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说了句——“你成天跟着行缜,狗皮膏药似的,行缜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烦你烦得要死。” 至于薅人头发吗? 如此看来,虽然画中美人跟妙仪有九分相似,但应该不是同一人。 “这不是妙仪。”谢绍舟肯定道。 “对喽。”谢承铎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顺势拍了拍掌,“再把贴在画上纸撕下来看看字和印章。” 谢绍舟照做,待看清字和印章后,一时震惊得连舌头都捋不直,“沈、沈美人是谁?” “父皇三千嫔妃,后宫都快塞不下了,你不认识这位也正常。我也是问过母亲才知晓一二。” 沈美人出身低微,是被花鸟使带进宫的民间女子。她的画像令皇帝一眼相中,当即便封了美人,令其侍寝。 不料侍寝七天后沈美人便呕吐不止,御医把脉后才知道她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皇帝虽对贞洁并不看重,但怀孕入宫依旧令他感到耻辱,当场勃然大怒,下令将带沈美人入宫的花鸟使斩首。 至于沈美人,那双似喜非喜的剪水眸终究令皇帝心软,她因此逃过一劫。皇家富贵,多养一个孩子也不是养不起。杀了花鸟使后,皇帝怒气消减大半,对沈美人腹中那个孩子也不甚在意了。 起初皇帝还常常去看沈美人,可等怀孕五个月开始显怀后,皇帝见沈美人腰粗了不少,便开始兴致缺缺。他对美人要求极高,光脸好看不行,还得腰细腿长。沈美人怀孕五个月没法侍奉,宫里又不缺美人,皇帝很快移情别恋。直到沈美人生产完他都未曾去看望过。 因为沈美人诞下名死婴,皇帝嫌晦气。 周皇后跟沈美人同一天生产,周皇后诞下的是一位健康的公主,皇帝后来给这位公主赐封号为“妙仪”。 此时,谢绍舟看着画像中的沈美人陷入沉思。 像,真的太像了。 “也就是说,妙仪是沈美人带进宫的野种。她不是周皇后和父亲的孩子。” 谢承铎点点头,“十有八/九。” 谢绍舟朗声笑道:“谢檀弈对他那个妹妹不是很上心吗?若知道妹妹是个鸠占鹊巢的野种,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而且公主身份若是存疑,父亲对她亦不会如往日般好,陆家更会顾忌此事。”谢承铎补充道,“三日后中秋晚宴,咱们给太子送个大礼。” -- 秋风飒飒,圆月高悬。 今夜中秋皇室设家宴,都是皇亲国戚,无外臣。 皇帝和王贵妃坐在最高处。虽然没有皇后封号,但王贵妃如今在宫中的待遇也与皇后无甚不同。 宴会中央设舞台,供乐伎献舞,也供皇子公主为皇帝贵妃献礼。 地面铺着波斯进贡的大红地毯,地毯上团花锦簇,光脚的胡姬戴着铃铛足环踩在鼓面上起舞,屋檐下烛火在装饰着松石玛瑙的宫灯中摇晃。雍容华贵。 中央的舞台一直向外延伸,直到太液池的白玉雕花围栏处才停止。太液池中央立一个巨大的嫦娥抱兔花灯,周围则是各式鱼灯。 太液池周围人头攒动,忙碌地上菜接客,落座的贵客觥筹交错,处处灯火辉煌,似要将这黑夜点燃成白日。 一只鲤鱼跃出湖面再一头扎进水中,咕咚咕咚。这时有宦官尖着嗓子高声喊:“太子、妙仪公主到——” 落座贵客纷纷扭头看去。 青年郎君着缟羽襕袍,袍上印墨竹,玉冠高束,肩披羽白狐裘,眉目平静肃穆,似有观音相。 待走近些,众人看到太子身后的公主。 小娘子梳百合髻,发髻中央插金镶宝凤钿头钗。上身着靛青垂领褙子,露出鹅黄内衬,下身是深浅交错的绛橘色十四破裙,裙面印缠枝葡萄型宝相花。细长白皙的天鹅颈上戴珍珠红绿水晶璎珞圈。 与太子的沉稳不同,公主显得格外活泼,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本就生得明艳,再被这装扮一称,更是让在座身穿华服锦衣的诸位黯然失色。然而站在衣着含蓄清雅的太子身旁,却显得无比契合,相辅相成。 众人起身朝太子行礼。 齐王谢绍舟举杯冲谢静姝笑道:“妙仪妹妹也不小了,还成天跟在兄长身后形影不离。兄妹间如此亲密,你日后的夫君难免吃味呀。” 听到这话谢静姝也没表现出恼怒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道:“弈哥哥面若观音,说不定是天上谪仙,受神佛庇佑。我常伴弈哥哥身旁,神佛便能看见我,日后去庙中求桃花也能赏我朵开得又大又漂亮的。” 她停顿片刻,狡黠的目光落在谢绍舟上下扫视一周,为难道:“妙仪其实也想常伴舟哥哥左右,奈何没找到机会。舟哥哥少年老成,目露凶光,活像贴在门上的张飞。以后我若是被邪祟上身,一定会赖在舟哥哥身边不走。” 众人皆知,齐王爱吃不爱动,是个胖子,身上毛发还旺盛,所以显得比谢承铎还成熟。除了肤色较白外,没有哪一点是不像张飞的。 连王贵妃都愁,她也算个妖娆美人,皇帝龙章凤姿亦是不差,大儿子更是俊美,小儿子幼时也算可爱,怎么长大后反而长成这个粗犷的样子?明明也没让他出去领兵打过仗。 接着,谢静姝又朝皇帝笑道:“只是在父皇的治理下,大周万国来朝,海清河晏,邪祟根本不敢来我朝疆域作乱。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所以也用不着贴门神辟邪啦。舟哥哥也不用因我叨扰而受累。” 这番话一出,齐王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但碍于皇帝脸面,众人只敢交头接耳,在私底偷笑。 谢檀弈又接着致辞行礼道:“开国之初,父皇身先士卒,驰骋疆场,令四方蛮夷胆寒。在位期间虚怀纳谏,大兴水利,行利国利民之策,实乃百姓之福。方才妙仪口中的神佛其实是圣上您。不光行缜受圣上庇佑,天下万民皆受圣上庇护,圣上才是天命之人。若非有父皇引路,行缜做不出如今的成绩。日后还得刻苦修习,才能勉强望其项背。” 兄妹二人一唱一和,这番话出来,龙心大悦。 高座上的皇帝看着这个曾经优秀到令他胆寒的儿子此刻正敛眉顺目地臣服在他身旁,便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权力正在慢慢被架空的危机。心里那压抑已久的帝王骄傲便如雨后的太阳,刺破厚重的乌云,洋洋洒洒地照向大地。 他红光满面地朗声笑道:“近来太子辅国有方,赏!妙仪公主得朕心意,也赏!” 皇帝的笑声让现场气氛瞬间高涨,众人纷纷站起来,举着酒杯诉说赞美之词。 兄妹二人挨着落座后,昭阳公主看向谢静姝,“十一妹,你看看我的面相,什么时候到我跟前来聚聚呀?” 谢静姝羞道:“长姐已得五个麟儿,膝下儿女双全,实乃多子多福之相。妙仪日后新婚,定是要来找长姐沾沾福分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只觉生育五个孩子身体辛苦,对昭阳公主的心疼要远远大于多子的羡慕。但这话只要能逗长姐开心,那便算没有说错。 昭阳公主果然心情大好,周围人也源源不断地问:“妙仪妹妹怎么不帮我看看?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呀!” 谢静姝这辈子都没想到,她这小嘴居然这么能夸人!后来实在招架不住众人的热情,只能把皇兄拉过来分担。 只不过太子观音之相,虽芝兰玉树,但也过于清冷了些,远没有妙仪讨喜。是以之后来讨吉利的人也少了许多。 此情此景,再也无人注意角落里咬牙切齿却要在皇帝面前堆出满脸笑意的齐王了。 谢绍舟只得压着心里的愤懑问夔王,“那卷轴画什么时候送上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妙仪公主和太子惊慌失措的样子。 “慌什么?”谢承铎冷笑道:“日后再如此冒失,当心丟了性命。” 那卷轴画,今夜一定会呈上来,也不知向来稳重的太子这回还能否沉得住气。
第15章 偷梁换柱 晚宴过半,当乐坊的人跳完最后一支舞后,众人纷纷上前为皇帝贵妃献上中秋贺礼。 “儿子要献给父皇的是一幅古画。”六皇子行礼道:“此画得来不易,是东晋画圣顾恺之笔下的洛神赋图。” 画卷像地毯般又长又宽,从左到右徐徐展开,瑰丽的画面惹得众人皆屏气凝神。 正如燕国地图里藏着短剑,当洛神赋图展开到末尾时,一卷体量更小的轴画从画卷的绢本上滑下来。落地的一霎那,画轴便咕噜噜地滚动展开。 一幅美人图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六皇子呆了,当即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这藏在洛神赋图里的画从何而来,更让他震惊的是,这画上的美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妙仪公主。 可画上的字分明写的是……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众人坐得远,虽看不清画中人的面容,但也能凭身形轮廓判断那是个美人,纷纷好奇伸长脖子,想要看看画上的洛神真容。 有人迫不及待地喊:“六哥,你愣着做什么?快把画捡起来啊。” 但六皇子是个呆的,此时陷在思绪里,什么话都听不清。 这时,王贵妃朝谢承铎使了个眼色。谢承铎便推了推身旁的晋华公主。 晋华公主非贵妃所生,却养在贵妃宫里。她今年七岁,识字不多,但画上那些字,是贵妃昨夜才教过的。 贵妃承诺,若是她能把上面的字都当众读出来,就能回母亲殿里多住几日。 是以,晋华公主大着胆子走上前,捡起地上的画,磕磕跘跘地念道:“良人沈清鹂,徽乾五年入宫,得帝心意,封美人。” 方才六皇子的诡异行为让皇帝面露愠色,众人察言观色一时噤声,连吹丝竹的乐人也不约而同地停止演奏。 此时场上鸦雀无声,所以晋华公主稚嫩的声音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这里还有个红印章,上面印的是……” “花鸟使印。” 念罢,她看向谢静姝所在的方向,提着画轴将画展开,“妙仪姐姐,这个沈美人跟你长得好像呀!” 一瞬间谢静姝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那些或惊讶或讥讽或好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朝她袭来,无孔不入。 她想起几年前从年长宫女口中听到的话,那些宫女说她长得一点都不像周皇后,反而酷似在偏殿里吊死的沈美人,是个红颜祸水。 这话她一直记着没忘,可同时也一直不承认,直到今夜见到沈美人的画像。就连她自己,见到画像都会下意识认为这画的是她,更不要说别人。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不是母后的女儿呢?母后那么喜欢她,对她那么好…… “大胆!” 连指尖都在颤抖,谢静姝拍案而起厉声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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