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刘玉书一忍再忍之后还是落了泪。 而太后也好似是察觉到了刘玉书的伤心,她眼前的视线虽模糊无比,可她还是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些力气,想朝着刘玉书扬起个笑容。 刘玉书泪意愈发汹涌,望着眼前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第一次生出了一副肝肠寸断的痛感。 早先他被冠以那么多人的期望,郑家的老太太也不止一次地与他说,他这条命并不只是自己的命,而是许多忠臣的命。 为了废太子,为了正统,他必须要好好活着。最好是再活出些名堂来,他虽对医术万分感兴趣,却也不得不被逼着学着权谋之事。 那时的刘玉书虽不敢让这些忠臣们失望,可心里仍是有过彷徨与迷茫。 凭什么他就要承担这么沉重的仇恨呢? 可如今,见先头还容姿焕发的太后为了不拖累他的夺位大计而饮下了毒药,刘玉书的心里实在是太过震颤。 或许就如郑老太太所说的一般,这世上总有比命还贵重的东西。 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爹,也不知道当年废太子在朝堂上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这么多的忠义之士为了废太子的清白名声前仆后继。 甚至连居于九天宫阙之上,享受着人世间最奢靡权势的太后也是如此。 这一刻,刘玉书好似是有些明白了。 他上前握住了太后的手,心里酸涩无比,嘴上只说道:“皇祖母,你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这一声太后听进了耳朵里,她想转一转头偏向刘玉书,想动一动嘴唇告诉他,她的期望只有一件事,就是刘玉书好好活下去。 将来若那大计不成,这孩子会不会落得像舒哥儿一样的下场? 太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这些了,她活了这么久,浑浑噩噩的日子好似一眼望不到头,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从舒哥儿死后她的心也跟着一块死了,苟延残喘的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如今终于能休息了。 几息之间,太后便阖上了眼,离去时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 刘玉书的悲鸣声还陷在喉咙口,如今还在宫闱之内,他尚且不能撕心裂肺地为皇祖母痛哭一场,只得跪倒在地,朝着溘然长逝的太后磕了几个头。 外间的刘姑姑听见这等声响后,霎时僵了面容,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滚落。 再然后,她便长鸣一声,声音凄厉而恳求,好似是在为太后送行一般,而后便朝着一处廊柱上撞去,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殉了主。 刘姑姑撞的额头头破血流,可弥留之际她的嘴角竟还扬起了几分笑意。 这一世伺候了太后这般仁善的主子,已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了。若不是当年太后在浣衣局救下了被老太监们磋磨的她,她早已不知轮回了几世了。 但愿来世,太后的一生不要再这般苦了。 * 叶国公府内。 叶谨言与霜儿正相拥着入眠,忽而听得天边响起了二十七声丧钟音,霎时便惊醒了过来。 两人急急忙忙地穿衣,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沉痛之色。 丧钟二十七下,乃是国丧。必是太后娘娘薨逝了。 他们皆知晓太后娘娘为何会死,虽知道迟早都有这样一天,可心里仍是觉得憋闷得难以喘息。 去前厅时胡氏也穿戴好了一品诰命夫人的服侍,她眼眶微红,一瞧便是刚刚哭过一场。 先前胡氏未出嫁前,太后也只是皇后,她二人便以姐妹相称,时常在凤藻宫内说说笑笑,关系不可谓是不亲密。 如今太后先一步撒手人寰,胡氏伤心难过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惧怕之意。 她也老了,不知何时便会离开了人世。这种兔死狐悲的悲伤感裹遍了胡氏全身,让她整个人瞧着哀切了不少。 霜儿见状便走上前去小声地劝慰道:“母亲,更深露重的,您还是备一件墨狐皮大氅吧。” 胡氏拍了拍霜儿的手,只道:“倒是不冷,咱们也别耽误工夫了,快进宫吧。” 太后之死是国丧,一、二品诰命夫人以及从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女眷们都要在朝天门行跪拜之礼,且还要跪上七七四十九日。 多少人家的老太太老太爷们都身子骨不利索,跪上这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就一命呜呼地去了。 所以太后在大病之后便放出话说,不必跪灵跪四十九日了,丧礼一切从简。 太后的国丧之上,连崇珍帝也不能吃荤腥,也得日夜不休地长跪,所以太后一说要丧事从简,崇珍帝立时答应了下来。 叶谨言带着母亲和妻子进宫前,吩咐奶娘和丫鬟们好生照顾柔姐儿,又留了身边的死士在府里,确保不会再发生上一回这样的事后才进了宫。 这一夜跪到天明时才能休息片刻,幸而立在朝天门外围的秀玉和秀珠塞了几个软垫过来,跪在地上一整夜,好歹也能减轻些腿上的酸麻。 朝天门广阔无比,此刻却跪满了各家官员和女孩女眷们,最前头的是福佑等几个管事太监。 且这一次国丧跪灵还有个最好的地方是,那些年长的女眷们跪上一个时辰可以去暖房里喝喝茶、暖暖胃。 尤其是宫里的御膳房还拿了不少燕窝来给女眷们补补身子。 一时朝野大臣以及各家女眷们都对太后的仁德赞不绝口。
第120章 丧礼争端(二) 可偏偏就是御膳房端来的这些燕窝粥,出了大乱子。 承恩公府的四小姐苏若宜是苏皇后的亲侄女,也是崇珍帝中意的和亲人选,再过几日等太后的丧礼过了,便要赐个县主的位份给她。 因此,承恩公府又重得了崇珍帝的喜爱,在朝天门给他们安排的跪灵位置也是遮阴避阳的地方,且那暖房里还专门备着一碗给苏若宜准备的燕窝。 苏若宜如今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贵女,那些太监们自然也是可着劲奉承她。 又是打扇子又是汤婆子,只把苏若宜围了一圈,并把燕窝端到了她的面前。 苏若宜含笑谢过之后,便饮下了那碗燕窝。 只是才饮下不久,她便呛出了一口燕窝粥,而后嘴角便渗出了不少血丝,脸也因疼痛而扭曲不已。 苏若宜的呼痛声划破了朝天门附近沉静的氛围,福佑听后立时绕到了暖房里,瞧见苏若宜的模样后立刻去宣太医。 可太医还是来的晚了一步,等鲁太医提着药箱赶到的时候,苏若宜已只剩一口气了。 苏皇后闻讯赶来后瞧见此等情状,立时扑上前去把苏若宜抱在了怀里,声声哀切地喊了句:“宜姐儿。” 这可是她的亲外甥女,香香软软的小人儿自生下来起便是个乖巧的大家闺秀。 苏皇后前几日闹的归还皇后册宝、凤印一事也有几分缘由,是为了让苏若宜不嫁到鞑靼去。 可是崇珍帝心意已定,苏皇后也没了法子。她虽心疼宜姐儿,可却不能为了她一个人赔上承恩公府满门的性命。 苏皇后已在心里打算过了,她既是不能阻止宜姐儿嫁去鞑靼和亲,那便多给宜姐儿安排些嫁妆,总能让她在鞑靼的日子好过一些。 只是没想到如今竟是要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宜姐儿没在那凶恶粗蛮的鞑靼人手里丢了性命,却是死在了朝天门附近的暖房里。 苏皇后再受不住这等打击,几乎要哭晕厥过去。 这时,崇珍帝也带着薛贵妃和梅妃一起赶到了暖房,三人觑见暖房内的一阵兵荒马乱,皆是吓了一大跳。 本该活蹦乱跳的苏若宜好似失去了鲜活之力一般,正如死鱼一般躺在苏皇后的怀里,苏皇后也阖上了眼,好似昏迷了一般。 崇珍帝立时痛心地大喝了一声,先是追问鲁太医,苏若宜和苏皇后的状况如何。 鲁太医显然也是被吓傻了,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答道:“启禀陛下,苏小姐是服用了剧毒的鹤顶红,老臣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鹤顶红!宫闱之内居然有此毒物。 此刻的崇珍帝非但是痛心和恼怒,心中更生出了一股后怕,他忙将福佑唤到身边,细问他:“可有闲杂人等入暖房?” 福佑也知兹事体大,忙答道:“先头的几个老夫人和镇国公夫人、叶国公夫人以及世子夫人来坐过一会儿,再没有旁人了。” 这些女眷们与苏若宜无冤无仇,应是也不至于下毒害她,可是叶国公世子夫人…… 崇珍帝的脸色一变,在他身后立着的梅妃连忙出声道:“这些女眷们只是在暖房里坐了一座,苏小姐是最后一个进暖房的,便是她们想下手也没处下手。” 薛贵妃扫了眼神色严肃的梅妃,只笑着讥讽道:“陛下还没说什么呢?梅妃这么激动的站出来解释什么?” 庞氏却不愿搭理她,只望着身前的崇珍帝,小声道:“陛下还是该好好检查苏小姐用过的糕点和燕窝之时。” 这时苏皇后也悠悠转醒,便由太监宫女们扶到了软榻之上,她眉目通红,含着泪望向崇珍帝,只说:“还请陛下给宜姐儿做主。” 崇珍帝自然要给苏若宜做主,非但要做主,他还要让下毒毒害苏若宜的那个人赔命! 苏若宜死了,他又该去哪里再寻个家世好、性情好、样貌好的贵女远去鞑靼和亲? “查,把御膳房的所有人都捆起来,接食盒的太监们都送去慎刑司,一定要问出谁是幕后真凶。”崇珍帝沉着脸道。 不多时,外头跪灵的大臣们也好似发现了暖房这儿的动静,崇珍帝便点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两个官员,要他们一同协理此时。 而跪在朝天门里的霜儿和叶谨言也被传唤了过来,听闻苏若宜身死的消息后都惊讶不已。 苏皇后则盯着叶谨言瞧了半晌,而后便咬牙切齿的说:“本宫记得,叶世子曾差点与宜姐儿定下婚事呢。” 只是后来因为梅音公主瞧上了叶谨言,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而已,苏皇后也是心内一片愤懑无处发泄,这才如此说道。 好在叶谨言也不阴不阳地回话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先头只娶了梅音公主,不记得还有别的贵女。” 这话分明是在苏皇后的伤口上撒盐,她想发火,可却又抓不住叶谨言话里的错处,只能冷哼一声。 崇珍帝也不耐烦听这些嘴仗,只说:“都安生些吧,先把这条人命解决好。” 不一时,承恩公和承恩公夫人也赶了过来,瞧见死去的苏若宜尸体,俱都哭的声嘶力竭。 刑部尚书前去盘问了御膳房的宫人们,而后便回禀给崇珍帝道:“陛下,臣已经盘问清楚了,去御膳房里领过燕窝的人有薛贵妃身边的宫女、梅妃身边的裴珠、皇后身边的宫女,还有些美人、婕妤。其中有机会在苏小姐燕窝里做手脚的人只有梅妃身边的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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