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杏瑛则忐忑着坐在轿儿里,揣好双银给的小匕首。 除了正宫以外,其他阶位的宫妃侍寝都得被抬到敬事房去,净身绞发,最后用锦被裹成个粽子被小太监抬到寝宫里头去,还好她是太后,可在自己宫里洗澡以后再去。 她带匕首当然不是为了行刺,而是为了让来月事这个借口更有说服性。一会她决定随机应变,若到时太上皇有怀疑,她就给自己大腿割上一刀,太上皇一觉得晦气,就可能放她回去了。 很快,到了永寿宫,金檐下挂着一溜的灯笼,驱散了些浓稠的夜色。 她一进宫里就匍匐到地,恭恭敬敬道:“臣妾拜见太上皇。” 如果是太上皇的发妻,她当然不用行跪拜大礼,可她只是个他人送进来的傀儡摆件,老老实实地行礼总不会有错。 片刻不见有人回话,魏杏瑛壮着胆子抬了下眼,这可给她吓一跳,只见靛青双边吊香囊帷帐被钩在一侧的檀木柱上,里面躺着个快行将就木的老人,眼神黯淡,呼哧呼哧地喘气,龙床前的脚踏上盘坐着腿的正是刚才那李忠小太监说的干爹,冯守。 只见他戴了乌纱帽,穿一件胸背花团领的窄袖衫,配朱红的曳撒,不愧是太上皇边上紧伺候的大总管,就是体面啊。可惜他是个年纪大了的残废,褶子遍地开花,有碍观瞻。 魏杏瑛不知怎的想起程淮之来,他也是穿一样的太监服,再多富贵些,年轻些,膝澜和肩背用金线缝着坐蟒,却比这老货看着清嘉多了。 原来不只是太监老了磕碜,天子老了也是这幅可怜样,魏杏瑛暗暗叹了口气,还在这可怜人家呢,自己更倒霉,被他孙子设计,送到后宫当太后,这下又到他祖父寝室侍寝来了。 冯守端着碗草药,弓着腰凑近太上皇耳语道:“老祖宗,太后她老人家来了,您看,你有什么吩咐您现在说吧,一会儿我就出去了,留给您们独处。” 太上皇瞪大了眼睛,费劲地吐出几个字来:“让..她。脱...脱了衣服坐到我脸上。” 冯守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面上很平静,只是代为传达了一遍,复问:“太后娘娘,懂了吗” 太上皇平常糟蹋的女子不少,花样多得很,什么用鸡毛掸子从上到下地描画啊,脱净衣服骑木马啊,让小太监们用各种器具捅那处啊之类的。本来还康健时看不出这么爱折辱人的,病了以后要求愈发变态了。 魏杏瑛再是个面人,这时也有股无名火窜了出来,她的手用力掐住指尖,冷了脸生硬地说,“太上皇,今儿个臣妾不爽利,正好到小日子了,等下回待我好了,我再来伺候您。” 永寿宫静了片刻,魏杏瑛却早已后背冷汗津津了,像等待审判似的等着对方回应。 太上皇费劲地翻过身,眼睛死死瞪着她,手脚向上飞舞着,像一个在海滩上搁浅后扑腾的鱼。 这可给冯守吓一跳,急忙扶住他,问道:“太上皇,您怎么了,您别激动啊,有什么事儿您说啊?您别吓老奴啊。” 太上皇翕动着唇,像被硬物卡住嗓子似的,过了一会儿,才说出来:“卫…太妃,卫太妃,侍寝,月事?巧..巧啊?” 冯守给太上皇顺着气,表情有些尴尬,他跟着太上皇这么久,当然知道太上皇和卫太妃年轻时的那点事了。这太后和以前的卫太妃用的借口一样,一到侍寝就说来月事,可那为太妃背靠卫家,太上皇只能按下这口气,结果今天,连一个家世一般的小小冲喜太后也敢应付太上皇,简直是罪无可恕。 冯守用手帕掖了下太上皇嘴边流出的涎液,低低看了一眼还匍匐着的太后颅顶,候在一侧等着太上皇下令惩处这胆大包天的小太后。 靠近槅扇门的烛台烛火摇曳,魏杏瑛紧抿住唇,知道太上皇这是不信,握住袖下藏着的匕首,正准备给自己来上一刀时,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直到宫门外传来清冷冷又守礼的嗓音,“老祖宗,臣,程淮之,来给您送 药。” 冯守眼睛一眯,俯身请示过太上皇,才去给程都督拉门。 魏杏瑛紧紧盯着地面上栽绒三彩万寿山景地毯,额头细汗密布,有种死到临头的恐慌感,猛地听到那耳熟的嗓音,像有了主心骨儿似的,脊背立时放松了下来,袖口紧握着刀的手也卸了力。 冯守弓着腰给程淮之拉开了槅扇门,笑容谄媚道:“督公怎有空儿过来,听说您最近司礼监和镇抚司来回跑,还挂念着太上皇他老人家,简直是我们做下属的模范啊!按您早前的吩咐,太上皇这边儿我自是用心侍奉着,不敢怠慢。” 他一个大内总管,再是在小太监们堆里作威作福,都及不上这位手上有实权的督公,人家可是永德帝面前的红人儿,司礼监的一把手,连锦衣卫都屈居与他之下,在朝堂上与内阁大臣同议朝政。 哪个小太监不把进司礼监当随堂当成奋斗目标?他冯守,虽说在太上皇身边得脸儿,但一旦他老人家殡了,他不得另找个靠山,因此他习惯性给程淮之卖个好,万一得个提拔栽培之类的,可就后生无忧了。 程淮之穿朱红朝服,带乌纱描金曲角帽,穿直靴,初春凉寒,似是随意裹了件银狐轻裘,领处镶了一圈狐毛出锋,乍一看优雅富贵,细品有股子高山映雪的气度。 瞧见冯守以后,他抬了下眼皮,和煦笑着说,“冯大总管,您担待,今儿堂前我来伺候把,正好想太上皇他老人家了。” 冯守识趣儿,虾着腰后退着出去了,还给闩上门。
第10章 他得为她守节! 槅扇门处昏黄的烛火把程淮之的侧脸照得玉观音似的,可唯独那对细长的丹凤眼最是勾魂摄魄,足以让俗人动了凡心,生了亵渎神灵的念头来。 魏杏瑛就是那等俗人,青梅时和程淮之之间更多的是懵懂的兄妹之情和水到渠成的婚约,阿姐问她为何能接受程淮之,而不是太子? 她想了片刻说,因为她打小就看重夫君相貌啊,淮之这种脾性温和的观音玉做的人,放的宅院里每日看,都能多吃几碗冒尖的米饭。 至于太子,虽说也器宇轩昂,仪表不凡,但那副上位者的傲慢劲儿就让人吃不消,她才不爱舔着人,或者给人当妾室。 程淮之这种只守着她一个的郎君就极好。 到了今日,也可能物是人非,之间那点兄妹情都灰飞烟灭了。 魏杏瑛才终于认识到了,如今的程淮之是个游刃有余,权势在手,又几次救她于危难之中的陌生男子,他倘若不是去了势,她指定会爱慕或者倚靠于他的,而这种爱慕往往多与男女之情有牵扯。 魏杏瑛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缓缓过来,一下又一下,似踩在她心尖上,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直到到了她极近的身侧,她甚至能闻到他领口的皂角香和镇抚司带过来零星一点的血腥味,裹挟着夜里风的味道,很复杂,却很有代表性。 她可以想象得到对方风尘仆仆地出了镇抚司到东二街,再急急忙忙入宫的模样,只因祈春替她报了信,他就来了。 即使他正在审讯太子,这对他的复仇来说很关键,但他还是来了,为了她,一如他当初刚当上司礼监督公,就来她宫里陈情,有什么难事知会一声,淮之立刻来。 她正想着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程淮之已经撩起袍裾在她一侧跪下,礼数周全地磕了个头道:“太上皇,臣顾念您龙体,特和御药房同制了这提精蕴气丸,包您雄风重振。咱家前几阵探过了卫太妃,听她老祖宗提起过您,说是年轻时虽总爱赌气,可却巴不得重回与您浓情蜜意的日头啊。” 程淮之记仇,又爱谋划,像狩猎的鹰,能有缠上猎物的机会他就恨不得撕下对方一口肉来。 卫家蛇鼠一窝,魏家明哲保身,还能被他们随手当个棋子,简直是当下十八地狱,受油烹得刀剐。 还计于人,他倒要让卫太妃也品一下打鹰被鹰啄眼的滋味。 榻上的太上皇眼冒精光,胸口和漏气的风炉似的吱吱作响,缓了片刻才说出口,“淮之,淮之,不用行礼,你来了,给我呈上来。” 早年冯保是他的大伴,只可惜得病死了,好在还留了个干儿子继续伺候他,程淮之,能偶尔和他缅怀冯保等老人,做事手脚麻利,人又忠诚,不爱多话,但是总能说得让人心里暖和。 更别说,后来他卧病在床时,程淮之私底下制出了药膳,让他病体爽利了许久。 皇城根下的人都捧高踩低,他一个后院帝王,不得重视是当然的,只有他程淮之,还替他找教坊司的舞娘们给他解闷,患难见真情,他是瘫痪但又不是脑子不听使唤,就凭程淮之的这份忠心,他就得永远抬举他。 程淮之缓缓直起身来,膝澜上金蟒似在耀武扬威,只见他面向太上皇的方向,笑盈盈回道,“是,老祖宗,臣这就来。” 说完,他像刚瞧见魏杏瑛似的,用手帕掖了下唇角,惊奇道:“哎呦,这不是太后老祖宗嘛?这一阵儿司礼监事多,没上您宫里问候去,是臣怠慢了。哎,老祖宗,您还和个老小孩儿似的,仪容都没弄好,臣来伺候您。” 正说着,他俯下身,那对白玉的手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她交领中衣的松了的盘扣处,不经意地擦过她的下巴,带起了难以言说的痒意和酥爽,像是猫儿被主人挠了下巴。 又顺着她腰线虚虚地划过,来到了她皱巴的缝金袖口处,给她扯了扯,直到平整了方才罢休。 魏杏瑛难耐地扭动了下身体,晃了晃头希望把这股恼人的羞意和脸热全给甩出去,谁料下一瞬,他那对骨节分明,似上好玉石的手竟沿着袖口顺势滑进了她的大袖,准确地找到她的手,掰开,夺走了她的匕首,接着藏进了自己大袖里。 他仗着太上皇眼神不好,胆大妄为地俯身更贴近她,凑到她耳侧,低语道,“太后娘娘,别伤了您的手,想杀谁用奴才即可,奴才可当你的利器。” 程淮之就像那话本里的剧毒美人蛇,再急着噬主,也时常会缠绕着主人的手臂肆意撒娇卖乖。 她惊地抬眸看去,他乌纱帽压的很低,镶金线的帽下,鼻若悬胆,唇如峦峰,再往上才是那对儿如丝的艳眼,那艳眼里又带着撩人的情意,就着红尘和春风,向她发出了无声地邀约。 但约莫是文人风骨的因由,周身雅正的气质抵消了几分眉眼艳意,给她带来了几分熟悉感,不然她就更招架不住了, 魏杏瑛满脸通红,说出的话细若蚊呐,“督公公务繁忙,我不碍事的。” 太上皇眯着眼瞧了这两个人一会,意外觉得有些登对,宫中对食成风,太监和宫女爱结对子,有权势的掌印,秉笔甚至都在府里找了良家女子当妻,不比那些官老爷们差到哪儿去。 但程淮之入宫这几年,忙于内廷,鞠躬尽瘁,只可惜就是没个伴儿,孤零零地,只听说过老早有个未婚妻来着,后来不知怎得也没了,今日他瞧着这硬骨头小太后在他手上倒是听话乖顺,两人目光相撞时竟能品出几分前世情缘的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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