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她顿了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某个念头,心头一跳,小心翼翼问道。 “还是……你已有了意中人?” 这次谢令仪却没再言语,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羽遮住瞳孔,掩去眼中情绪。 冯氏等了半晌,见问不出什么,只得轻叹一声,缓缓起身走向门外。路过那扇屏风时,又说了句。 “我屋里有扇素色的青莲屏风,明儿让璞玉给你拿过来。” 须臾,床榻上才传出一声“嗯”。 也不知是回答那个问题,还是应了屏风这事。 —— 谢令仪说到做到,在榻上只躺了三日,趁着四月十八,华佗仙尊诞辰,就吩咐丫鬟去冯氏那里要了出府的腰牌。 又让璞玉帮她稍作装扮了一下,轻施粉黛,掩去女儿眼角娇媚,随后又换了一身莺黄春衫,腰间插着一把湘妃竹做的洒金折扇。 墨发高束,扎成一个马尾。发顶斜插一支栾花玉簪,俨然一副意气风发少年郎模样。 璞玉也扮做她的书童,两人梳妆后,便绕开众人,只从侧门离府。顺着侧门一直向东,便到了延庆街。 延庆街又被称为‘书生道’,来往的都是一些年轻书生。是以谢令仪主仆两人在这抛头露面也并不突兀。 天阴气爽,谢令仪一路未停,带着璞玉径直到了言玉铺子。铺子里人不多,谢令仪同伙计打过招呼之后,便独自在一副山水画前驻足。 璞玉虽满心疑惑,但也知这里不是说事的地,只默默跟在主子身后,打量周围情况。 谢令仪只站了一会儿功夫,就有管事的过来打听了。那管事的见她这身打扮,眼前一亮,只把她当成哪家不谙世事,附庸风雅的富贵公子哥。 “小公子好眼光,对这幅画感兴趣?” 谢令仪充耳不闻,只一心盯着画。那管事的鼠目一转,换了种说辞。 “这可是黄公真迹,价值万金呐!多少人抢它抢的头破血流!” “价值万金?头破血流?”谢令仪转身,双手抱臂看他,饶有兴致的发问,“那为何除了我,没一个人过来看?你这铺子人虽不多,可不至于没一个懂行的吧。” “再者,若真价值万金,就直接挂在这,周围也没安排个人盯着?” “这......这。”管事的一时不察,被她问住,抓耳挠腮后又道:“他们哪有公子您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了好东西。” “公子您要是诚心想要,今日我做主,给您这个数。”说完他便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谢令仪笑笑不接话,偏头去问身后的璞玉。 “璞玉你来说说,这画值不值五个数?” 璞玉闻言抬头,看看画,又看看自家主子,嘴角张口又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两难模样。 那管事的见状,还以为是自己卖价高了,正犹豫要不要降价,不妨旁边听了全程的一书生喊。 “小兄弟,你别听管事的瞎说,这幅画啊,只看上半部分,它确实价值万金。可若是加了那下半部分,啧。”书生摇了摇头。 “一文不值!” 谢令仪勾唇,面向他,“这又是何理?” “只因它......” “去去去,哪来的穷书生坏我生意,还不赶紧滚。” 书生话说一半,就被管事的挥手赶走。 他又回头朝谢令仪讪笑,见对方神色冰冷,心猜是遇到老手了,赶紧上前一步,苦着脸道。 “公子,我就跟您说实话吧,这画的确是黄公真迹。就是不知道哪个遭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黄公笔墨上 ,画蛇添足加了一首无名诗。让这幅画彻底毁了!” 谢令仪不动声色后退几步,璞玉也皱着眉挡在她身前。 管事的是个人精,察言观色的功夫极深,见状,自觉哈腰后退。 “放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没卖出去,公子您要真喜欢黄公,今日我替掌柜的做主了,二话不多说,五十两银子您现在就可以带走。至于底下提的诗,您爱看就留着,不爱看,把它裁了也行,就当是为黄公积福了。” 璞玉听他最后一句,本就不郁的脸,这下彻底黑成了炭。 这说的什么话,什么积福,她家小姐又没死。 闺阁小姐的画,流落到市井也就罢了,还被五十两,贱卖! 这谁看了不生气? 璞玉转头去看自家小姐脸色。嗯?怎么是笑眯眯的? 难道......她想错了? 再眨眼,小姐已经开始往外掏银子了。 管事的画都包好了一半,吉祥话也说了一大箩筐。 璞玉稀里糊涂抱着画,临出门,脑子都是晕的。 晕晕乎乎踏门槛,再在门外被人着急忙慌拦下。 “这位仁兄,可否割爱,将这幅画转卖给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愿以十倍的价钱买下。”
第3章 初见前夫他好像厌恶我 说话的是位年纪不大的小厮,相貌清秀。他手上提着药包,边说边用袖口去擦额头上因奔跑而沁出的薄汗。 璞玉眼神警觉,来回扫视小厮,后退两步,等自家小姐吩咐。 谢令仪被他话声吸引,朝外望才发现,铺子外门廊边还站了一人。那人穿着一身淡青圆领长衫,唇色极其寡淡,透着些许病气,眼也不眨,盯着屋檐上叽叽喳喳吵闹的麻雀。 他见谢令仪看过来,也只是面无表情从她脸上略过,又继续盯着飞鸟。眼神古井无波,像一潭死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谢令仪乍见意中人雀跃激动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朝他奔去的步子霎时停在原地。 酸辣苦涩咸,千种滋味,百种愁绪,混在一起,在心底骤然迸开。 她鼻尖一酸,差点就要没出息的哭出来。 他凭什么这样看她啊,好歹两人也曾做过十年的夫妻。 他这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陌生人。 既然不在意,那为何偏又哄着她,说出那番话。 为何偏又拖着病体,出来放什么风筝? 生怕她不知道吗? 两人皆一动不动,一个静,一个怨,气氛着实奇怪。连内堂的管事,也忍不住,伸长脖颈凑过来看热闹。 眼见四周好奇的目光越来越多,璞玉咳嗽两声,轻声提醒谢令仪几句。她这才回过神来,深呼一口气,调整好脸上表情,硬挤出一个笑脸,直接越过小厮,与他攀谈。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要买这幅画,那是也喜欢黄公?” “嗯?” 那人闻言,视线立即转向她。猝不及防,被谢令仪一张笑脸恍了神,掩鼻轻咳几句,偏头避开她眼睛,低声道。 “在下姓张,表字修常,阁下可称呼我为张......” “好,修常兄。” 听到谢令仪自来熟一般的称呼,张修常瞳孔一颤,指尖缩到衣袖里,慢慢攥紧。 余光意识到谢令仪眼神已移开,又默默调整呼吸,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谢令仪这头,看到身后管事,鬼鬼祟祟打探的样子,索性故意大声道。 “修常兄好眼光!竟情愿出五百两买下这幅黄公真迹,在下实在佩服,不如我们边走边谈?” 说罢也不再看管事那副,捶胸顿足的后悔丑态,直接大步扬长而去。 张修常见状,意味不明朝内堂望了一眼,随即缓步跟在她后面。 谢令仪走着走着,不见后头的人追上来,回头一看张修常那三步一喘的模样,撇撇嘴,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修常兄愿意花大价钱买一副污了的画,想必是爱慕极了黄公。据在下所知,黄公画作,市面上流传的不过三副,寻常人甚少见之。修常兄因何而见,又因何而爱呢?” 张修常闻言,微微一愣,垂眸看到两人交叠的衣角,面无表情后退两步,与谢令仪拉开了些距离,平淡道。 “侥幸碰见罢了。” 谢令仪注意到这一点,心里一阵失落,却仍打起笑脸强问。 “哦,那又因何而爱?” “因何而......爱?”对方眼神略带迷茫,似是没理解这个问题,半天没做回复。 谢令仪还欲追问,却又听得张修常连续轻咳几声,本就瘦削的身子咳得摇摇欲坠,仿佛来阵风就能吹倒。她面上泛起一丝不忍,暂时把话吞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不知为何,都默契不谈易画之事,须臾,还是张修常先开口。 “还未请教公子尊名?” 谢令仪瞳仁一亮,原本落寞的神色重新变得生动,她‘啪’的一下展开洒金扇,小碎步靠近他,支着耳朵,试探道:“黄......三。” 张修常目光极快地在她折扇上略过,声音轻的近似呢喃,“好,原来是三公子。” 这一瞬间的恍惚,被谢令仪敏锐捕捉到。 她再次听到这声熟悉的‘三公子’,像是被雷劈中,直接怔在原地。这一刻,她越发肯定,张修常也保留了前世记忆,重新活了一遭。 说起两人缘分,还得从自己逼婚开始。 那时他们刚拜堂不久,因这姻缘是自己强求而来,谢令仪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她知道,张修常不厌恶她,却也不爱她。两人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同一屋檐下,搭伙避难的陌生人。 她是为了避太子,他则是为了避表妹。 这桩姻缘交易,有多少真心,只能是各凭良心。 成婚后,张修常事务繁忙,经常夜宿刑部公廨。偌大的清晖院只住了谢令仪,璞玉和几名仆妇。 久而久之,谢令仪学会了自行出门找乐子。她时常乔装成男子,化名‘黄三藏’,参加各类茶会,很是结交了一些好友。 可世上无不透风之墙,这事终究传到了张修常的表妹,程惜雯耳中。她带着表兄气势汹汹来找麻烦时,张修常却对着男子装扮的她,淡然喊了一声“三公子”,当众解了她的窘境。 两人关系算是从此有了突破。 —— 谢令仪一个人还沉浸在回忆里,直到周围嘈杂声将她唤醒。她抬眸四顾,才发现身旁人影攒动。而张修常竟不知何时越过她,正朝前疾步走去,衣摆翻飞,不复方才从容镇定。 她心中疑窦越深,顿生一股急切之意,捏紧折扇,想要快步追上去,然而四周人流如潮,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将她逼得几乎是寸步难行。 等到好不容易挤到对方身边,谢令仪似是怕他再跑,猛的攥住他衣袖,弯腰喘息着,忘了先前的守矩,带着几分熟稔,无意识埋怨道。 “银子还没给我,你跑什么?还有这折扇,你若是看上了,卖给……” 谢令仪话还没说完,气都没喘匀。耳边只听‘撕’的一声,她手中就只剩了一截柔然的布料。 再一抬头,对方捂着被扯烂的衣袖,离她起码有十步远,水墨画般留白的脸,罕见的浮上一丝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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