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 见卫暄下了定论,木橦也不敢再说什么。 现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天子病弱荒唐,郭家与杨家斗的不可开交,郭家作为外戚纵容郭皇后秽乱后宫乱杀良臣手都伸到前朝来了。 大渊的本就依赖建立士族的拥立与支持,君臣共治,而政治则是各个高级士族心照不宣的轮流坐庄。 表面的和平,掩盖不住其暗地里皇室与权臣斗,权臣士族之间,北方士族与南方士族之间,高等士族与低等士族之间,世家大族与寒门庶族之间矛盾重重。【1】 虽然卫氏本就身在局中,但郭家想拉笼他们站队,这种蠢事他怎么会答应。 崔家崔雅凛未必不能用。 卫暄温和地笑了,再次提笔给叔父写下一封信。 京中近来出了件奇事,才归京不久的温季将军,他的温筠幼女自从见过卫暄后便宣称“非卿不嫁”,可把温将军嚷的不轻,屡次前去试探卫暄态度。 而温筠也是个高调霸道的,屡屡在下朝路上拦住卫暄,还不让别的女子接近他。 京中欣赏女子的才华与风度,温筠这样“剽悍”的女子甚是少见。 卫越溪知晓了啧啧称奇,拉着雅贞道:“七哥性子温和,我第一次见他冷脸,那么直接拒绝一个女子。” 知晓卫暄拒绝了温筠,雅贞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若是与温筠争她定是争不过的。 “贞娘你觉得呢……?” “要我说虽然女郎们都倾慕七哥的风度,但是真到考虑嫁娶的时候七哥反而不在选择范围内了。” 闻言,雅贞有些诧异,问道:“这是为何?” 卫越溪笑得爽朗,拉进雅贞,“我觉得大抵是七哥太完美了,让人有距离感不敢亵渎吧。也可能是七哥不像是会在意儿女情长的人。” “像我就喜欢武功盖世、敢爱敢恨的潇洒儿郎。我钦慕七哥,但他完美如圣人,有时感觉确实有些难以接近。” 说罢,她转身看向雅贞,笑道:“贞娘,你怎么觉得呢?” 雅贞听了她的话,心中更加坚定,她只要卫暄,她就是要最好的,最让人羡慕的人,人人都不敢她就要做第一个。 而她心中也浮现出一个想法。 于是,片刻间她红了脸,白净的面庞上像浮上两片红霞,她不敢抬眼看向卫越溪,只答道:“嗯。” 卫越溪见状,心中警铃大作,“贞娘,你不会真的心慕七哥吧。” 眼前的女郎面色愈发红,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第8章 卫越溪一时无语凝噎,她也未有想到自己的好友会心慕自己的堂兄,不过堂兄那样的人也理应受人倾慕。 她想不到应是鼓励,或劝告。想来想去,只说:“贞娘我相信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可一抬头,她便看见雅贞那红润的面庞,霎时变的惨白。 对面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望向她,欲说还休。朱唇微启,饱含失落地吐出:“可是表哥让我不要再去找他。” “什么?是七哥发觉了,是你........?” 卫越溪欲言又止。她想直接问问,可又担心伤了自己这个柔弱善良友人的心。 雅贞看出了她的犹豫与顾虑。 她知道这场戏她必须好好演,要演作那心慕卫暄至极的少女,演作那被拒绝悲痛欲绝的少女。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来了劲。 “是我一直打扰表哥了,才让表哥心烦。” 云袖掩面,雅贞一副欲哭含泪的样子,珍珠般的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嘴角微弯似是自嘲。 整个人便像那细雨中摇摆的娇花。 卫越溪见状,一把拉着雅贞的胳膊,安慰的话涌在心头说不出,却冲动道:“七哥也并没有直接拒绝你啊。” “贞娘,别难过。” “我帮你。” 看着她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袖子,眼神里全是信任与坚定。 雅贞垂眸长长的睫毛覆下。 她知道卫越溪自小都在边塞长大,才回京城不久,心思单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可能也不知晓自己与卫暄身份差之大。 或许她知晓但并不会主动拆穿自己可笑的妄想。 但,她必须利用她的单纯,利用自己唯一的朋友。 垂着眸,她能看清卫越溪袖子上绣着精美的木兰花,溪娘便如这花儿一般美好。 抬起纤细的脖颈,泪珠终于从她的面庞滚下。 不含假意。 只不过并不是为了卫暄。 雅贞低声软软道:“谢谢你。” 溪娘,你对我的好,等我做了卫夫人再还。 暗处雅贞微弯唇角。 在卫家的日子如同白驹过隙,这几日雅贞与卫越溪一同上学,并没有主动去叨扰卫暄,一是之前卫暄都那样拒绝她了,还没有由头的连着去实在有些没脸没皮。 二是她在计划另一件事。 距那日崔雅凛来访过了七日左右,崔家开宴,卫家也收到了请柬。 五郎不着家,九郎撑不起场面,应是七郎卫暄前去。 王夫人又念着雅贞的关系便又叫卫越溪同去。 崔雅凛是崔楷最得意的长子,他游学归来便也意味着他将入朝为官,宴会的阵仗着实不小,京中豪门世家无一不邀。 卫越溪和雅贞到的时候,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看着宴会办的井井有条,流水的下酒菜盏种类繁多,各家郎君娘子络绎不绝。 雅贞本想带着卫越溪先去向兄长道喜,谁知最先遇见了她最不想遇见的人。 只见一明丽女郎身着薄粉衣裙,朝她徐徐走来,瞥见一旁的卫越溪,她笑起来眉眼弯弯,面上似有讽笑又像是单纯的开心。 那明朗的声音传来,“贞娘回来了?” 外人不知还以为是亲族间好姐妹的寒暄。 “卫娘子。” 崔安乐含笑示意。 表面客气寒暄一番后,崔安乐眼中挤出笑意,“不如同去园子看看,五姐姐和卫七郎正在下棋。” “许多女郎和郎君都在看呢。” 说罢,又在卫越溪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瞥了雅贞一眼。 雅贞知道她在警告自己。 想到卫暄,雅贞还是点头了。 行至园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棋桌前身着碧衣的二人,卫暄与崔本柔相对而坐,卫暄姿态闲适捻棋对弈,崔本柔神色认真。 二人看起来格外登对。 卫越溪有些担心地看向雅贞,却见她面上一片泰然,便放下心来。 崔安乐当然也瞧见雅贞面色平静,发现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心中有些气恼,便出言:“贞娘,你在卫家学习这些时日,有没有见过卫七郎啊?” 她觉得崔雅贞看见这一幕阖该自惭形秽,像从前一样垂着眼一句话也不敢说。 崔雅贞现在竟敢这样看着她。 雅贞正视她,笑道:“表哥为人良善温和,在学业上帮我良多。” 崔安乐听见雅贞叫卫暄表哥,又透露出与卫暄相熟的感觉,脸色倏然一变,却又要强撑地假笑,“那我就放心了。” 雅贞越平静,崔安乐越不安,她觉得这个盍该被她踩在脚下的堂妹竟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棋盘上的棋局胜负也有了定论,结果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平局。 显然,卫暄让了崔本柔。 崔本柔自谓清高才女。起身主动感谢了卫暄相让。 卫暄温和地回赞几句。 雅贞心叹他真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温和有礼…… 不过也是很少时候见到崔本柔这样认真与男子讲话。 只听,“也多亏了堂兄给我带回来的棋谱,不然我也未能与你对峙这么久。” “堂兄细心,我们姊妹的喜好他都知晓,这从苏州回来给我们人人都备了礼物。” 崔本柔语气温柔,态度谦逊,一齐夸了两个人。 周围众人也对崔雅凛连连称赞。 雅贞藏在袖子下的手却掐得泛白。 见提到这茬,崔安乐唇畔漾着笑意,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道:“这是堂兄特地在苏州托匠人为我打的。” 她身旁的人听见她的话,都向她头上的簪子看去。 雅贞也注意到她头上那做工精细有些招摇的簪子。 一看就是她会喜欢的。 有好事人知晓雅贞才是崔雅凛的胞妹,便问雅贞得到了什么。 沉默一瞬,雅贞面色如常,缓缓道:“哥哥赠我一盒珍珠。” “我很喜欢。” 周围人见稀罕却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便也没再追问。 开宴,众人陆陆续续离开。 那光风霁月的郎君侧首,恰好看到雅贞眼里闪过的那一丝落寞。 他知道了,她撒谎了。 回去的路上,卫越溪不知说什么,随口聊到今年秋猎。 “今年秋猎我定要去。” “真是好久没大展身手了。只怕我娘又要说我。” “贞娘,你想去吗?” 秋猎?雅贞从前并未关注过,毕竟父亲眼里她可是女子怎么能参与这种活动。 雅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顿了顿略带羞涩地问道:“表哥去吗?” 卫越溪笑答: “肯定啊,我七哥文武双全,他肯定去啊。” “贞娘,你……” 雅贞主动道:“那我也去。溪娘,能不能麻烦你有空教教我马术?” 卫越溪想起前段时日那事有些后怕,问雅贞,“你不怕吗?刚好李管事说那匹母马就要生了,些许就是最近。” 一瞬,雅贞想起那日的失重感,掉下马的如被扭断骨头的疼痛感。 “怕,但我要克服。” 雅贞看着卫越溪神色坚定。 * 卫家是为豪族,园中建设精巧,假山流水盆景各样。 几日后下学堂的路上,雅贞听见几个侍女在假山后面悄悄议论。 她本无意偷听,奈何话已传来,只好躲在假山后。 一个声音尖细的侍女道:“二姑奶奶人也太好了,二虎那病就是她治好的,一点也不嫌弃我们下人。” 另一个声音温柔些的侍女答到:“是啊,温和善良多好的主子啊,和当年的薛夫人一样。” “欸,你小声些提薛夫人你不要命了。”第三个侍女低声警告道。 “没事……这里没人。” “要是被七郎君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雅贞没敢多听,心中却思绪万千。 七郎君,卫暄。 薛夫人。 有什么联系? 一转身,雅贞面色如常,拎着酸梅汤走向沧濯院,给院中的侍卫侍女一一送去。 起初他们未经卫暄点头不敢接受,只不过后来及得到卫暄的默认,大家便欣喜接受了。 连续几天,雅贞又温和没有架子,与卫家一些高傲的女郎简直有天壤之别。沧澜院的下人们也对她生出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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