相悦?” “民女原先为男装,弗殿下也不知民女真实身份,何来的喜欢?” 许澄宁用尽量不失礼、却掩盖不住咬牙切齿的语气回话,嘉康帝听在耳中,放心了许多,刚要再说什么,海公公走进来道:“陛下,燕大儒在宫门外求见。” 听到燕大儒三个字,许澄宁欣喜地转头看向殿外。 燕先生是她在世上唯一完全信任不会因为女儿身就放弃自己的人,他来接她了吗? “宣。” 宫道漫长,过了小两刻钟燕竹生才到,他从许澄宁身边擦肩而过,在她身前一步站定,俯首叩拜。 “草民燕竹生教徒不力,特来向圣上请罪。” 嘉康帝道:“燕大儒如师如父,竟也不知许澄宁真实身份?” “草民惭愧,确实不知。但草民当初收她为徒,本就不为她是男是女,而是她真的有天赋。” “圣上恩慈,看在文国公的份上免她一死,可否也看在她于朝廷小有作为的份上,免她文庙谢罪,许草民带她出去呢?”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扇安着十一路铜钉的朱漆大门慢慢打开,许澄宁跟燕竹生站在门内,看见宫门之外,人山人海,密集的目光汇聚于一点,钉在他们两个身上。 那些目光不甘、不善,带着忿忿之意。 看来他们是知道圣上对她的发落了,革除功名、逐出京城,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燕竹生拍拍她的脑袋:“敢走吗?” 许澄宁点头:“敢。”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一起走出来,燕竹生行于前,许澄宁随于后,迎着凌迟的眼刀,不卑不亢地穿过宫门前的空地,走向大道。 “竟然就这么放出来了,连文庙都省了?” “圣上也太宽慈了。” 议论声、责骂声、控诉声,声声入耳,不绝于路。 余光里,一抹绿色从人群中挥掷而出,砸在她身上。 许澄宁低头,见是一片烂菜叶。 有了第一片,就有第二片、第三片,无数片,伴随着愤怒的指责、谩骂声,纷至沓来。 许澄宁被砸得看不清前路,恍惚记起上一次这种状况,还是她状元游街,被人扔花扔帕子的时候。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5 首页 上一页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