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宣手里的茶盏应声而碎。 午间霍暮吟套话的时候,他想过霍暮吟会劝战,原以为她会找慈宁宫的路子说服薄安,未想她竟绕过后宫,直接去找了他。 担心太子受到慈宁宫训斥,担心他贻笑大方,太子位不保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母妃对太子也这样上心了? 薄安?配么? 精细的瓷片划破他的指尖,滴血的伤口绚烂生花,一道名为杀意的藤蔓野蛮生长,顺着筋骨蜿蜒攒动,写满进他清澈而血腥的眸色里。 霍暮吟应薄安的请,一同到乾天殿看望老陛下。为谢她的提点之恩,薄安还特地送她回到重华宫。 琥珀正在训斥一个打碎青玉盏的小宫女,左右开弓将小宫女的脸颊扇得红肿。在小宫女的呜咽声中,她听见了朝思暮想的声音,于是心间一喜,抬手整理自己的双鬓的碎发,提起裙摆绕过影壁去迎。 仿佛有预兆般,夏日的天气犹如后娘的脸,疏朗的天地间顷刻间便是瓢泼大雨。天空劈下一道惊雷,这一刻,琥珀的心也堕入了无限的深渊。 薄安踩入重华宫的那一刻,豆大的雨点便砸在地面上,炸开一朵深色的雨花。随即天空如倒豆,噼里啪啦下起急雨,明亮的闪电划破黑暗,惊雷裂空,霍暮吟怕这样的雨夜,吓得轻呼一声,薄安抬手,下意识将她的脑袋护入怀里。 琥珀有些难以置信。 迎面而来的并非是久违的喜悦,她紧紧皱起眉头,透过婆娑的雨帘,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她不自觉地捂住心口,所有感受都化成绵密的细针,无孔不入地扎穿心底。 东殿亮起烛火,薄宣修长的手指端着烛台,阴沉地看向这边的方向。 薄安身上的味道是紫藤花,浓郁带着些许苦味,一如薄安此人。霍暮吟并不喜欢,慌乱之余瞬间清醒,抬手推开他,搭上玳瑁递过来的手。 她眼尾瞥见了那边在风雨之中闪烁的烛火。玉树琳琅,腐败和血腥从如渊眸色中盛放,淅沥雨帘无法阻隔他的压迫感。 霍暮吟看向薄宣的方向,张张唇,半晌道,“太子殿下,恕不远送。” 说着,便慌不择路地逃离。 薄安犹不知死,痴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方才一触即离的感觉犹在,颇有些意犹未尽。 身为一国储君,他是从不耽于女色的,何况是他父皇的贵妃,可这一刻,他的心脏在胸腔无限胀大,甚至生出妄念,觉得方才那一刻再停留久些该多好。 下雨了,霍暮吟无法去柴扉小筑沐浴,她让玳瑁叫人打热水来,迫不及待要将身上洗个干净。薄宣的压迫感如影随形,她眼皮飞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琉璃,取些唇砂来。” 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右眼皮跳的时候便有灾祸,取些红的点在眼皮上,方能避过。 她对着铜镜,用指腹蘸取些许朱红口脂,均匀点在右眼眼皮上。 远山眉下美目顾盼,白皙眼皮上的些许红晕像是红了眼眶一般,徒增瑰丽,像聊斋里勾魂摄魄的狐仙。 霍暮吟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始终有些心神不宁。热雾氤氲,窗外雨声沙沙,她始终悬着一颗心,警惕地听着外头是否有慢条斯理的脚步声。 直到她沐浴完,打开窗,见东殿已然熄了灯歇下,这才松了口气。她绞干青丝,正想就寝,未想意外还是发生了,把弄新钗的时候,指尖被金片划破,食指的指甲撕裂,有一小截裂入肉里。 疼痛钻心刺骨。 玳瑁见她指尖冒出血珠,惊呼道:“天爷啊!”慌忙掀帘去拿药箱。 琉璃见她疼哭,急道:“姑娘,白玉案旁有个冰龛,姑娘要不要去冻上片刻,能止疼。” 霍暮吟哭红了眼,起身往白玉案去。 冰龛高至霍暮吟胸下,银制,尖顶圆桶,四耳垂挂银环,很是好看,紧挨着白玉案放置。霍暮吟走到冰龛旁,让琉璃揭开尖顶,手就要送下去。 巨大的冰块衍散着朦胧的冰雾,霍暮吟虽然贪凉,可这也太凉了些。她咬咬牙,闭上眼睛往下探去。 就在葱白的指尖要触及冰块时,斜刺里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钳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离那片冰凉。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骨节感,熟悉的力道,霍暮吟心下一沉,睁开眼来,果然是薄宣。 玄衣黑靴,眸色沉厉。 视线从她脸上落到她凝血的指尖。 霍暮吟试图将手从他的桎梏中抽离,“玳瑁已经去拿药箱了。” 话音刚落,玳瑁便将药箱拿了过来,她见薄宣也在,便放缓了脚步,轻轻将药箱搁至白玉案上,眼神请示霍暮吟的指示。 薄宣垂首,目不转睛。 “出去。” 话之骇厉,几乎碾碎空气。 玳瑁和琉璃硬着头皮,没有动。 薄宣侧眼瞥过来。 她们二人仿佛被刀掠过头皮,发间一麻,不敢再耽搁,埋头告退。 霍暮吟开口打破空气中的压抑,尬笑道,“何、何苦吓她们?” 话音未落,她腰间一紧,惊呼出声—— 薄宣大掌掐住她的腰,将她推至白玉案上。 他眸光幽幽,启唇,将她流血的指尖含入口中。 温润的触感裹挟而来,霍暮吟慌乱无极,蜷起指尖想要逃离,未想,指尖被一记柔软缠卷而上,同时收到了一记警告的目光,那种狠厉,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的纤纤玉指咬断在口中。 作者有话说: 迟到的三更(砰砰磕头)~ 薄宣:“短匕?短?” ———— 安利一下基友的文文,宝们多多支持呀~ 1.《相府表姑娘》by梨鼓笙笙 钓系娇软寄人篱下小美人×权倾朝野首辅大人(年上) 2.《凤凰落地不如鸡》by金非夕笔 欺上媚下大宫女与落魄美貌皇子的故事。
第26章 命运 冰龛还没盖上, 袅袅白雾从其间飘逸而出。烛火明亮,暖黄的光晕落在他略带锋芒的眼角眉梢,总觉得稍柔和了些。 然而霍暮吟鼻息之间全数是冷松香, 烛火照耀下, 他旁落的修长身影像是高悬的宝剑。霍暮吟如坐针毡, 脑海里飞速略过无数借口,想让她的手指重新属于她自己,逃离这片阴云密布的战场。 可她不敢惹怒薄宣。 今日透过雨帘的压迫感如影随形,如芒在背。 于是美人声若蚊吟,低声道:“是指甲劈了, 会刮伤你的。” 闻言,薄宣抬眉,温软的触感果然松开了她的手指。 霍暮吟一口气还没舒完,便觉得指尖被用力一顶, 他竟将她的手指轻轻咬在犬齿之间,嗓音含糊又嘶哑, 带着无尽缱绻缠绵—— “母妃疼我?” 勾唇, “放心, 我轻些。” 他的表情, 轻佻之余又带着冷沉的肃穆感, 叫人无法分辨他话里玩笑的意味究竟有几重。 许是他的唇舌过分灵活, 犬齿轻轧带来的轻微尖锐感, 让人觉得指尖有些发痒。她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别过脸看向白玉案后的黄花梨高背圈椅,轻嗔道:“薄宣, 你究竟想怎么样?” 薄宣深深地盯着她, 一言不发。 他探手取过药箱, 慢条斯理地拿了把尖利的剪刀,将她的指甲剪齐,而后撒上药粉,缠上纱布。 烛光跃动,冰雾缥缈,可爱的夜风从洞窗里长驱直入,卷起满殿垂挂的帐幔。柔和的风轻轻拂过霍暮吟的脸颊,她觉得有片刻放松。 薄宣问:“母妃今日去找薄安了?” 霍暮吟觉得这没什么,何况她还为薄宣做了人情,便坦然点头,“嗯,去了趟东宫,说了契丹的事。” 美目之中波光流转,她顿了顿,道,“听言你和太子在朝上因此事起了争执,他到底是太子,本宫怕你吃亏,便去了一趟。” 薄宣眯起眼,“他答应了?” 霍暮吟点点头,“答应了。” 百余幕僚都未能让薄安在此事上改变主意,她去了不过半个时辰,薄安便转舵掉头,呵…… 本就深沉如渊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薄宣舌尖顶了顶脸颊,恍若浑不在意般把玩着她刚包扎好的手指,哑声问道,“母妃是怕我吃亏,还是怕薄安吃亏?” 这话里的危险意味,恍若烟火裸|露在外的引信,明晃晃的,一触即发。霍暮吟不是傻子,心里一道激流闪过,不敢吱声。 她心想,既不是怕你吃亏,也不是怕薄安吃亏,是为着桓家的兄弟俩,也是为着我自己。 可这些话不能说。 她抿抿唇,最终支支吾吾说了句:“本宫是你母妃,自、自然是怕你吃亏的。” “母妃?” 薄宣呢喃着这两个字。 他冷笑,埋头,盯着她美艳到极致的眉眼,缓缓逼近。 霍暮吟一点点往后退缩,双臂往后撑去,两条腿垂落在白玉案边,被压制得无法动弹分毫。偏生薄宣眉眼带着笑意,冷峭、幽沉、不达眼底。 白玉案上,方才用来为她剪平指甲的剪刀发出轻微声响,旋即,薄宣缓缓抬起胳膊,将修长的手指横陈道两人之间。 远山眉下,美目闪过一瞬惊惶,瞳孔急遽放大,盯着上面顺着指节留下的鲜血。 “薄宣你疯了?” 薄宣浑不在意手上的疼痛,眸底晶亮,恍若从夜色笼罩的废墟中走出来的孤狼,说出口的话意有所指。 霍暮吟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蹙起细眉,惊慌与愤慨齐驱并进挤入心头。 可眼下的薄宣是惹不得的。 她快速将时下情势在心里过了一遍,终是侧过身去够那药箱,心想帮他包扎包扎蒙混过关便是了。 可薄宣显然不这么想,霍暮吟的指尖尚未触及银色的螣蛇提柄分毫,那药箱便像长了腿一般,从她腕下滑脱出去,稳稳悬停在她够不着的白玉案角。 他重新抬起流血的长指。 显然不放过霍暮吟。 霍暮吟被逼急了,像是要咬人的兔子,偏生又不敢发作,一双眼睛憋得通红。 薄宣见她悬泪欲泣,眸色骤然发紧,迎着她咬人的目光,偏执地抻了抻手指。 他的伤口有些大,原本血已渐渐凝固,这一动作,伤口便又开裂,血珠又冒了出来,顺着白皙修长的指节和劲挺的掌根往下滴落。血砸在霍暮吟腿面的鹅黄细绸裙上,迅速晕开一片血色。 霍暮吟强忍泪意。她深知薄宣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上一世总是她哭得越凶他越是发狠,回过劲来才各种找补。 她想,薄宣多半是有些奇怪的癖好的。 眼下气氛剑拔弩张,他好似已经撕了云淡风轻的清冷假面,隐约有上一世煞然狠厉的迹象,她便要越发隐忍谨慎,不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如此想着,她轻轻启唇,樱桃小口将那流血的修圆指尖纳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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