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见状不好,立刻横身在两人之间,三人闹成一团。 就在此时,外头值守的宫监跑来,道:“三位姐姐,太后和各宫娘娘听说咱们娘娘病了,都往这里来了。太子殿下也来了。” 三人齐齐一顿,相互看了一眼。 琥珀眼里闪过明显的慌乱,她扶了扶髻,默不作声地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琉璃心里意难平,狠狠一跺脚,埋怨玳瑁道,“你拦我做什么?” 玳瑁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好了,走吧,还要熬药,我去接驾。”说着,往琥珀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 太后携着各宫娘娘,浩浩荡荡地进了重华宫,一路通畅无阻,来到正殿前。 玳瑁接了驾,引入殿里看望霍暮吟。 琥珀已经来不及回耳房梳洗打扮,借着廊下的睡莲水缸照了照脸,擦去脸上的泪痕,抬手折下睡莲别在鬓边,这才一瘸一拐地往宫门口走去。 太子薄安一身明黄太子服迎面而来,见了琥珀,一刻未停地往前走去,与她擦肩而过。 他眼里写着焦急和关心,可琥珀看得分明,这些焦急和关心不是给她的。身上被杖责的地方隐隐作痛起来,牵扯得心肺都痛,她哭着喊了一句:“奴婢琥珀,参见太子殿下!” 薄安脚下一顿,停住了脚步。 琥珀转过身来跪下,磕头,哭得肝肠寸断,“奴婢琥珀,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薄安拧了拧眉,也转过身来,见她背上的衣裙隐约露出些许血色,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往主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不耐道,“怎么了?” 琥珀伏在地上,哭道,“奴婢恳请太子殿下向我们家娘娘要了籍契,奴婢愿跟随太子殿下去东宫,终身侍奉太子殿下!” 薄安听言,面色越发不好。他左右看了一眼,叫随侍的宫监将她扶起来,道,“说什么胡话,可是有人苛待了你?” 琥珀止住哭意,双眼通红,道:“太子殿下,借一步说话。” 她说话素来没什么分寸,也正是霍暮吟想纠正她的地方,在这宫里行走,有时能救她一命。然而她未能领会,眼下将太子带到一旁,示意他屏退左右。 太子将人都调开十步远,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琥珀竟苛责起一国储君,“奴婢知道太子殿下心里有我们家娘娘,可她是当朝的贵妃,是陛下的贵妃,是太子殿下的父亲的贵妃,君臣父子伦常,太子殿下该常常挂在心上,以免葬送了前程。” 薄安没料到她有这样的惊人之语,面色倏然一变,低声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琥珀偏要追根究底,“太子殿下若非心里有我们家娘娘,又怎么会在荷塘边上差点和宣皇子开战。奴婢想奉劝太子殿下的是,我们家娘娘未必如您所想的那般还好,奴婢不过失手跌碎她一柄簪子,她便将奴婢杖责到了如此地步,还要奴婢在宫门前跪上整整两日。” 只可惜她没料到,薄安偏偏爱惨了她的张狂,他都能想象她坐在贵妃金座上怒发冲冠的张扬模样。 “为人婢子该有本分,不能在背后妄议主人家是非,这样才能在宫里走得长久。”薄宣想及日后她还能往东宫递消息,薄宣的也好霍暮吟的更好,便弯腰将她扶起来。 哪知琥珀自来执拗,梗着脖子不肯起来,“若非发生了今日的事,奴婢也是恪守本分的。” 薄安疑道,“今日什么事?” 琥珀道:“我们家娘娘并不清白,从荷塘回来时裹的是宣皇子的皇子服,内里空无一物,连兜衣都湿了,盛在琉璃带去的篮子里带回来的。奴婢自来性情耿直,她不安于室,不配为主。” 薄安听此一言,先是勃然大怒,“胡言乱语!” 琥珀道,“奴婢没有。” 薄安见她笃定,一口气穿不过来,胸膛急遽起伏。正如琥珀前面所说,薄宣和霍暮吟,那也是、那也是会违逆君臣父子纲常的! 一切种种,包括薄宣今日在荷塘边上的言行,都能解释得通了。 薄安拔腿便走,没两步又回过头来,“皇祖母可在里面?” 琥珀见他急怒,膝行两步,要说些什么,听问愣了愣,只道了句,“是。”还没等她再说话,薄安已经不见人影了。 深夜的重华宫灯火通明,映得满殿琉璃玛瑙发出盈盈光华,瞧着张扬奢靡。随着太后而来的一些妃子此前为了避开“狗腿奉承”之嫌,未曾到过重华宫地界,乍然来此,俱都被惊艳住了,流露出些许羡慕的神色,不禁赞叹霍暮吟命好。 太后来过几回,轻车熟路地到了霍暮吟寝殿里间,瞧见薄宣也在,脚步一顿,面色一僵,随即扯动唇角,勉力挤出个笑容来。 “宣儿也在?” 薄宣回头看了一眼,慢悠悠起身道,“母妃病了,侍疾本是我分内之事。” 这话听着很是合理,不知情的后妃更觉得霍暮吟究竟是什么命格,竟有着泼天的富贵不说,还能将这样一个好看孝顺的皇子过继到自己名下。 唯有太后心下生出疑窦,两手揣在袖中捏了又捏,想及自己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隐翅卫,总觉得薄宣之言不可尽信。 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她笑了笑,道:“你却孝顺。” 说着,也沿榻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可说了是什么缘由吗?” 忽而珠帘轻晃,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薄安阴沉着脸进来,瞪着薄宣,似是要将他拆吃入腹,“个中缘由,恐怕只有宣弟才最为清楚吧?” 边上添茶的玳瑁闻言,心下猛然打了个突,回过头来看这边,茶水溢出来烫伤了手也浑然不觉。 薄宣反而从容:“太子殿下说得在理,我的母妃,我自然是清楚的。” 薄安面色一凛,撩起裙摆就地跪下,“启禀皇祖母,孤要揭发薄宣!” 大盛朝的太子殿下是不轻易下跪的,如今陛下卧病在床,他便相当于大盛朝的半边天,状告薄宣自有前朝处理,眼下向太后告状,多半是这后宫之事。 外头煎药的琉璃听见,什么也顾不得了,丢下扇子闯进来,被玳瑁拦住,站在外间。 里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薄宣却丝毫没有利剑悬颈的紧迫感,抬手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听薄安继续往下讲。 薄安抬眸杀了他一眼,大有今日绝不饶你的架势,道:“孤要揭发薄宣动用私刑,皇祖母身边的邕石海便是在他手里受了私刑,落下残疾。内宫有法度可依,一言一行皆该以其为准绳,动用私刑一事自夜郎皇后入朝时就被禁止,宣弟尚且年轻,孤为兄有管教之责,然而皇祖母在上,邕石海又是皇祖母贴身侍候的,合该由皇祖母发落管教才是,还请皇祖母依宫规严办。” 他这一串话出来,不是揭发霍暮吟与薄宣在荷塘的事,玳瑁和琉璃心下松了口气,随后赶来的琥珀靠在门边,却渐渐捏紧了拳头,眼泪又滴落下来,神色变得有些阴翳。 里间的妃子们窃窃私语起来,薄宣眸光扫过,又是鸦雀无声。 太后深深拧起眉头,看向薄宣道:“此事当真?” 薄宣不言,反而薄安道:“自然当真,孤还有证人。”随即转头吩咐,“将小菊带上来。” 小菊正是薄宣拷问邕石海那夜,在他门前进徘徊的东宫宫女。依她的身份,并不能进入霍暮吟的里殿。她倒守规矩,恭恭敬敬跪在外间,将薄宣尚借住在东宫时她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包括他对邕石海动的刑,包括邕石海的求饶,也包括当时的惨状。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在场所有人无不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离薄宣更远了些,就连见惯大场面的太后也捏紧了袖下的手。 薄安决意要将薄宣打压得抬不起头来,道:“依照宫规,动用私刑者,轻则禁足,重则打入天牢,以下犯上尤甚。” 薄宣听了,忍俊不禁,他幽幽迭起双腿,手肘往霍暮吟榻上一支,望了过来。 “太子皇兄的意思是,我是下,邕石海是上?” 薄安一噎,怒喝道:“皇弟,有话当认,休要狡辩。孤这都是为了你好,也为了阖宫的规矩和安宁。” 他这话说得倒有艺术,六宫安宁和在场的宫妃都有干系,今日薄宣敢动太后看重的邕石海,那明日这满宫上下都是他的掌中之物了。可薄宣是太后引渡进宫的,当真会罚他吗?刚要出声的宫妃想及此,又缩回了火上浇油的舌头。 太后手上的隐翅卫险些全军覆没,她原本就疑是薄宣动的手,心下恨意颇深,只是常年宫中前朝地行走,不显山露水已经成了她过日子的本能。 她想动薄宣,苦于没有把柄许久,眼下东宫太子送了个把柄来,倒也还是时机,一来能够打击薄宣,二来为邕石海声张,她手底下的人也能越发护主些。 于是她启唇,“既如此,哀家也护不得你。邕石海一届宫监,也身居总管之职,在哀家身边忠心耿耿伺候了许多年。你不问缘由地拷问,的确不妥。打狗还需看主人,哀家原不知道是打的,你也没有顾及哀家这个主人的颜面。安儿,你熟知宫规,说说该当如何?” 薄安眸中闪过一抹舒畅和得意,抱拳道:“依照宫规,当打入天牢。” 榻上的霍暮吟指尖轻动。 她做了一个冗长无极的梦。在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站在不知道哪处高大的宫门里,刚下马车,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仙娥样式的糖人。天边烟火绚烂,大盛皇宫宫墙高耸巍峨,却仍挡不住烟花的美。 她看见一抹曼妙绝美的红色身影赤着双脚,踏上城楼。恰巧天边炸开一朵极致烂漫的烟花,紫色荧光映亮她摄人心魄的美,而后,她从城墙跌落,衣袂翻飞,如蝶翩跹。 她听见一声稚嫩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着“母后”,她看见宫人泪流成河,哭着纷纷议论,从她身旁漫涌过,她听见尚且年轻的陛下勃然大怒,歇斯底里地不让司礼监将她装入棺椁,让御林军将她送入海中喂鱼…… 最后她看见那个撕心裂肺的小孩,小小的,团圆脸,竖着小巧的冠,眸子里溢出血泪,白皙的脸上皆是泪痕。一言不发,看向了歇斯底里的陛下。 她看了看左右手,权衡了一下,把手里仙娥样式的糖人递给他,“别哭了,她只是变成漂亮的甜甜的糖人而已,一直在你身边的。” 小孩很乖巧,抬手接过。 时光洪流涌动,大盛皇宫的不断变换模样,小男孩长成了大人,成了她需要仰头才能看清面容的薄宣。 霍暮吟心中一阵剧痛,赫然醒了过来。因着薄宣挡住,没人看见她睁开的双眼。 薄安说要把薄宣打入天牢。 霍暮吟闭上眼,声音还有些虚弱,“太子之罚,本宫觉得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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