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琵琶也颇有重量,一直拿在手里也会使得皓腕酸胀不已。 朱倾在接过琵琶的时候不小心勾到了锦竹的柔荑,丝丝密密的滑腻触感使得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锦竹率先羞红了双颊,却是不敢抬头去瞧朱倾,只敢讷讷地说:“多谢公子。” 谢的不仅是他替她拿琵琶,还有方才以及之前的数次解围。叶谨言显然并不把她和锦衣当一回事儿,多亏了朱倾暗自相帮。 朱倾耳畔飘入了一阵如莺似啼的嗓音,那股嗓音好似江南女子般甜软柔腻,听在耳朵里时仿佛能让人忘了一切的烦忧。 方才听锦竹弹了一曲,如今朱倾仍是觉得余音绕梁,心间受用的很儿。 他就这般注视着锦竹,直到发现她的羞红蔓延到了莹白的脖颈处,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说:“你弹的很好听。” 锦竹一愣,旋即答道:“妾身曾在教坊司学过艺。” 在教坊司学艺本不是件光彩的事儿,这世上有多少迂腐的士大夫时常写诗、写文章来批判这些靡靡之音。 锦竹本以为朱倾也会是这般的迂腐的人,可不曾想他却是笑了一下,而后道:“怪道你技艺这般纯熟。” 没有看不起,没有鄙夷,只有一句出自心底深处的赞叹。 锦竹再一次抬起了眸子,用无比真挚的眸光打量了朱倾,而后才红着脸垂下了头,说了一句:“多谢公子的夸奖。” 朱倾与叶谨言方才只是在饮酒而已,梨花木桌案上摆了满满一桌的珍馐佳肴,连一筷子都没有动过。 朱倾便让锦竹坐了下来,也让她吃一些菜肴。 锦竹本是要推辞不受的,只是她又被松柏姑姑饿了一晚上,早膳也只喝了一碗粥,如今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 瞧着那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肴,她的肚子已是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锦竹先听到了这等声响,率先红透了脸颊。而她对坐的朱倾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多吃些吧。” 害羞也是吃饱了以后再去想的事儿,锦竹索性也不去管那些繁文缛节,便在朱倾跟前动起了筷子。 吃饱后,放下筷箸的那一瞬间。锦竹抬头时又撞进了朱倾含着笑意的眸子里,她这时才意识到,他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 那裹着笑意的视线仿佛能钻入她的心扉里一般,觑见她的心后,便放任一池春水潋滟着飘浮起荡。 “我吃饱了。”锦竹怯怯懦懦地说着,便要去拿地上的琵琶,再落荒而逃。 而朱倾却仿佛能窥见她心里的胆怯一般,一把拿起了那颇重的琵琶,笑着对她说:“我送你回去。” 锦竹被他灼烫的目光注视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往何处,听得他这句话后,也下意识地要拒绝。 可朱倾已拿起琵琶往叶国公府的后院里走去,也不知他一个外男是如何分得清那些弯弯绕绕的回廊。 锦竹无法,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等到了院中,锦竹先是害怕被松柏姑姑和如兰姑姑发现,而后望遍了整个庭院,也不曾发现她们的身影后才放下了心。 她不知道的是松柏和如兰姑姑都被霜儿唤去了烟明堂,美名其曰是要让她们学一学叶国公府的规矩,其实不过是变着法儿地磋磨她们。 这两个姑姑被迫立在烟明堂的庭院里一个多时辰,连口水也不许喝,可霜儿也只是在哄着哭闹不止的柔姐儿,并不是“存心”要磋磨这两个姑姑。 秀玉和秀珠立在廊角上偷笑,却还是时不时地与两个姑姑说会儿话,话却总是说不到点子上去,大抵是在说:“夫人人多事忙,姑姑别恼。” 一见两位姑姑面有冷凝之色后,便端碗茶过来,却也不让她们喝,只放在了台阶上。 “姑姑在站一会儿,等夫人出来以后你们就能坐下来喝茶了。” 这可把松柏和如兰两人气了个够呛。可她们即使是宫里出身的嬷嬷,到了人家府上也得遵循人家府里的规矩。 哪儿有做奴婢的不敬重主母的道理?更何况霜儿并没有苛待她们,只是有“事”在忙而已。 便是想寻个说话,也没处可寻。松柏和如兰也只得忍下了心口处的恼怒,活生生地立了两个多时辰。 等天色都快黑透的时候,霜儿才从正屋里走了出来,一瞧见庭院里立着的那两个姑姑,眸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姑姑们怎么没走?” 而后她又假惺惺地去呵斥秀珠和秀玉,只说:“你们是怎么办差的?难道就让姑姑们立在了庭院里两个多时辰?怎么也不搬个凳子让姑姑坐下?” 秀玉和秀珠忙低头认错,霜儿便让人拿了一盒糕点过来,塞给两位姑姑后,道:“是我这两个丫鬟办事不利,姑姑们别恼,这盒糕点就算是我给姑姑们赔罪了。” 松柏姑姑先朝着霜儿福了福身道:“奴婢不敢,多谢夫人的赏赐。” 如兰姑姑也只敢恭声应下。
第135章 策反(五) 等松柏姑姑和如兰姑姑回院子里时,朱倾早已离去了,只留锦竹和锦衣在房内练琴,样子谦顺无比。 两位姑姑找不到地方撒气,当即只能鸡蛋里挑骨头般的数落了锦竹几句,而后才去用晚膳。 等这两个姑姑一离去,锦衣便握住了锦竹的柔荑,笑问她:“怎么是那个朱公子送你回来的?” 锦竹闻言脸颊之上便浮起了些嫣红的羞意,很快又与照耀到她脸上的黄昏余晖之色融为一体。 “姐姐。”一声捏着嗓子拉长语调的话音出口后,锦衣的脸色却立时拉了下来。 她说:“你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什么不能说的?” 锦竹这才道:“那个朱倾公子待我很好,我想……” 后头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的时候,锦衣的脸色却已经难看的不得了,只道:“竹儿,你我是什么身份?是细作,是陛下派下来的细作,只为了要探听叶国公世子的消息,将来等他去了西北,我们就是陛下的眼睛。” “我知道。”锦竹声音中染着深深的沉闷之感,她已是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模样。 锦衣便也放缓了自己说话的语气,只道:“不是姐姐要说你,而是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与那朱公子没有本分可能,还是想着该如何讨得世子爷的欢心才好。” 锦竹听罢心里虽伤心,却还是应了下来。 当日夜里,应付好了松柏和如兰两位姑姑后,锦衣便偷偷跑到了锦竹榻上,像刚进宫那般与她说了一整夜的话。 * 翌日一早。 锦衣被霜儿唤去了烟明堂,只说锦衣的针线活甚好,便有些针线上的活计要请教锦衣。 锦衣也不敢推辞,换了身衣衫后忙赶去了烟明堂。 只留锦竹在院子里应付松柏和如兰两位姑姑,这两位姑姑昨日被霜儿磋磨了一场,本就存了一肚子气,如今更是一股脑儿般的都发泄在了锦竹身上。 这般娇嫩的人儿,却让她只着一件单衣后在庭院里立了许久,久到她身子骨都立疼了,方才让她坐下休息片刻儿。 可也只是片刻而已,不一会儿锦竹又被如兰姑姑差使着送一碟子糕点去烟明堂。 她自己不愿去烟明堂见霜儿,便把这样烫手的活计甩给了锦竹,锦竹借着那托盘仍是走去了烟明堂。 路上却是忍不住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也不知晓那托盘里到底装了多少糕点,端着时竟要比那琵琶还重一些。 锦竹一步三喘息,本以为休息一会儿也不会被人发觉,可她才在回廊上停下来片刻,便听见身后响起了松柏姑姑的唤声。 她回身一看,却是松柏姑姑正在身后瞪着她,显然是一路她到了这里。 松柏姑姑一见锦竹坐下来偷懒,便横眉竖目地骂道:“多下作的小蹄子,不过是让你送一盒糕点,便偷着懒不肯动身子。” 锦竹忙起了身,胆战心惊地望向了松柏姑姑,嘴里忙解释道:“姑姑,我昨夜没休息好,如今累了,只是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她这话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的时候已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了。 松柏姑姑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当即便要朝着锦竹腰间拧去一下,她回回皆用这样的法子磋磨锦竹,腰上的疤痕总要留个好几日消。 所以锦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她越是躲,越是激起了松柏姑姑心内的戾气。 自从来了叶国公府以后,她便诸事不顺,昨日还被霜儿下了面子,实在是恼怒无比。 如今锦竹又敢躲着她的磋磨,实在是让她愈发怒火中烧。 只听她嘴里怒骂了一句“下贱的蹄子”,便要伸出手来扇锦竹的脸颊,锦竹已是来不及躲了,本以为今日是躲不过这一巴掌了。 谁成想身后竟是闪出了一道凌厉的身影,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朱倾已走到了她身前,接住了松柏姑姑的巴掌,把锦竹护在了身后。 今日的朱倾打扮的极为齐整,不像前几日一般只穿了素色长衫,而是一身玄墨色的对襟长衫,腰间还别着玉石腰带,端的是一副富贵的模样。 松柏姑姑见了朱倾这副模样,立时便收起了小瞧他的心思,站直了身子后笑道:“见过这位姑姑。” 她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姑姑,虽不曾在皇后、贵妃娘娘身边伺候过,可整治小宫女们却有一套自己的手段,锦竹和锦衣十分怕她。 可朱倾不是那等怯懦的小宫女们,他是前途似锦的新科进士,将来兴许前途无量。 他一点也不怕松柏姑姑,见松柏姑姑欺凌锦竹,心下十分恼怒。 “我可不知叶国公府里有这样的规矩。”他冷笑一声,丝毫不避讳着他与叶谨言之间的关系。 松柏姑姑不得不掂量一下他的身份,当即也只能把话软了几分,只说:“公子您是……?” 朱倾望着泪眼涟涟的锦竹,以及她躲在他身后零落单薄的身影,这一刻他心内的英雄气概也达到了顶端。 只听他说:“你也别管我是谁,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位锦竹姑娘是世子爷的妾室,你却只是个奴仆,怎么敢奴大欺主到动手打主子?” 这话一出,松柏姑姑的气焰也立时落了下来,她瞥了一眼形容严肃的朱倾,纠结再三后还是低下了头。 “是,朱公子。奴婢不敢。” 朱倾也不愿多和松柏姑姑多废话,眉目间多了几分冷硬之色,而他的眸光自始至终都只落在锦竹一人身上。 “你是妾室,不是任人宰割的奴婢,对这类捧高踩低之人不必客气,你可明白?”朱倾笑着对锦竹说。 松柏姑姑还没离去,仍在这两人身后瞪着他们,眸光里好像带着几分怨恨之意。 “那老奴就先退下了。”她咬牙切齿般说道。 朱倾的眼风都没往她身上递过去,只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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