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说祈春,到了司礼监,门口的随堂打远儿瞧见一个着青色下裙,穿粉紫圆领窄袖衫,胸前缝穿枝小向日葵的小宫女过来,他立刻带笑迎上去。 这谁人不知永和宫祈春是程都督干儿子李鱼的相好儿,态度恭敬些总不出错。 小随堂虾着腰,问道:“姑娘可是有何事?来找李少监?他在隔壁文书房?我给您叫去。” 祈春摇了摇头,眉眼带着焦急:“都督的行踪你可知道?” 小随堂面带慌张,瞧了瞧四周道:“姑娘你别折煞我了。我们哪儿敢管程都督他老人家的行踪啊。” 隔壁李鱼听见外头动静,掀起竹帘来,出来问道:“何人?” 一见到祈春恬静的面容,他自是暖笑道:“你找都督?今日他去了镇抚司和锦衣卫他们特审东宫,可能得有些日头才能回来。你来我屋喝杯茶坐着等。” 祈春摇了摇手,仰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娘娘有难,不用你忙活,你替我上一趟镇抚司,我没有腰牌,出不去,你就告诉程都督,就说太上皇让娘娘今夜侍寝,速来。” 李鱼吓一跳,卷了下袖口,提着袍裾下了台阶,严肃地回了一句:“我速去,你等我,我一定把都督请来。” 李鱼路上心急如焚,经过东华门,绕过东大街西去,他自然知道小太后对程都督的重要性,若今夜出了差池,都督回来非得剐了他。 镇抚司是锦衣卫办案的衙门,和提督东厂一样,都是皇室手里的特权机构,相生相克,一方强势时,另一方就弱些,以对方为主。 提督东厂还是程淮之干爹冯保掌管时,就被锦衣卫隐隐压过一头去,到了这程淮之手上,局势来了个颠倒,锦衣卫反而屈居在下了。 他手下的番子三教九流人士很多,在查案和监督以及跟踪上都很有一套,程淮之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锦衣卫里进出窑子,又霸抢民妇的下九流之后,锦衣卫一大半都畏惧他。 可他程淮之事聪明人,兔死狗烹,他还是给锦衣卫活路的,所以他和锦衣卫头头高虎经常在皇上面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让其误以为他们不合。 锦衣卫管事儿,高聪,是一个睚眦必报,两面三刀的小人,他服了的也就是程淮之,他听命与圣上,至于太子和八王,敦王之类内斗之类的,他不会掺和,更不会偏重谁。 虽然说东宫坐在这审讯室,他有些无从下手,可这不还有程都督呢,他都不怕得罪,自己当个应声虫就行,左不过太子现在是储君,将来谁说的准能不能坐上那把龙椅,反正就目前来看,他就算让太子记恨,也绝不会得罪权势滔天,番子遍布各地的程淮之。 前一个得罪程淮之的是刑部侍郎,被番子调查了个底掉,才知道人家和地下钱庄勾结,给百姓们放印子钱,家里正妻吃糠咽菜,自己小老婆穿金戴银。再之后,程淮之叫屠夫用杀猪刀把他剐了,送到他小老婆门口,吓的那婆娘直接上吊死了。 想到这儿高虎哆嗦了几下,紧了紧裤腰带,当给自己提了个醒儿。 一进镇抚司的审讯室,就会被墙上悬挂着的刑具夺走目光,有械具,镣铐,棍棒,夹棍,一应俱全,令人胆寒。 审讯室内,高聪站在一侧,着飞鱼服,銮带绣春刀,带上悬银鎁瓢方袋,眉眼略猥琐,生得一副鼠样儿,站在面白如玉的程淮之身侧,说上一句磕碜也不为过。 对坐着的两人,可是大有来头,太子陈锦琮和东厂提督程淮之,据说二人是旧相识,如今却装作不识,倒有些稀罕。 高聪眼观鼻鼻观心在一侧静候着,怎么审当然是先让这位都督来,他先观察即可,主打一个谁都不得罪! 只见那太子陈锦琮戴乌纱折角向上巾,着赤色盘领窄袖衮龙袍,前后两肩是金线绣的蟠龙,腰部玉带紧束着劲瘦的腰身,可谓剑眉星目,龙章凤姿。 程淮之则着蟒服,腰间带蟒玉,虽说是内臣,可气度和容貌一点不输太子,甚至有隐隐压过的势头,只见他端坐在太子对面,呷一口茶,极有耐性地问道;‘咱家也不想为难太子殿下,可是三日前卫盛被押在大理寺之时,太子何以进来直接掳走?如今那罪犯又在何处?’ 陈锦琮冷笑几声,掸了下绣云龙纹袖口上的浮毛,慢条斯理地说道:“都督太过武断了吧?他卫盛算是太子妃娘家侄子,还没个确凿的证据,都督就急着拿人可是不太妥当?” 程淮之冷冷勾了下唇,随口说了句:“也没您唐突不是吗?三年前你不也没问过本人就给她送上太后之位了吗?你有你的太子妃,还有一众侍妾,您何至于为难与她?她当时才刚死了亲人,难道十几年的同窗情谊在您看来分文不值吗?” 陈锦琮冷漠地斟了茶,小口品起来:“程淮之,你的依仗是什么呢?父皇的宠爱?君心难测,今日他让你来惩罚我只是为了警告我,这个位子只要他活着我就不能动心思,他纵容你扶持八王那个蠢货也好,勾结投机分子敦王也好,但我还是东宫,我是他儿子,你只是个奴才。” “就是看在同窗之情,我才给你个机会,魏杏瑛,她是我的女人,你不残缺时,尚且不能拥有她,如今你残缺了,就更不可能拥有她了。卫盛一事,我属下待调查清以后,自会向圣上陈情,你现在大可押着我,谅你也不敢对东宫用刑。” 这时窗外却下起了急雨,间歇能听见春雷炸响,压在程淮之心头上的那股怨和恨也跟着涌出来。 这种自以为是的权威者,在践踏摧毁了别人以后,连点儿惭愧都没有,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她就是我的。 恨这种人简直是浪费工夫儿,左不过他现在也有了权势,和他们做一样的事还给他们就是了。 程淮之陡然笑起来,像暖阳下花绽于枝头,似冰消雪融,吩咐了下门口守着的锦衣卫校尉,“用刑吧,怎么狠怎么来,直到说为止,肉皮儿上别有痕就行,圣上见了难免心下不舒服。咱家一心为皇室,忠诚日月可鉴啊,你说是不是?高聪?” 锦衣卫高聪站在一侧是听得心惊肉跳,不只是为太子都督太后三人的秘辛而瞠目结舌,更为着这程淮之敢对东宫动刑的胆量而敬服。 他低头哈腰,卖笑道,“都督之心日月可鉴,小的敬重您,今儿个的事儿我一点都没听见,倘若有一点风声传出去,您拿我是问。” 程淮之从胸口开襟处取了手帕掖了下嘴角:|“咱家就喜欢识时务的人,命都比别人长,行了,我先回司礼监了,今儿还有公务。” 正说着,门外闯进来一人,李鱼,李少监,他贴近程淮之的耳朵,密声道:“都督,太上皇让太后今夜侍 寝,看时辰,估计已经去了,您现在去还能拦住。” 太子陈锦琮分辨出对方的口型,神情从盛怒转为惊疑,急忙质问道:“魏杏瑛?侍寝,怎么可能祖父分明卧病在榻。” 程淮之提起袍裾,转身之际,只冷冷留了一句嘲讽的话“别说是您自个儿的女人了,现在都您祖父抢先了,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多行不义必自毙。魏杏瑛不是您的所属物,她是她自个儿的。”
第9章 今儿堂前我来伺候吧! 分明四月天,永和宫院儿里的马蹄莲却不知怎的,像被霜打似的恹恹地,兀自低垂着花骨朵儿。 再说宫内,魏杏瑛倚在梨花木包银边椅上,盯着铜镜里的面容,神情有些恍惚。 只见她面上打了极重的粉,绛红的口脂,换了件灰鼠毛绒坎肩,内里着暗花缕金提花缎面对襟褙子,下身着翠绿马面裙,单螺髻上仅戴了个刻丝银簪,这一套打扮下来,可谓是老气横秋,又寒蝉穷酸。 双银把魏杏瑛拉住转了几圈,打量一遍道:“希望那太上皇见了您能大倒胃口,然后就把您放回来了。” 魏杏瑛虽心下没底,却还是咧咧唇,嘴硬道:“你家小姐我可是福星,若万一,我是说万一不得不侍寝,我先称月事提前来了,或者躲不过的话,眼睛一闭一挨就过去了。那可是太上皇,宫里宫外都敬着前朝龙子,以后能保我福泽绵延呢。” 双银眼里焦急,却还是紧握住她的手,故作轻松道:“今儿个让我去吧,我本来就是娘娘的人,娘娘好了我才能好吗,事后补偿我点金银玉器之类的,我就值了。” 魏杏瑛立时眼眶酸涩,豆大的泪珠儿悬在眼睑上,用袖口擦了下,抱着双银的肩膀恶狠狠地说:“娘娘我是绝不让你这个小蹄子占一点便宜去,这富贵窝我自个儿去。” 主仆两个又哭又笑地,不知情的人儿见了还以为她们得了失心疯。 内廷的梆子敲了五下,入夜了,无垠的天际也吞噬了最后的残阳,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紧接着冒出了头。 一位穿皂靴,着乌纱小帽的敬事房小太监早在门口候着,这时敲了敲门,虾着腰道“太后老祖宗,您准备的怎么样,快到点了,冯大总管那边说不能耽搁了时辰。” 魏杏瑛视死如归一般闭了闭眼,高声回道:“是,这就来。” 说着她拍了拍双银的手臂交代道:“祈春回来的话,你和她说我明儿就回来,让她不用忧虑我,我早就想过可能有这一天。” 双银涕泪横流,语气带着怨,:“你说这太子又守不住您,却把您送进这吃人的后宫来,您说他是图什么,图一己私利吗?这也太狠了。” 双银这个丫头重财,也重情,她虽说是太子的家生子,但她守了这小娘子几年,早已经把她看成自家阿姐对待了,如今见阿姐遭难,内心的天平也早从主子那头偏转到了魏杏瑛这边。 这世道就是女子最可怜,婚前从父,婚后从夫,比夫更大的还有君,从一个被拘束的后院再到被囚禁的后宫,魏杏瑛即使再咸鱼,再逃避,再埋进地里当鸵鸟,这不受她控制的命运终于向她漏出獠牙来。 魏杏瑛扭头看了眼门口搓着手帕的双银,帕子快被这小丫头拧烂了。她勾了下唇,朝后挥了下手,有股女侠士闯荡江湖的劲儿。 魏杏瑛扭头上了门口停着的肩辇,一侧虾着腰的小太监伸手来搀她,言语讨好:“李少监大人和小的们提起过您,吩咐小的们,说早年间他承过您的情,让我们都把您当自个儿主儿伺候敬重着。小的也姓李,叫李忠,冯大总管是我干爹,老祖宗,您一会儿子在永寿宫有事随时吩咐小的。” 魏杏瑛踩着杏红凤纹绣花鞋,虽兴致不高,却还是给了个笑脸,道:李忠,是吧,我记住了,以后见到李少监自给你带声好。” 李忠顿时笑的和菊花瓣儿似的,似一下子来了底气,对着四名轿,狐假虎威道,“都抬轿上心点儿,别颠着我们老祖宗,不然唯你们是问。” 双银盯着肩辇远去,渐渐化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儿,倍感凄凉,抬头看了看天,娘子这命怎么这么苦哎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6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