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妄想,也不知娘怎么想的……” 那男人安慰道:“好了好了,静娘,咱们不说她了,说说咱们的事。” 接着二人似是抱在一起,行为不可描述,女子发出嗔怪的声音,二人低声私语。 静娘!雅贞心中一颤,结合刚才的声音和静这个字,她能确定那个女子就是杨婉静,刚刚在宴会上为难她的女郎。 杨家!填房? 她心中难以置信,父亲竟是想让她做填房吗?母亲知道吗?应当是不知,否则便不会让她来这春日宴了。 她才刚刚十四,杨婉静的大哥今年已经二十八有余了,再长几岁都可以作她父亲了。 那人不仅新丧了妻而且妾室众多,京中更有传言那正妻便是被小妾逼死的,如此品行家风她还有活路吗? 不对,这应该不是母亲的主意,母亲最是心软……父亲这一定是父亲的主意,父亲竟如此心狠。 思及此处,她的心犹如被人扔向荆棘丛结结实实滚了一圈,疼!密密麻麻的疼。她捂住胸口,呼吸一滞。 她平素也算克己守礼,父亲竟连一像样良人也不愿为她寻…… 一颗心如坠地狱,她几乎要站不稳了,她无力瘫软地倚靠在假山上。明明是春日,她却觉得这夜晚的假山如此冰冷! 毕竟在长公主府,二人只是卿卿我我一番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不一会便离开了。 那艘充满她希冀的小舟被彻底劈开,舟上的兔子被抛入湖中,几乎半死。 二人走后,雅贞失魂落魄地从假山林中出来,月色冰冷。 她不知向何处去,只能摇摇晃晃地向开阔的湖畔走去。
第3章 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月中薄雾漫漫白【1】,看着逐渐昏暗的天色雅贞徘徊不已,她知道这次不能再缩回去了。 从前她甘愿忍让,皆是因为有婚事这棵远处的梅子树在她面前,只用告诉自己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 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望梅止渴,自欺欺人,罢了。 雅贞不明白她明明都按父亲说的做了,简单内敛的簪子、素净的衣裙、胸脯也被布条紧紧缠绕,几乎不能呼吸,更从不与人争长短…… 还不够吗? 她强压着情绪,低头看着白净的裙角,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汇作一滴,落入泥土之中。 怨恨、愤懑最后只归于悲伤,无奈却痛苦的情绪涌上心头。 未来会是什么,难道从此以后就要成为一个深宅妇人,和一群小妾争抢一个男人吗? 她从没想过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如果嫁给了像杨大那样的人,她斗的过他那一群小妾,还能活到和离之时吗? 不!她才不要。 日落西山的崔家,蒸蒸日上的杨家,其实这就是一桩交易,可以把两家绑在一起,互利互惠,只是筹码是她。 哀默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2】 从前她只觉父亲对她严厉,但还是疼她的。现在眼前的事实,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水水会流,靠人不如靠自己。【3】 不知不觉,她已走到月心湖旁,心中的情绪混做一团,她几近于崩溃,她想要发泄。 拽下母亲精心挑选的“适合她”的一侧耳饰,怨愤道:“我根本不喜欢这东西!” 耳垂见了血,那血色鲜明,一阵一阵灼烧撕裂的痛楚提醒着她。 绝不能就这样。 一转身,雅贞将那耳饰似是泄愤般砸进湖中,见四周安静无人她怒道:“既怕又何必想,既想又何必怕。【4】”世人都教女子贞静娴雅,她崔雅贞偏要为自己争上一回! 要嫁就嫁最好的。 * 湖畔旁有一亭子,四周有轻纱环绕。一玉树兰芝般的郎君独坐煮酒弹琴,身旁只有一貌美侍女在侧。 湖畔一片寂静,他在此躲闲,谁知却听到小女郎一片心事。 他自诩也算是个光明正大之人,断没有听见他人密事还故作不知的道理。 年轻的郎君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这小娘子倒是有意思……他轻笑,招手唤侍女来:“倩华,替我写下这个字条,给那小女郎拿去,希望可解她一分愁绪。” 接到字条的雅贞很是震惊这周围竟有人,那自己刚刚的话和行为岂不是都被他人窥去了,想到这些她不经有几分脸热掺杂着恼意。可转念一想,这里也不是她的私人之地,也怨不得他人。 倩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和善地笑道:“郎君本无意窥听女郎心事,只是郎君先至,小娘子后来。不过,郎君深感愧怍,刚刚听闻小娘子似有心结,便想赠小娘子一曲,聊表心意。” 说罢,便转身离去。月光下,雅贞缓缓打开字条,纸上工工整整写下一句古言:一念心清净,处处莲花开。【5】 雅贞读过书自然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心中嗤笑,这郎君劝她静心,可是他哪里懂她的处境。 她垂下眼眸,拿字条的手指微颤。春天夜晚的湖畔有几分微凉,雅贞心中有了算计。 旁人若是无心听去他人话语,多半装作不知。这郎君却赠言赔曲,定是个坦荡高风亮节的人,许是还有些心软…… 不一会,耳边便响起了那悠扬清越的琴声,湖畔空旷,几乎没有人迹,雅贞静静听着,她学过琴,能懂得琴声。 起初,琴声婉转似是在讲述这寂静的夜晚遇上这无风的湖面,而后渐渐有力,似是小溪之水聚成潺潺流水,却有不一般的力量穿过层峦暗礁,汇入浩瀚江海,最终归平静,唯余悠悠泛音。 此曲应和她心,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却能倾盖如故。 一声入耳,万事离心。 这琴声像双温暖的大手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雅贞终于不再去想父亲、母亲、杨大那些令人心烦之事,只是静静地听着。 一曲毕,也快到宴散时。雅贞面带笑意主动上前问道:“方才是我痴了,敢问郎君姓氏?” 倩华微微一笑,“女郎,我们郎君乃卫氏子弟。” “郎君让我转告你,有缘自会相逢。” 卫氏不愧是百年大族,即使是侍女也能胜过寻常闺秀,身材高挑,说话更是悦耳动听。 卫氏?雅贞心中冒出来一个主意。即使她根本不赞同那卫郎君予她的字条,她嘴上还是说着 “那也烦请姐姐替我转告卫郎君,谢谢他的开解,我相信终有相见之日。” 倩华看着面前女郎的眼睛,眸中那层如雾似烟的屏障散去,唯留澄清坚定。 * 眼见宴会就要结束,雅贞假作迷了路,又默不作声地回到了人群,没有人发现她短暂的消失。 被人忽略久了,她也不觉得难受,只是抬头欣赏着公主府栽培良好的杏花。 扭头看见一个小娘子,她样貌俊美不似平常女子,也不施粉黛,头上也只有简单的素簪。 但是鹅黄的衣裙绣工虽然简单,却精细非常。 于是,她主动搭话:“你也喜欢杏花吗?” 那黄衣小娘子听到“也”字,有些欣喜。 笑颜道:“家中姊妹多喜欢芍药、牡丹、梅花……很少有人注意到这并不起眼的杏花,今天也算是遇到同道中人了。” 雅贞温和一笑:“是的,百花之中,我独爱杏花。” 俊美的小娘子报之爽朗一笑,“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你看杏花花朵虽小而不起眼,却数量繁多,在严寒之中依旧能绽放出美丽。我就偏爱杏花这顽强不屈的生命力。” 雅贞笑道。 说完,她又期待地盯着眼前的小娘子,“你呢,那你又为什么喜欢?” 小娘子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随便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喜欢的原因……没有你那么复杂,因为我生在四月,杏同幸,幸福的意思,我觉得它意思好。” 真是个少有的单纯爽朗之人。 “不论如何,你我也算花中知己,便一同赏花吧。” “还不曾过问你的姓名。” 雅贞温言道,她平日甚少出门,也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 “我叫越溪,在家中排行第十一。” 原来她是卫家的小娘子,只是往日也没听说过卫十一娘的名声。 “我叫崔雅贞,在家中排行第十,你可以唤我贞娘。”雅贞大方地介绍道。 说罢,两个小娘子相视而笑。 经过一番交谈,雅贞总算知道为什么从前在京城从未听说卫十一娘的名号了。原来卫越溪自小便跟从父亲母亲驻守边疆,前段日子才调回京城,她洒脱不拘小节的个性与家中姊妹不太合的来,所以春日宴上才会落单,然后遇见雅贞。 卫越溪自小生活在边塞,也游历过许多名山。 正好雅贞爱看游记,对卫越溪的事情十分感兴趣,二人便交谈起来,卫越溪也给雅贞讲了许多名山大川,以及在游历路上遇到人与事。 雅贞露出期待的眼神,双眸闪亮亮地看着她,听得极其认真。 卫越溪也滔滔不绝,直到感到口干舌燥,才与雅贞唤来侍女添茶。 “贞娘,我休息一会,待会再讲。”卫越溪端起龙井茶水,快速地喝完。 “嗯,这茶还真不错,比我之前在家里喝的好。”饮毕,她又点点头,观察了一下杯子里的残渣。 卫越溪动作利索干净,丝毫不然人觉得粗鄙。 雅贞温和一笑,心中暗暗羡慕卫越溪的爽朗。一时闲下来,她终于可以问出心中又回旋已久的问题。 她笑着似是不经意地问出:“溪娘,我想问问今日来了哪几位郎君?”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过就是我五哥、七哥、还有九哥……诶你问这做什么?怎么有人招惹你了吗?也不应该啊,我五哥七哥一向温和有礼,只有卫九性格跳脱。……他欺负你了吗?”卫越溪性格单纯,一说便把家里的事如倒豆般讲来。 说罢,便抬眼有些愧疚试探地看了雅贞一眼。 雅贞解释,“没有,今日有一郎君帮了我,自称卫氏郎,我想有机会可以报答他。” 当然是看看那心软的郎君是谁。 卫越溪追问:“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特征?比如相貌如何,嗓音如何?” 雅贞摇了摇头,故意露出暗淡的眼神,“我只是在月心湖畔遇见他,他差使侍女帮了我,我并没有看见他的人也没清楚他的声音。” “月心湖畔吗?那一定是我七哥!月心湖畔一向偏僻,少有人至,长公主欣赏我七哥特地在那里建造一个亭子,供我七哥赏景弹琴。” 雅贞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卫暄,原来是卫暄。 其实她心里刚偏向卫五郎,只因为她虽不经常出门也听说了卫暄很多事迹,连圣上都忍不住赞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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