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落地,少年便立马松开自己的胳膊,和她保持一段距离。潘棠没有察觉他的刻意保持距离,反倒晃着他的肩,“阿酌你这也太厉害了吧。能不能教我啊?”她激动着,眼里像有星星。 阿酌不知所措,“属下不知道该怎么教。” 失忆之后,他的功夫倒像是与生俱来,他其实不知道具体如何施展,但那些招式像是刻进骨血里一样,使用起来自然又简单。 还好潘棠只是随口一说,她也并非真的想要学,也没觉得自己真的能学会。 二人落在院子的东面花圃里,旁边就是那棵桃花树,连日大雪,树上挂满霜雪,地上也是厚厚一层积雪。潘棠提起裙摆,扶着阿酌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走出花圃,她远远看见般若正站在门口。 “般若。”她喊。 般若猛然转头,见到自家娘子好端端站在院子里,关上大门便笑盈盈跑过来,“娘子终于回来了!”但她跑到跟前了,脸上却疑惑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个“二娘子”,般若挠挠头。 “这个是,二娘子新买回来的丫鬟吗?” 潘棠咯咯笑起来,阿酌则低下了头。她一把掀去阿酌头上的帷帽,引得阿酌猛然抬起头,“你再看看这是谁?” 般若疑惑看着,第一反应是好美的脸,第二反应是好熟悉的脸。她不确定道:“阿酌侍卫?” 阿酌向她点头。 “不对。”潘棠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我新买来的丫鬟,叫小酌,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 “啊?”般若更蒙圈了。 就在她为难之际,还好曼姝端着菜盘子从厨房里出来,曼姝朝这边喊:“呀,娘子和阿酌侍卫终于回来了。”她急匆匆把菜端进房间,又跑出来。 潘棠笑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她吩咐阿酌,“你快回去换身衣裳吧。” 阿酌道:“遵命。”逃也似的,倏然,竟真就没了人影。 跑得真快,她心道。 曼姝和般若拥着潘棠回屋。 “娘子身上沾了雪,鞋袜也潮了,换身衣裳再吃饭吧。”曼姝细心道。 潘棠换了身衣裳,果然身上舒坦了不少。曼姝在一旁叠着衣服,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二娘子的那件黑色斗篷呢?”她问般若道。 般若也摇摇头,“没看到啊。” “怪事,那么大一个斗篷竟然找不见了,莫非是进了贼。” “斗篷找不到了吗?黑色的那个我不是昨天还...”潘棠突然想起什么。昨日她拉着阿酌一起去屋顶看雪,给他披上了斗篷,他没还! 她转而道:“不过是一件斗篷,没了就没了,别找了。” 曼姝却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不行的娘子,一定是丢哪了,都是奴婢的错。” 不是你的错,潘棠心里在喊。 曼姝依旧坚持,她努力找借口搪塞道:“好像是我落在母亲的佛堂了。明日我去取来。” “原是如此。” 曼姝停下动作,但又觉得有些不对,二娘子这些天都没去过佛堂啊。 —— 腊月严寒,朔风肆意,小小的院子里雾霭沉沉 小院子旁边的值房内,一豆烛火可怜地燃着。寒风透过破损的窗纸,搜刮小屋子的每个角落,小小的火苗摇摆着,倔强着不灭。 阿酌抱着那件黑色斗篷,上面有刚刚浆洗过的清新味道,和一抹淡淡的梅花香气。他小心将斗篷叠好,放在床头的一个托盘里面,仔仔细细地压平,不留一个褶皱。 刚放好斗篷,他却突然感觉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体内有股股真气在流动,顷刻间,浑身上下都疼起来。 心头被无缘无故放了把火,以燎原之势席卷全身。 他重重坐在床上,头脑有些发晕,陌生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手不住颤抖着,他踉踉跄跄去寻桌上茶壶,想喝点水让自己冷静。但提起的茶壶还没有倒出水来,便“哐啷”一声被他摔个粉碎。 阿酌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因为这茶壶不是被他不慎摔落的,而是被他狠狠砸出去的——他从未想要砸碎茶壶。 他强逼着自己睁开眼睛,一缕冷淡的月光透过薄薄窗纸照到小屋子的地上,洁白如霜。 今日是腊月十五,天上一轮冷月圆满,如一只无情的眼冷漠注视着他,透过窗子冷漠注视着虚弱的少年。 心头烦躁愈演愈烈,胸中似有火在燃烧,他感觉自己生吞了好几块炭火。 他挣扎着起身,想要打开窗子透透气。 毫无作用,寒风吹在身上他却愈加滚烫,那月光照在身上像是火烧火燎一般。 头一次感受到如此的疼痛,哪怕是他遍体鳞伤倒在苍梧山道上时也不曾如此痛过。剧烈的皮肉疼痛随之而来的,是体内内力的疯狂涌动。 体内有一股子莫名的内力在不停游走,所到之处皆是灼烧之感,蓬勃暴涨的内力像是迅速上涨的狂潮,一阵阵折磨着他的躯体。阿酌感觉自己要炸开来了。 同时心中有股难抑的破坏欲,一向沉着冷静的心从未如此暴戾,他一时间脑海里涌出许多恶念,他为自己的恶念而心惊。 用尽最后的力气,他将窗子关上,没了月光的加持,身体果然好受许多,但那内力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少年重重跪在地面,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浑身上下疼痛难忍,他不得不疼得叫出声,但刚一开口,又想到了隔壁院子里安睡的二娘子,便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最后痛得咬住自己的手腕。 手腕被咬得鲜血淋漓,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他不自觉大口吸着气,闻空气里弥漫血腥味。 自己到底为何会这样? 这难道是他过往经历带给他的什么隐疾? 浓浓的杀意盘踞在他心头,杀人,杀人,脑海中有声音一直在叫着。 千军万马,气势磅礴,“杀人”声不断。 他蜷在地上,低低地笑着,脸色泛着诡异的白,心中的嗜血,暴戾,杀戮难以自抑。 嘴角带着微嘲。 他竟然是一个这样的人,竟然会是一个这样的人,原来他失忆之前,是这样一个人吗? 若是此时他面前有一面铜镜,他便能看见自己浅色的眸子,此刻变成了血红,透着妖异的美感,危险且美丽。 阿酌没有记忆,他不记得自己的功法到底是怎样的,不懂得如何正确引导那肆虐的内力。 于是便这样生生扛过去,他的脸贴在粗糙冰凉的地砖上,身上沾满灰尘,从来一丝不苟的人从未如此狼狈。 寒夜漫长,他的痛苦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光乍破,日出东方,少年才得以合上眼。 —— 潘棠感觉很奇怪,她一个早上都没有见到阿酌,眼看日头渐渐升高,也没见到他身影。 按理说不该如此,他总是起得很早,潘棠每天醒来时都能见他立在大门旁守着,她一唤,他便能过来。但今日,曼姝和般若都没见到他。 潘棠本来不愿放心上,想着他可能睡过了,一会就会来,但独自坐在窗前不知不觉就想了很久。她猜测,不会是昨日她打趣他穿女装,他生气了吧。 她立马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乖巧的小侍卫怎么会生她的气呢?他怎么敢生她的气! 可一旦往这个方面想,思绪就像控制不止的野马,她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平时自己对他太凶了? 潘棠拍案而起,她要去找他问个清楚。还有,顺便拿回她的斗篷。 走到他小屋子前,潘棠才发现,他的小屋子很简陋。她在心里盘算着,其实给他把屋子重新修葺一下也不是不行。 她拍拍门,“阿酌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阿酌你在吗?” 依旧无人应答。 她无奈往破损的窗纸缝隙里张望,什么都看不见,她道:“我进来啦。” 第9章 二娘子的眼神,比方才那火炉子还要烫人,他想。 推开破旧房门,日光瞬间进入打在石砖上,她看见,阿酌端端正正坐在床边。 日光刺眼,少年抬起右手挡住双眼,侧头透过一点缝隙看向门口,“二娘子。”他连忙起身行礼。 潘棠故意将门开得更大些,“你先起来。”她走近他面前,“你竟然真的在这儿。” “我问你,你今日为何迟迟没出现。” 他再次单膝跪下,垂头抱拳道:“都是属下的错,今日一觉睡过了时辰,请二娘子责罚。” “怎么一上来就要责罚?”潘棠皱眉,她本是来和他问问清楚,他对她是否有什么不满。但怎么他一上来就要请罪。 她轻咳一声,“真的就只是睡过了?” 他垂眸,“是。”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了吗?” “没有。” 他的手死死地抱拳,快要掐出血。 潘棠弯下腰,陡然凑近他,和他面对面。少年猛地后仰一下,潘棠仔细端详着他,他脸色很白,眼下有乌青,眼眶是红的,满是红血丝。 “昨晚没睡好吗?” 少年垂眸不答。他真希望二娘子此时可以粗心一些,放过他吧。 “还是昨天和我出去累的?” 他仍然不答。 “那好吧,我不问了。”她直起腰,看着眼前有些狼狈的少年。这个人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身上都是灰尘,如此憔悴呢? 阿酌悄悄松一口气,但只听潘棠继续道:“阿酌啊,心里有什么话要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属下没有话想说。”他道。 “行。”潘棠笑笑,真是个榆木脑袋。 “既然如此,那下午就来找我,有任务交给你做。” 她看了看四周,随口道:“过几日给你些钱,修葺下屋子吧。冬日冷了,这样透风晚上睡不好。” 她走到门口,看向旁边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的黑斗篷,“这斗篷我拿走了。”说完抱着斗篷踏出门去。 “好。” 阿酌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阳光还是过于刺眼,他闭上眼睛。 少年悉心舔舐着毛发,藏起锋利的爪牙。 —— 下午,天公不作美 才晴朗了一会的天顿时又乌云密布,乌黑翻墨的云层笼罩整个天穹,腊月严寒,天上又簌簌下起小雪。 虽然是雪天,但潘棠却不得闲,她坐在廊庑下面,指挥着曼姝和般若准备原料。 阿酌则在院子里支起两个炉子,架上铁锅,燃起炭。 “这样不行,”潘棠摇头,“你再给这两个炉子架个棚子吧,不然火全被雪给灭了。” 阿酌应下,又去找木头搭棚子。 另一边,般若拎起水桶,继续去井边打水,曼姝则清洗着木桶里的高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5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