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使的是奔雷掌,赵逍自然能看出破绽,而她居然用这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泼皮无赖打法,他一时不妨生生吃了好几记重拳,意识到自己居然被江铃儿这种草包骇住了还生吃了她几拳,还是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往日年年比武大会被其打趴在地的屈辱甚嚣尘上,他脸色铁青的厉害,一面狼狈地避开江铃儿完全不知会从哪儿袭来的流氓拳,一面冷冷道: “好啊,原以为你终于识相了,没想到还是个不服输的硬骨头!好,我就打到你服为止!” 他右手于袖内呈鹰爪之式,他也不再使奔雷掌,这是独属于他赵家、他爹赵吉传授他的“白鹰爪”,掌风一动,以破竹之势和极阴狠毒辣的角度袭向江铃儿双目! 江铃儿打红了眼,一时不妨,等到发现之时,赵逍凌厉的五指已迫在眉睫,她瞳孔紧缩,乱拳也随之一滞,本以为要被这厮剜去双眼血溅当场,倏然一道灰色身影如大雁般掠过,赵逍的便停滞在她眼前不过半寸的距离再也不能动。 是一头发半灰的中年人抓住了赵逍的手腕,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江铃儿一愣,定睛一看,双眸陡的锃亮:“何庸师叔!” 来人一袭低调的灰衫,面容端正斯文,不像个四海行镖的镖师,倒像个教书先生。此人正是天下第一镖青龙堂堂主何庸,也是江铃儿的五叔,更是她的授业恩师,江老镖头日理万机忙得很,因此绝大部分时间江铃儿都是跟在何庸师叔身后,他们不仅是师徒情谊,也更甚是父女情谊了。 因此江铃儿看到何庸的第一眼双眸锃亮,那一声不仅包含着惊喜也含着委屈。 何庸极快的扫了她一眼,最后视线便落在赵逍身上,松了手,沉声道: “你已经抓到了她。” 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未尽之意便是,她已经是囊中之物,无需做多余的事了。 “是又如何?她是江雷龙的独女,焉能不知江雷龙做的龌龊事?”赵逍冷笑着站起来,抖落身上的灰尘,拇指揩去嘴角的血渍,“江雷龙是武林叛徒,金人走狗,一脉相承她如何逃得了干系?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你……!”江铃儿火起,不过在何庸凉凉扫了她一眼便偃旗息鼓,只恶狠狠地瞪着赵逍。 何庸见赵逍不肯放过,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 “有她在不愁江雷龙不说《孔雀明王长生诀》所在,贤侄意下如何?” 甫一话落,赵逍本阴鸷的眉眼这才展颜:“五叔说得对,是侄儿冒进了。”他略一思忖,对左右下属道,“把她被押下去和老镖头关在一起。” 末的,顿了下,盯着江铃儿意味不明道:“你不是想见你爹么?这就送你去见他。” 江铃儿眉头拧紧,和何庸师叔对视了一眼,见何庸师叔冲她点了点下颚,这才压下满腹不安。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袁藻,袁藻浑身僵直不能动,见她看来双眸蓦的睁开,嘴巴咿咿呀呀的却说不出话来,她才压下的不安又浮动了起来,可眼下也不能做什么,只好跟着小厮去了。 天下第一镖是她家,她自然了如指掌,她一路沉默的跟着小厮越走越远,起初她还能忍,可一路走到了天下第一镖秘而不宣的地下室内,那是比戒律堂更阴暗潮湿乃至险恶的环境,等见到一身狼藉、浑身浴血遍布刑罚伤痕的江老镖头时,终于忍不住,扑上前,失声痛哭: “爹……爹!”
第7章 她是眼瘸了才会看上他。 天下第一镖,地下暗室。 暗无天日的地下囚笼,头发灰白的老叟佝偻着身子,两手被锁链缚住,头颅低垂,两枚由冷铁打造的骨钉穿过肩胛骨将他牢牢钉在暗壁上,身上的白衫几乎被血沫浸染看不出原有的颜色,沉默的好像和这间散发着腐朽之气的暗室融为了一体。 死亡之气如蛆附骨在这片如死水一般的狭小空间蔓延,江铃儿一声极凄厉的呼喊声犹如一把匕首划破一室死寂,老叟极细微的一颤,犹如苍老的巨兽扬起了头颅,看到江铃儿的瞬间混沌浑浊的双眸瞬间迸射出光亮却又极快的如群星寂灭,黯淡了下来。 小厮将江铃儿押解到暗室之后本想立刻抽身,这间暗室向来被镖门弟子视为不祥之地,就从未有人活着从这间暗室里出来过,他可不想沾上任何一点儿晦气,不想才迈出一步就被江铃儿抓着衣领掼在身后森冷的暗壁上,力气之大,小厮吃痛的惨叫一声,肋骨被撞得生疼。 他本以为江铃儿和赵逍缠斗了半天,最后又被赵逍打得一丝反手之力也无,没想到这时还有这样可怖的力气。 江铃儿双目几近赤红,如蛛丝般的血丝爬满那双妙目,抓住他衣领的双手指骨泛白,十指指甲狠狠嵌进皮肉内,字字从齿关挤出带着浓厚的血腥之气: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爹!” 话落便要一掌拍在他颅顶上,身后忽然传来江老镖头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罢了铃儿,他也只是听命行事,咳咳……罢了,罢了。放他走吧。” 江铃儿的掌心将将停在小厮的面门上,沉默了会儿,颓然的松开手,小厮滑落在地,甚至来不及整理衣襟便忙不迭的夺门而出,很快门外便响起了落锁的声音。 极轻极刺耳的一声“咔哒”后,泼进来的阳光倏忽而至又很快消失,最后只有一小片天窗洒下的微弱光线。 又重归一室死寂。 江铃儿咬咬牙,闷头跑到江老镖头身边,又是使劲拽他左腕上的锁链又是拽他右手腕上的,即便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纹丝未动。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天下第一镖所用的所有飞镖、暗器乃至锁链都由秘制玄铁打造,轻易断不了。何况她手中既没有趁手的兵器,身上又都是伤早已到了强弩之末,四肢绵软再也生不出一丝力气,直到方才都是硬撑下来的,她拉扯了许久不仅没有丝毫进展,反而将腕上本就被玄铁勒出的皮开肉绽的伤痕更深了一分,鲜血顺着冷硬的锁链淌了下来,很快混上了其他的。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在镣铐上,还有老镖头腕上未愈合的伤口上。此时没有旁人,江铃儿就跪在江老镖头身边,捧着江老镖头被镣铐束缚的手腕嚎啕大哭着。 声声恸哭回荡在狭小的暗室内,似是要把这短短两日受的所有委屈、屈辱通通哭出来,哭的满面通红,浑身都在轻颤,滚烫的热泪浇在老镖头伤口上、心上,他向来坚毅的双眸也软了,眼眶不免也濡湿了,动了动右手本想像往常一样去抚她的发顶,却只是牵动了一串锁链冰冷的响动,镣铐嵌进皮肉内,右手腕的伤口也淌下了血。 那刺耳的响动唤醒了江铃儿神志,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却仍是忍不住的打着哭嗝。她泪水朦胧的双眼看到江老镖头右腕上的血,看到他肩胛骨上森然的 骨钉,看到他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疲惫面容,双眸又淌下了泪,只是这次没有再发出痛哭声,只是无声的哭着,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咬到血肉模糊也不肯泄出一丝声音。 她知道爹不喜她哭,哭是软弱的表现,行走江湖的儿女怎能像个得不到糖的稚子一般哭哭啼啼的叫人笑话?这是他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因她七岁以前总是撒泼无赖或是装哭逃避练武,只是她七岁后便不再使这样的花招了,可老镖头却一直从小念到了大。 “咳咳……怎么还像个娃娃似的哭,你才呱呱坠地时都没这时哭得响。”江老镖头嘴角牵动虚弱的笑意,很快笑意便散了,化作了凝固在冷铁镣铐上的浓血一般料峭凄冷,“此刻你应该在日月堡,而不是在这里。” 许是想到了什么,老镖头眉心落下阴翳即便身负镣铐锁链也令人望之生畏,他凝着江铃儿却好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他竟是贪生怕死之徒,舍弃你独自去了日月堡?” 谁人不知江老镖头爱女如命,只有在独女面前有几分慈父面孔。而对外他是多少人只能望其项背一呼百应的天下第一镖总镖头,自然不是一般人物,只一眼便能让人胆寒。 江铃儿自然知道老镖头说的是谁,她连忙屈膝半跪在老镖头面前,仰着一张泪痕未干的小脸,薄薄的眼皮好像敷粉一般,眼尾殷红,鼻尖也是红的,她也只有在老镖头面前才有难见的脆弱和女孩儿情态,她急急道: “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爹,到底发生了什么?赵逍那混账说你勾结魔教说你…说你是金人的尖细,我一个字也不信!我宁可去死也绝不信爹会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爹,你早就预见了今日所以让纪云舒带我去日月堡?有什么是他能知道的而我不能知道?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还有六年前那次行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赵逍口口声声说是你……是你害的赵吉师叔,怎么可能?!我只恨当时没能一鞭子抽烂他的嘴!还有《孔雀明王长生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明明是个笑话一样的东西难不成是真的?赵逍又为什么说经书藏在你这儿?” 她的问题太多太多了,不过一夕之间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她此刻就好像是被迷雾裹挟着,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她向迷雾最深处前进,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是第一次踟蹰了。她不知迷雾背后究竟是坦途在等着她亦或是,万丈深渊。 她一口气把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的疑惑都抖落了出来,然而老镖头的回复只是轻飘飘一句: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爹!”江铃儿气的瞪大双眸。 她气,老镖头也气,沉声道: “你该听纪云舒的话,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为何还是一意孤行,授人以柄?” “难道要我明知你身在险境却什么都不做,自己去苟且偷生?我做不到!”江铃儿几乎是吼出来的,将心中郁气吼出来后也没觉得畅快多少,她极力忍了还是没忍住,她就像是一根绷到极限的弦,此刻断了,哭音泄了出来,她使劲用手去擦泪,然而怎么擦也擦不完,原来她比起袁藻这个水鬼转世的也是不遑多让的。 不光是因为身遭巨变,也为了她突然发现老镖头老了许多。 她从来匆匆去匆匆回,成婚六年来连她的枕边人纪云舒也不算多见,更不用说她爹了。 她原来一直没有认真观察过他,两鬓霜白,半头银发,她爹原来……已经这么老了么? 她没有把心里头的悔恨说出来,而是说了句极天真的话,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也不怪她爹还有纪云舒说她是长不大的孩子了。 她听见自己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说: “爹,我在做梦吗?是不是……是不是梦醒了,你身上的伤就好了?是不是梦醒了……” 一切就都能恢复原样了? 老镖头沉默了许久到底什么也没说,不光他知道,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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