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谨言迈步进烟明堂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头上覆着软帕的霜儿,和柔姐儿嚎啕大哭的一幕。 而正欲伸手将柔姐儿抱在怀里的霜儿也是一愣,再没想到叶谨言会这么快地就赶来了烟明堂。 而气喘吁吁的秀玉也跟在叶谨言身后。 眼瞧着叶谨言一副脸色铁青,分明是看穿了霜儿把戏的模样,霜儿忙从团凳里起了身,朝着叶谨言笑道:“夫君来了。” 说罢,又朝着秀玉使了个眼色,好似是在嗔怪着她不该这么快地将叶谨言引来烟明堂,她装病才装到了一半呢。 秀玉也是有苦难言,她虽脚程比其余的丫鬟们快些,也却不能这么快地把世子爷领来烟明堂吧,只是她才走出烟明堂几步,就遇上了疾驰而来的叶谨言罢了。 谁成想她家夫人装病装得这么慢呢。 叶谨言铁青着脸注视着霜儿,虽则心内对霜儿装病唤他来瞧她的事儿感到万分高兴,可面上却要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来。 没法子,若不能霜儿在这一回长了记性,下一回她还要弄出什么纳妾、通房丫鬟的事儿来可怎么好? 叶谨言有意放沉了语调,先把秀玉和秀珠以及仍在哭闹的柔姐儿和奶娘都遣退,等正屋里只剩下他和霜儿两人后,他才板着脸道:“这软帕不冰吗?” 既是都被叶谨言识破了,霜儿便也放额头上覆着的软帕放了下来。 她朝着叶谨言眨了眨眼,已是在装可怜般地博取叶谨言的同情了。 叶谨言忍着嘴角的笑意,拼命地用手指掐着自己的大腿根,而后便与霜儿说:“你还委屈上了?” 本是一句调侃的话语,可自江南回京城之后叶谨言便不曾对霜儿说过一句重话,平日里更是嘘寒问暖,俨然将她放在手心里宠爱。 如今这般冷淡,没来由地便让霜儿心里生出了几分委屈。 她霎时便红了眼眶,重新坐回了团凳之上,别着头去不再看向叶谨言,自然也不肯出言搭理他。 叶谨言一愣,身子微微有些僵硬,眼觑着霜儿好似要落泪的模样,那股底气十足的模样霎时荡然无存。 他瞥了一眼霜儿,见她眼眶微红,也只是告诉自己:他没错,如今态度如此强硬也是为了向霜儿证明,他的心日月可鉴。 僵了一会儿,霜儿从眼眶微红到一滴泪旋在眼眶中落了下来,叶谨言立时放下了身段,走到霜儿身前,挤着笑哄道:“是我不好,别哭了。” 谁知霜儿的眼泪却好似决堤。 叶谨言只得把语调再放柔几分,姿态也不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去。 “我的好霜儿,快别哭了,上一回的亏空都还没补回来呢,怎么好再这么落泪?”
第116章 宅斗那些事儿(四) 不多时,候在烟明堂外头的秀玉和秀珠便听见了里头传出来的微弱哭声,以及叶谨言压低声音后的劝哄声。 听到此等声响后,秀玉和秀珠也算是放下了心。 被赶去厢房的柔姐儿哭声震天响,秀玉没法子,只得将霜儿给她亲手缝制的虎头鞋拿了出来。 柔姐儿撇了撇嘴,她虽是喜欢娘亲给她缝的虎头鞋,可虎头鞋和香香软软的娘亲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秀玉好似是瞧出了柔姐儿眸中一闪而过的嫌弃,她便叹了口气说:“柔姐儿,你爹爹有要紧的事儿要和你娘亲说呢。” 话音刚落,正屋里的抽泣和劝哄声渐渐息止,改换成了一股不能让柔姐儿听见的声响。 秀玉和秀珠早已习以为常,一个人负责指派小丫鬟们烧水备衣,一个人负责去柔姐儿入睡。 * 一个时辰后。 烟明堂的正屋里才探出了个人影,叶谨言正了正衣衫,回身瞧了床榻上安睡的霜儿,心里颇有些后悔。 霜儿还来着月事,他便是再忍不住,也不该越了那条线,还好他及时收手。 出了烟明堂后,叶谨言便吩咐秀玉和秀珠:“好生伺候着,你们夫人累了。” 然后,他便走去了胡氏的上房,一进院里便听见碧荷正在胡氏跟前痛哭流涕,那泪水就仿佛流不尽一般地落下,直哭的胡氏都有些头疼。 胡氏这一辈子只有叶谨言一个儿子,如今人到中年又丧了夫,身边便多安排了几个颜色鲜亮、嘴甜又会说话的丫鬟们,日日放在眼前瞧着也十分舒心。 碧荷便是她在这堆丫鬟里最喜欢的一个,所以才会舍得送给叶谨言当通房丫鬟,却没想碧荷却连叶谨言的一个衣角都没碰到,还被梧桐赶出了外书房。 这可真是丢人,非但是丢她自己的人,连胡氏的面子也一起被丢了。 先有罗婆子,再用梧桐。饶是胡氏如今不钻牛角尖了,也不再上演恶婆婆的戏码,可心里还是不舒服,怨怪叶谨言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她也没想过让碧荷离间叶谨言和霜儿的关系,不过是为儿子分忧罢了。一月里霜儿来月事、或是霜儿有孕的时候就让碧荷伺候在侧,将来有了庶子也养在霜儿名下。 胡氏自问自己这个婆母已是极好的了,一进门就让霜儿当家做主,也不曾因为霜儿没有生下嫡子而抬良妾,不过是个通房丫鬟而已。 叶谨言走进上房的时候,胡氏正在发怒,听得丫鬟们通传叶谨言来了上房后,脸上的神色愈发恼怒。 不多时,叶谨言便走进了上房,朝着胡氏行了一礼道:“母亲。” 这时,双眼红肿的好似桃儿般的碧荷已被其余的丫鬟搀扶去了耳房,叶谨言与胡氏说话时并不喜欢奴仆们在侧,所以连金嬷嬷都退了下去。 等所有的丫鬟和仆妇们都离去后,叶谨言才叹息着对胡氏说:“母亲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插手我房里的事儿吗?” 胡氏听后立时横眉竖目地望向叶谨言,只道:“这哪里就是插手你房里的事了?不过是个通房丫鬟罢了,将来随你是卖了还是遣了,或是去母留子,都只是个玩意儿罢了。” 她起码没有让叶谨言抬个良妾进门。 叶谨言听后长长的慨叹一声,他从前也是一副执拗脾性,回回都要与胡氏针锋相对,如今却是收敛了许多。 “当年父亲如此宠爱孙姨娘,在新婚之时就为了孙姨娘下了母亲的面子,这些事儿母亲都忘了吗?” 这一句话将胡氏拉回了许多年以前的回忆中,那时她与叶国公刚刚大婚,她也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本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可叶国公却深慕他的表妹,也就是唐玉柔的生母,可那表妹母家败落,攀不上叶国公夫人这一位子,且那表妹又生了副决绝的性子,再不肯做叶国公的妾室,就离开了京城,远嫁给了唐玉柔的父亲。 自此,叶国公便恨上了胡氏,不管胡氏如何的小意温柔,都是那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 好在胡氏自己的肚皮争气,进门两个月便怀上了子嗣,第二年初的时候便生下了叶谨言。 叶国公对这个嫡长子宠爱有加。只是自此胡氏生下了嫡子之后,叶国公就甚少去正屋留宿,而是宿在了几个姨娘房中。 胡氏早年囿在妻妾争端之中难以抽身,不知在一个人的深夜里落了多少眼泪。 叶谨言渐渐地长大,在胡氏的上房里玩耍的时候,时常瞧见胡氏偷偷抹眼泪,天生早慧的他便从胡嬷嬷嘴里得知了原因——那些姨娘们妖妖冶冶,个个都想欺压都胡氏头上来。 胡氏虽下了狠手整治那些姨娘们,可到底是吃了不少暗亏。而且叶国公的心是偏的,也不知让胡氏受了多少委屈。 叶谨言那时便暗自下定了决心,将来他娶妻生子后绝不让妻子受这等委屈。 胡氏听得这番话语后,心霎时酸软的不像话。那些刺骨的回忆慢慢地浮上心头,她本以为随着叶国公的死去,那些往事也都随风一起散去了。 可如今却被叶谨言戳破了假象,她根本就做不到那么云淡风轻,即便叶国公已死,那些被夫君薄待,与妾室们争斗的日子依旧如梦魇般留存在她的脑海里,迟迟不肯散去。 好半晌,胡氏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望了眼底下立着的叶谨言,到底是叹道:“我知晓了。” 她这一辈子所嫁非人,过的都是些夫君不喜、并且担惊受怕的日子,本以为没有妾室相扰,只有一个通房丫鬟已是在对霜儿好了。 可言哥儿与叶国公不同,他是真心实意地喜爱霜儿,也如大婚时承诺的一般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非但是不要妾室,连个通房丫鬟也不要。 人与人之间总是不一样的,不是人人都会像叶国公那样,不敬正妻,只爱那些妖妖冶冶的女子。 胡氏淡了要给儿子塞通房丫鬟的心思,当即只说:“你回去吧,母亲往后不会再给你身边塞人了。”
第117章 宫斗那些事儿(一) 慈宁宫内。 镶着金丝细线的云莲纹帐飘浮飞扬,在寂静的宫殿内煊出一道夺目的弧线,让垂立在床榻旁的刘姑姑看晃了双眼。 她在太后身边伺候已有二十年了,也眼睁睁地瞧着太后在这深宫里一点点的枯萎下去,心里如何会不伤心? 此刻的太后已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整个人陷在富贵围织的锦被之中,脸色枯黄的可怕。 太医们都围在插屏后商论着太后的病情,额头上时不时地渗下一两滴汗珠来,崇珍帝身边的太监隔三差五便来慈宁宫询问太后的病情。 慈宁宫内伺候的宫人太监们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连外头走路的太监们也放轻了脚步,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惹得太后的病情愈发严重。 连一向嚣张跋扈的薛贵妃也遣人来慈宁宫问了好多次,昨个儿还要自己亲自来给太后侍疾,却被刘姑姑挡了回去。 太后如此仁善慈和,整个后宫内的人都真心盼望着太后能熬过这一劫,除了太后自己。 刘姑姑绞了帕子上前,替太后擦了擦身子,触及到皮包骨般的瘦弱身子,到底是忍不住眸中的泪意。 太后的病来的实在太过蹊跷,也只有她这个伺候了太后二十多年的姑姑发现了些端倪。 是她自己不想活了,那摧心损肝的药吃下去以后,只怕是连年底也撑不到。 为了不牵累无辜的宫人和太监,这药太后也不敢全吃下,只打算“慢慢”地离开人世,却要吃许多倍的苦。 刘姑姑虽有满心满语的劝语要说,可想起废太子死后太后那些夜夜难寐的日子,劝语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对太后来说,也许去与废太子团聚才是解脱。 刘姑姑在内勤里站了一会儿,一时见太医们围到床榻边替太后诊了脉,里头医术最精湛的鲁太医瞥了一眼刘姑姑,好似是瞧出了什么端倪。 崇珍帝已是将鲁太医叫过去仔细盘问好几回了,话里话外都是在问太后的病是因何而起,鲁太医虽然知晓里头有蹊跷,可想起太后早些年的仁善,便答道:“太后本就有旧疾,如今因天寒而勾起了旧症,实是衰老病弱,人之天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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