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神色肃然,看向双银道:“双银,看好娘娘,没得被人欺了去,咱是求人儿,可也不能太低微。” 双银嘴唇撅了一下,哼道:“断不会,还有你,办事儿紧点儿的,能把程都督带来最好。” 祈春只作没听见,和魏杏瑛行了个福礼就出了永和宫,下身襦裙甩得和一朵盛开的菊花似的。 —— 魏杏瑛这厢也带了一香囊的金银和一枝青鸾翠羽垂珠簪,常太妃上回暗戳戳问她要过,她权当没听见,钱得用在刀刃上,这回子终于有点儿用场了。 她提着裙裾上了翟轿,双银随侍,一行人朝着咸安宫里去。 翟轿里点了上回淮之送来的松木香,镂空小铜炉袅袅溢出香气,格外好闻,和淮之袖口里那种清冽又硬朗的香有些相像,把她全身包裹了起来,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离咸安宫还差上一段,她也跟着小轿儿轻晃,缓缓阖上了眼,入了梦。 那时,她刚及笄, 程淮之和她订完婚约,有几日没来见她,她给他写了几封信,也没有回应,她很是奇怪,想找人拿主意亦去梨香园找了阿姐。 阿姐长得像娘,知书达理,只是娘胎里就带病,太医说她活不过二十。 她还不像现在似的是个面儿人,虽不善言辞,但偶尔任性起来把人能气的倒仰,爹不是用藤条打她就是责骂她,可惜一点用都没有。她冲过去对着太医发狠道:“不准你诅咒我阿姐,你个庸医。” 阿姐在床榻上,咳嗽几声,阻拦道:“不得无礼,小杏。” 太医蹙眉离去,她又有些胆怯起来,死死盯着阿姐冷白素容,惶恐万分。 阿娘是梨花碾作尘,阿姐是枝头欲坠的梨果,怎么老天对她们魏家这般不公平,难不成让她们都死绝了去才可吗? 阿姐浅浅勾了下唇,神情像极了母亲,低低地说道,“来,小杏。” 魏杏瑛坐在脚凳上,把发髻上的簪钗拔掉了几颗,轻轻枕在阿姐的膝上,阿姐一下一下地给她捋着额头,问道:“小孩子皱什么眉头?是淮之那边惹你不顺快了?” 她想了一会儿说:“阿姐,我以后不嫁人了,我就陪在你和爹身边。” 阿姐无奈地笑:“别消遣阿姐,咱们和程家知根知底,不是那等挑理难缠的婆家,你每日回来都成,阿姐等你。你先准备婚事吧,阿姐等着喝你的喜酒,” 那之后魏杏瑛就忙着准备嫁妆单子和跟管家嬷嬷学打算盘,管商铺田地之事。 直到某日,下了极大的雪,扯絮似的。 魏杏瑛白天连轴转,晚上刚穿了寝衣睡下,魏府就喧闹起来,府内下人乱成一锅粥,有门房大喊“魏家长女殡了。”。梨香院的嬷嬷和丫鬟也互相抱着嚎啕大哭,“小姐,你怎么去的这么早,你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魏杏瑛愣愣盯着酸枝雕花床头柜上摇曳的烛火,心像被人生生剜了去,痛到没有知觉了。 阿姐,最可亲的阿姐死了? 门外守夜的小丫鬟红着眼,敲了三下门进来,手上抱着一套提早儿准备的寿衣,绶带。 她和提线木偶似的穿上寿衣,虚浮地踏出屋门,晃荡到了祠堂,阿姐的棺就停在里面,进去后她扶着棺滑到地上,喃喃道:“阿姐,你说好送我出嫁的,为何不等我。” 祠堂门被人打开,四月春寒,程淮之未穿履鞋,冷月下他的面容白似缎帛,身姿如竹,穿了件透白的中衣缓缓进来,眼神带着惊人的恨和死寂。 他直直站立在原地,扶住魏杏瑛的双肩,盯着她没有焦点的双眸,语气爱怜悲悯“杏瑛,阿姐不在了,还有我。” 这一刻魏杏瑛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未察觉对面的人也不对劲儿,只扑在对面怀里,眼泪如珍珠扑簌簌而下,透了那人薄透的中衣。 窗外浓夜渐渐浸过了程淮之的头顶,他正处于灭顶的痛与恨之中,躯壳腐朽,心脏似化为灰烬。 程家上下皆被处死,唯有他苟且偷生。以前如果不是有亲族爱怜,他怎能不缺银钱,怎能不屑官场,怎配自命清高? 如果他早点入仕,早点浸淫官场,朝堂上那些人是不是也忌惮他程家有人,这等祸事也不能轮到程家了! 不过这都是假想,事实早已发生,他之后是生是死还说不准,镇抚司如今留他的命,大抵是魏太卿借的人情,他这样的罪族之子,估摸着先生得四处碰壁。谁能料到,先生今日才丧女啊,他程淮之,何德何能! 阿姐死了,杏瑛是如刀割一样的痛吧,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和他同病相怜的小人儿,恨不得替她担了这痛去。 魏杏瑛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撞进一双冷眸,道:“我们暂时不能成婚了,我得为阿姐守孝三年。” 程淮之勾了下唇,凉凉笑一声,道:“是啊,先不成婚了。” 自己生死未卜,还有仇,凭什么耽搁她,她以后大可与其他家室清白的公子成婚,过得一生,不用被她累赘。 若他能从围剿中存活下来,他死也要把这堆蝇营狗苟的朝臣们拽下来。下世倘若有可能,再与你续前缘吧,对不住了,杏瑛。 魏杏瑛于翟轿中醒来,胃里如刀绞,胸口堵作一团,她扯了扯嘴角,自语道:“过去了,已经过去了,现在咱得用力活着,不然阿姐在天上也会难过的。” 轿夫停下轿,恭敬禀道:“太后老祖宗,咸安宫到了。” 双银掀开了流苏轿帘,魏杏瑛掖了眼角泪,扶着双银的胳膊下了轿儿,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咸安宫。 咸安宫内,李太妃和常太妃正坐在炕上,炕中间是个红檀木刻银雕花小方桌儿,上搁着几碟糕点和茶盏子,正捂嘴说着话,你一言我一语很是投机。 李太妃“今儿太上皇让小太后侍寝?你可知道?听下人说,卫太妃去瞧了太上皇,话中佯装无意提了句那位被后宫快遗忘了的小太后。” 常太妃不屑道“都说是福星,这不到用上的时候了。” 魏杏瑛甫一进来就听见自个儿的闲话,佯装没听见,亲热地近前笑道:“姐姐们,今日可打双陆,我闲着也是闲着” 说罢她挤眉弄眼暗示常太妃“常太妃,我可是带了上次你提过的簪子,压个注可好?” 李太妃怪道“你今日可是侍寝不准备着,还有闲空儿找我们打牌?” 魏杏瑛讪讪一笑,“让姐姐说着了,正是晚上伺候太上皇他老祖宗,我人小,没有经验,来找姐姐们取取经了。” 李太妃和常太妃相视一笑,知道这是来营收了,接了下来。 李太妃吩咐下头伺候的把双陆取来,后皱了皱眉问道:“可三缺一啊?怎么打,卫太妃那个老古董又不可能来。怎么办呢?” 魏杏瑛给两位太妃奉了茶,又后退着手拍了两下。笑着说道:“姐姐们不用忧虑,我有个女护身名叫双陆,是打双陆的好手,她不算钱儿,陪跑,姐姐们玩的尽兴即可。” 两位太妃眉开眼笑,急忙催促道“快叫出来,一会儿子晚上你就走了,也打不了几局。”
第8章 您的女人都被你祖父抢先了…… 魏杏瑛拍了拍手,双陆从咸安宫梁上飞了下来,静静站在一侧等令。 只见她一袭轻裘,膝盖和手腕处裹了白绷带,白布裹脸,像个木乃伊,吓了常妃一跳,捂住胸口喘气,问道:“她什么时候到梁上去了? 魏杏瑛讪讪一笑道:“她有些古怪,爱在梁上俯瞰全局,见谅见谅。” 边说着边朝她腰间悬挂的香囊瞥了一眼,上回对过暗号,这回双陆可别掉线啊。 双陆低垂着脸,翻转了下手,一对檀木骰出现在她手上。 两太妃看了个稀罕,魏杏瑛接了过来,朝两位娘娘献宝儿似的说道:“这是太子给的,番邦进献的贡物,咱把棋儿取来,骰子就用这对儿吧。”、 李太妃和常太妃自是应下,四人端坐于棋案前,常太妃先出,骰子点数是6,棋先行,接下来,是李太妃,5,再是双陆,打了个1,快到她时,她暗暗踹了双陆两脚,双路面容冷静地给了她骰盅,果然,她扔出的点数是2. 李太妃已经前进了五下,眉毛挑了下,神情傲然:“你这小护身也就那样嘛,还不如我技艺好。” 魏杏瑛自是赔笑,随即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两位姐姐当然是聪慧秀敏,就是在西五所连打个双陆都缺人呢,可是福寿宫卫太妃比较忙,没空儿来和姐姐们话家常?” 李太妃快赢了,冷哼了一下:“她卫芳清高,不屑于我们为伍呗,人家是将门世家,她兄长卫瀛现在做着太子太卿,侄女儿卫婉争气,直接是东宫太子妃,侄子卫礼在边境当守龙大将军,人家可是盯着从龙之功呢,自然看不上我们这种已经快被淘汰的前后宫老人儿了。” 常太妃不到四十的年纪,保养的好,脸和剥了的鸡蛋壳似的,幽怨地说道:“以前太上皇在的时候,就和卫芳不合,仗着父兄权势大,一到快侍寝就称病,后面宫中传闻她有个旧情人,给人家守节呢。不过下人们说那个卫瀛不是卫家亲生的,他们两个有过首尾,无风不起浪,谁知道呢。当时太上皇说要彻查,第二天就病倒了,本来我们之前压卫芳一头,现在还不如人家风光,自个儿家族不 顶事儿,前阵子我后母找到我,让我给远房表哥儿找个清闲活儿,我哪里有那么大本事哎。” 李太妃赢了不少角银去,投桃报李地给了一个重要信息;“要说你倒霉,你怎么得罪了那卫芳?她八百年不给太上皇侍疾一次,前一阵竟然去了,似还提起你,说你福星高照,把你召过来侍疾,太上皇的病就能好一大半了。” 魏杏瑛若有所思,爹最近也提起卫家的小动作,再联想这卫太妃的所作所为,不行,得给爹传个信,让他盯好卫家,明哲保身。 打完了双陆,常太妃和李太妃笑着把魏杏瑛送出宫,寒暄了几句,就双双回了咸安宫去。 双陆又躲在一个角落里跟着她们,刚双银在宫里憋得不行,狠狠道:“这两位太妃可是人精啊,说了半天就告诉你个卫太妃的消息,太上皇那怎么应付侍寝的法子是一点没说,呸,白白吞了那么些银子。” 魏杏瑛叹了口气道:“也好,总算是知道了敌人是谁,回去再商量解决办法吧。” 说完她瞧了瞧上空,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还有两个时辰,她就得陪那个老家伙睡觉了,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不知祈春那边怎么样了,程淮之有消息了吗? 他还会管她吗,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想见到程淮之。以往有点想念都被她压了下去,可是今日,也许是做了个白日梦,也许是侍寝逼的她认清了宫里残酷现实,那种又想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腰身的冲动又汹汹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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